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是被一阵栗子香唤醒的。
不是府里厨房那种带着焦糊的烟火气,是清甜味儿,混着炭盆的暖香,像极了建安十七年铜雀台里的味道。他睁开眼,没看见熟悉的帐顶,反倒见着雕花的博古架——架上摆着曹操当年爱喝的杜康酒,还有那只刻着“孟德”的铜雀,正安安稳稳立在青瓷瓶旁。
“醒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点笑,尾音轻轻勾着。司马懿猛地回头,就见曹操坐在炭盆边,玄色衣袍下摆搭在炭火边,正拿着小银叉翻烤着栗子。雪从半开的窗棂飘进来,落在他发间,却没融,像是画上去的白。
“孟德?”司马懿的声音发颤,抬手想去碰对方的脸,指尖却先触到了腕间的玉扳指——温润的,带着他自己的体温,又像是还沾着曹操当年的掌心热。
“怎么,才几十年不见,就不认得了?”曹操笑着把烤好的栗子递过来,指尖蹭过他的指腹,还是当年的温度,“孤说过,给你的东西,不会再要回来。这扳指,你倒是戴得仔细。”
司马懿攥着栗子,烫得指尖发麻,眼泪却忽然掉了下来。不是当年在洛阳寝殿的隐忍,也不是高平陵后的空落,是热的,带着栗子香的泪,砸在掌心的栗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哭什么?”曹操伸手拭去他的泪,指腹带着炭盆的暖意,“孤不是在这儿么?”他拉着司马懿坐到炭盆边,把刚温好的杜康酒斟了两杯,“当年说带你去许都看花灯,没兑现。如今正好,雪停了,咱们去看看?”
司马懿点头,说不出话,只攥着曹操的手。这双手没有当年征战的茧,却还是一样的有力,攥着他,就像握住了一辈子的时光。
两人并肩走在许都的街上,雪刚停,街旁挂着红灯笼,雪落在灯笼上,红的暖,白的软。卖糖画的摊子前围着孩子,曹操拉着他凑过去,指着糖画师傅手里的龙:“当年孤打了胜仗,就给丕儿买这个。如今,给你买个雀儿?”
“好。”司马懿轻声应着,看着曹操从袖袋里摸出铜钱——还是当年的五铢钱,边缘磨得光滑。糖画师傅舀起糖稀,手腕一转,一只展翅的雀儿就成了,曹操接过,递到他嘴边:“尝尝,甜的。”
糖稀在舌尖化开,甜得发腻,却像极了当年在铜雀台,曹操递来的第一块栗子糕。司马懿咬着糖画,看曹操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像对待珍宝似的,连落在他发间的雪,都小心翼翼拂去。
走到灯市尽头,有卖花灯的摊子,曹操拿起一盏兔子灯,灯芯燃着,暖黄的光映在他眼底:“当年孤说,天下太平了,就陪你看花灯。如今太平了,孤陪着你,慢慢看。”
司马懿伸手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肩窝,闻着他身上的酒气与炭香,像回到了建安二十四年的雪夜——那时曹操拽着他往铜雀台走,雪落在两人肩头,如今,雪还落着,他们却再也不会分开了。
“孟德,”司马懿轻声说,“以后,别再走了。”
“不走了。”曹操抱着他,声音轻得像雪落,“孤守着你,守着这花灯,守着咱们的铜雀台。一辈子,都不走了。”
街旁的红灯笼轻轻晃着,雪落在两人发间,慢慢融成水,又凝成霜,却没人在意。曹操握着司马懿的手,掌心的暖透过指尖传过去,像炭盆里的火,永远不会凉。
远处的铜雀台方向,风卷着雪,像是在笑。而许都的花灯下,两个身影并肩走着,手里的兔子灯亮着,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能绕着这太平天下,走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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