第十九回
白玉堂伸手去探展昭的脉息时,手都抖的。
叶朝枫拖住他手臂,沉声告诉他:“别慌,他脉息还好,只是灵力耗尽,识海受到重创罢了。而且,”他沾起一点展昭胸前的血液,放在鼻端嗅一下,“这只角上有毒,也侵蚀到他体内了,只是他此刻灵力和血液流转都降到了最低,毒才一时未发作。唯今,先要将这角取出,再给他补充灵力、抑制毒性。”
白玉堂心里已是大乱,体内灵力正翻涌不定,逼得他心口烦闷欲呕。他定一定神,一边压下胸口那股燥郁,一边翻出个玉匣,打开是龙眼大的一枚丹丸,清香扑鼻,灵气萦绕,又取出一个玉瓶置于手边,盘膝坐下,就想将灵力注入先护住展昭心脉。
谁知他略一牵动丹田,就感觉灵力如不受控制般涌动起来,一时胸口如受重击。他抚胸调息片刻,心知此时自己十分不妥,但环顾之下,此刻除了他与叶朝枫,并无第三人醒着,只得道:“可否烦请叶兄用灵力护住他心脉,再助他化去这颗解毒疗伤的药丸?”
叶朝枫看了他一眼,也不多问,只颌首坐下,将手掌抵上展昭丹田,先缓缓注入一丝灵力。
白玉堂揭开展昭衣襟,只见被犀角贯穿的伤口处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他指甲掐入掌心,勉力稳住心神,出手如电,先行封住几处大穴。而后叶朝枫再往其膻中穴探入灵力,缓缓淌过他支离破碎的经脉,深入心脉,用灵力结成一个防护。他向白玉堂点点头,白玉堂就贯力掌间,拍在展昭后心,没入胸口的犀角立射而出,直落在一丈远,角上沾染的鲜血,已隐隐翻出黑意。
展昭随着这一击,胸腔间一震,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同时胸前伤口处原已略止的血流又急速涌出,他的呼吸顿时就急促起来。
白玉堂体内随着方才一掌,又是一阵翻腾,直刺得他四肢百骸都剧痛不已。白玉堂忍着痛楚,手下却丝毫不慢,一边将备好的丸药递入展昭口中,同时施个化水诀用小股水流将丹药送下,一边打开玉瓶,将其中粉末扑进展昭伤口。与此同时,叶朝枫在展昭体内的灵力,也循着药性,往其七经八脉推去。
白玉堂的药自然药效甚好,不多时,展昭伤口处的血流就止住了,呼吸也渐平稳下来。 叶朝枫再探入展昭丹田,就感到有一丝丝新生灵力,环绕着他的金丹,盘旋往复,渐生生机。经络间损伤虽重,但在药力滋补下,也在缓慢的修复着。只是那角中之毒,虽被丸药抑住了,却仍有部分已侵入血液经脉。
叶朝枫沉吟下,道:“还有些余毒,需用灵力逼出。也交给我吧。白兄不如将其余人唤醒,也可稍作防御。”
依白玉堂心意,是眼睛都不愿错开展昭一瞬的,但叶朝枫说得也在理,总不能任由同伴倒在地上。好在其余之人所受之伤均不甚重,多是被音波攻击识海而致晕厥。白玉堂酌情喂一粒丹药,再往丹田中渡少许灵力,便可激发其体内灵力自行疗愈了。不一时,水寄萍和智明禅师率先醒了过来,之后其余诸人也渐渐醒转。
等治过一圈,白玉堂额上已渗出汗来,只觉心浮气躁、血气上涌。但叶朝枫那边也到了要紧关口,白玉堂看展昭身周灵力蒸腾,脸色却越发苍白,不由得心焦,他体内灵息越发混乱,却也顾不得去理会。一时只见展昭脸色越来越红,似要滴出血来,叶朝枫皱着眉,神色凝重,一手抵在展昭丹田处,却忽地另一掌往展昭督脉重重拍下,展昭猛地一咳,嘴角登时溢出乌黑的血来。
白玉堂大惊,怒喝:“你干什么?!”
叶朝枫掀了掀眼帘,并不理会。白玉堂正要发作,却听水寄萍在旁道:“白道友莫急,我看展道友像是气脉淤塞,气不能上行,叶道友那一下,是助其一力。”白玉堂这才想起,峨眉山上素以疗愈见长,再看展昭脸色确实恢复了两分,面色才缓和下来,呐呐道歉。
叶朝枫才淡淡道:“无妨,白兄也是太过关心了。”
白玉堂接过展昭,拭去他嘴角血迹,但看人仍旧软软的靠在他肩上,并无丝毫要醒来的迹象,心里依旧惶急。
水寄萍试过展昭脉息后皱眉道,他毒已无碍,灵力经络损伤虽重,但所服灵药甚是有效,也在恢复之中了,此刻仍然未醒,怕是识海受创之故,却是非旁人所能相助了。
白玉堂失措的握着展昭的手,本来温暖的手指现在一片冰凉。他心内煎熬如焚,心绪一片混乱,丹田中原就沸腾的灵力更加肆虐,再难压制,灵力几欲以奔涌之势散出丹田。白玉堂心知不妥,只得苦苦支撑。
白玉堂心中清楚,体内灵息之乱,原是晋级之兆,却被自己强行压制。他真是没有料到,原本以为不知何时会致的晋级,竟来得如此突然。真不知应喜应悲!
剑修的晋级本无定法,特别是小境界的提升,只要能突破自身极限,便有可能触发。以往都是他大哥看他积累的差不多了,将他丢进白家密境,或以妖兽,或用剑阵,或干脆放一只傀儡剑偶,总之将白玉堂打到只剩一口气,来逼出他的突破。过程虽然艰辛,却并无危险,晋级之时也都由白锦堂亲自看护,自然诸事顺当。此刻出门,白锦堂估摸着他刚晋了个大境界,论理一个异域也没有什么可以逼他豁出性命的,不料竟然失算。
白玉堂从未经历过这番突然晋级,又身处险境的窘况。当然他大可撇下众人,另觅安全所在。但此刻展昭这个样子,他又如何能将之交付旁人!
众人见白玉堂神色有异,浑身似微微颤抖,虽觉奇怪,但也只当他为展昭焦心。只有叶朝枫托着腮,默默打量。
那边展昭虽然无知无识,但识海深处并非毫无动静,有一点灵光,正努力将其光芒投射出去,只要这点灵光覆盖之处,翻涌的识海就会渐渐平息。
“展昭!展昭!”那点灵光在识海中不断轻声喊道。识海深处,有一团淡蓝色光芒,十分晦暗,却随着呼喊,透出一点微弱的亮来。
那点灵光停顿了好一会儿,费力的将光芒投射的更远一些,然后又喊了起来:“展昭,展昭,快点醒来,醒来呀,我支持不了多久啦!”声音果然更加微弱。
识海深处那团蓝色的光芒颤了颤,发出一丝回应,“……湛卢?”
湛卢这才仿佛松了一口气,声音都抖了,“还好还好,你终于有反应了,可急死我了!”顿了一下,方才恢复了原本软糯的腔调,数落道:“你个莽撞的小修士!你可晓得识海受损有多凶险,纵然一身灵力,也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不过杀只妖兽,作甚如此拼命啊!”
那团蓝色光芒,正是展昭的识源,此刻既已觉醒,识海中的波动便渐渐平息。他在体内扫过一圈,便知自己伤势,虽然灵力耗竭、经脉破损,胸口还有个几乎贯穿的伤口,但似都被妥善的处理了,此刻体内经脉正被一股润泽的药力滋养着,还有一点陌生的灵力残留在丹田,正触发金丹运转起来,生出新的灵力与之抗衡——可这灵力,却并非白玉堂的。
他颇为意外,细辨之下,那灵力上有一丝霸道的雷霆之力,心中便有数了。复又担起心来,难道白玉堂竟也受了重伤?一下更添焦虑,恨不能立时叫肉身醒转。
湛卢知他心意,也恐他昏迷在外,或生不测,软软道:“我教你个法子,可暂时助你凝聚灵力,让肉身醒转,但你醒了后,切记需要立即打坐调息,将丹田灵力恢复,否则可是对金丹不利。”然后便将那法子说了,又道:“你调息完毕,记得去检查一下那只妖兽哦,我方才刺入它颅内,似有股魔气……嗯嗯,不多说了,有点困,我要去睡会儿~”说着就又没声息了。
湛卢教展昭的法子却甚简单粗暴,就是将金丹中灵力抽取一丝直接供于识源。难处只在于这丝灵力从丹田至识源,穿行于经络之中需保其不散——这于旁人虽不易,对展昭也非难事,不过是在行进中,将灵力织个微型阵法便可。
展昭依法而为,果然就感觉识海运转更为有力,神思也清明了许多,渐有余力,可将神识贯注于四肢百骸了。
他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就落在白玉堂那双通红的眼里。就见那双眼睛凝望着他,一时急速的眨了下,眼眶里就泛起一层雾气,但眸底却有惊喜,迸出亮光来,“猫儿,你醒了?你……”声音嘶哑,扶在展昭肩头的手指也不由自主的收紧。
展昭这才慢慢恢复全身的知觉,感到自己正靠在白玉堂肩上,而对方的手臂正托在他背下,一手也被他攒在手中,可白玉堂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展昭微赧,他撑起身,将手抽出,对白玉堂笑道:“玉堂,我好多了,你莫担心……”一扫之下,却突然觉得不对,白玉堂此刻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脸色煞白,全身灵息动荡混乱到身边人都可觉察,却仍在勉力压制,一双眼睛只顾投在展昭身上,仿佛全然感受不到自身的异处。
展昭一把抓住他手腕,“你怎么回事?”一触脉息却一怔,“你,你这是……”
白玉堂却猛然挣开,“我没事!”说着飞快将从燕北归处取来的阵旗围在展昭四周,再填上一圈上品灵石,就成了一个灵息强大的聚灵阵,又打开防御诀将其罩住,再飞速的贴了一串符箓在灵力罩外,急速道:“你快调息……”一句话没说完突然停住了,展昭就见他怔怔的顿在那里,却从七窍之中有血迹渗了出来。
众人惊呼声起。
“玉堂!”展昭惊得心如重锤,忙一掌抵在他丹田处,“你在晋级啊,如何能强行压制!快让我助你!”但他自身体内也并无多少灵力,展昭一咬牙,又依湛卢所授之法,从金丹中抽取灵力,再注入白玉堂丹田之内,助他将已然在体内四散的灵力强行收拢回来。另一只手结出法诀,原本白玉堂设于他身周的聚灵和防御阵法就尽数转移到了白玉堂周围。
白玉堂体内灵力因压制得狠了,此刻已积聚到了崩溃的边缘,灵力四散着都往外涌,却哪里如此容易收拢!
展昭灵力抽得凶,一时头晕目眩,喉咙里又泛起腥甜,他咬着牙咽了下去,知道自己已无法持久,勉力以神识之精微,在白玉堂经络中织起一张困灵阵,渐渐将四散的灵力又聚拢了起来,直到白玉堂体内灵力终于盘旋着收回丹田,晋级已然启动,方才收手。
他撤出白玉堂的灵力圈,睁开眼睛,却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想站起身,却发现全身俱已绵软,一点力也使不上。他心里苦笑,想自己此时真是连一个凡人都不如了。这时叶朝枫在身后扶住他,他勉强看了一眼,费了些力才分辨出是谁。心下犹豫,却终于让自己扶住叶朝枫的手臂。
他回过身面对众人,却觉得眼前渐渐暗了下去,他喘息了几回,才开口,声音虚弱几不能闻,“水道友,智明大师。”水寄萍和智明闻声上前,却听展昭微弱道,“白玉堂他,正在晋级,甚是凶险,请两位,念在同行之谊,多加照拂。展昭,展昭感激,感激不尽……”话音未尽,就隐约听到身体深处有一声沉闷的轻响,尚不知何故,就眼前一黑,软倒了下去……却在陷入昏迷的一刻,似闻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叶朝枫接住展昭,看着怀中只醒来片刻就又陷入昏迷的人,和正悬在半空,被聚灵阵、防御诀、各色符箓和已成气旋状的灵力团包围的白玉堂,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
他凝视着气息微弱的展昭,看他脸色白得几乎泛青,整个人轻的几乎没有重量,仿佛随时会消逝在空气中,心里划过一片阴霾。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