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风软
建安十七年的暮春，铜雀台的紫藤花簌簌落在司马懿发间，他刚奏完《广陵散》的末音，指腹还沾着琴弦的余温，便见曹操执了盏酒盏递来，酒液晃着暖光，映得对方眼底的纹路都软了些。
“仲达的琴，总比陈琳的赋更能安我这颗乱心。”曹操的拇指不经意擦过他接盏的指节，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司马懿垂眸谢恩，耳尖却悄悄漫了层红。
自赤壁归来，曹操夜里常发梦魇，唯有司马懿侍在帐中拟文书，烛火映着两人伏案的影子，倒能让他安睡半宿。旁人都说司马懿狼顾鹰视，唯有曹操见他每次被自己逗得耳热，都会攥紧案上的竹简，指节泛白却从不多言，只在次日将批注得一丝不苟的奏疏呈上。
这日议事毕，曹操留他在西阁看新得的兵法。窗外雷声滚过，司马懿忽被一阵心悸攥住，下意识攥了攥曹操的衣袖。曹操顿住翻书的手，转头便见他脸色发白，额角沁着冷汗——他素来畏寒，每逢阴雨天旧伤便会作痛。
“怎么不早说？”曹操皱着眉将人拽到炉边，解了自己的狐裘裹在他身上，指尖探进他衣领，触到那片因旧伤发凉的皮肤，语气沉了沉，“明日让华佗来诊，再敢瞒着，我便罚你日日陪我批阅到三更。”
司马懿埋在狐裘里，闻着布料上淡淡的熏香与硝烟味，忽然抬头看他。曹操被这双清亮的眸子看得心头一动，伸手拂去他肩上的落尘，声音放得极轻：“仲达，这天下若有一日定了，我便陪你回温县，看你家那片麦田。”
帐外的雨还在下，炉火烧得正旺，司马懿望着曹操眼底的认真，终于轻轻“嗯”了一声，将脸往狐裘里埋得更深，只露出双泛红的眼尾，像只终于肯卸下心防的小兽。
稷下残阳与赤壁余烬
残阳把逐鹿原的草叶染成赭色时，曹操的重剑“倚天”斜插在断箭横生的土坡上，剑穗上的青铜铃被风撞出细碎声响。他转头看向身后缓步而来的司马懿，对方玄色法袍下摆沾着草屑，指尖还凝着未散的幽蓝魂火，却在走近时轻轻将一枚温热的粟米饼递到他面前。
“主公方才与吕布缠斗，该是饿了。”司马懿的声音比这秋阳还软，曹操接过饼的瞬间，指尖触到他指腹上因常年捏诀而留的薄茧——那双手能召来万千怨灵，能在稷下学宫的辩经台上舌战群儒，此刻却在为自己擦去唇角沾着的饼屑。
这是他们相识的第三个年头。彼时曹操刚在官渡赢了袁绍，带着残部路过稷下，恰逢司马懿被同窗诬陷私通魔族，正站在学宫门前的银杏树下，被几十柄法杖指着眉心。曹操本是路过，却见那青衫少年明明脊背绷得笔直，眼底却燃着不服输的火，竟鬼使神差地拔剑道：“曹孟德的人，谁敢动？”
后来司马懿便成了他帐中参军。旁人都怕司马懿的阴诡术法，唯有曹操见他每次施展魂术后都会脸色发白，便在帐中备着暖炉与姜茶；见他夜里对着兵法竹简皱眉，便悄悄将自己批注的兵书放在他案头。有次司马懿染了风寒，高热不退，曹操守了他三天三夜，亲自为他煎药，指尖被药汁烫出红痕也浑然不觉。
“主公在想什么？”司马懿的声音拉回曹操的思绪。曹操抬眼，见对方正盯着自己手背上的旧疤——那是当年为护他，被魔族的利爪划下的。他伸手将司马懿往怀里带了带，让他靠在自己肩上，重剑的寒气与法袍的幽暖交织在一起，倒成了这乱世里难得的安稳。
“在想赤壁。”曹操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那日大火烧红了半边天，我被周瑜的火攻逼得节节败退，是你带着魂灵阵替我断后。我在船上回头，见你站在火光里，法袍被烧得破了角，却还在朝我喊‘主公先走’——仲达，那时我便想，这天下若终究要争，我便为你争来，让你再不用这般拼命。”
司马懿的身子僵了僵，随即伸手环住曹操的腰，将脸埋在他染着硝烟味的铠甲里。他素来不爱哭，此刻却有温热的泪滴在曹操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主公不必为我，”他闷声道，“我跟着主公，不是为了天下，是为了……每次我施展术法后，主公递来的那杯姜茶，是为了夜里帐中，与主公一起看的星图。”
风又起了，吹得远处的战旗猎猎作响。曹操抬手揉了揉司马懿的发顶，将下巴抵在他的发旋上，眼底的枭雄戾气尽数化作温柔。“傻东西，”他轻笑，“你的姜茶，我的天下，本就是一回事。等我平定了江南，便带你回谯县，看那里的桃花，比稷下的银杏好看得多。”
司马懿没说话，只是把环在曹操腰间的手收得更紧。逐鹿原的残阳渐渐沉了下去，远处的号角声隐约传来，预示着新的战事即将开始。但此刻，两个身处乱世的人相拥在土坡上，重剑与魂火相伴，倒像是把这兵荒马乱的岁月，都酿成了彼此怀中的安稳。
三日后，曹操带着大军出征江东。司马懿站在营门前送他，指尖凝着一道淡蓝色的魂印，轻轻按在曹操的心口：“这道魂印能护主公平安，若遇危险，我便能感知到。”曹操点头，翻身上马，却在缰绳扬起的瞬间回头，对他喊：“仲达，等我回来，带你去看桃花！”
司马懿站在原地，看着曹操的身影消失在烟尘里，抬手摸了摸心口——那里还留着曹操方才拥抱时的温度。他转身回到帐中，案上放着曹操留下的兵书，扉页上写着一行字：“仲达亲启，此乃我毕生用兵之法，若我不归，你便代我，守好这天下，也守好你自己。”
墨色的字迹力透纸背，司马懿看着那行字，眼底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却在抬手拭泪时，露出了一抹带着坚定的笑。他握紧手中的法杖，转身走向演武场——他要变得更强，强到能在曹操归来时，与他并肩站在这天下之巅，看遍谯县的桃花，也看遍这万里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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