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整,书房的门被准时敲响。
俞岫白抱着厚厚一摞课本和试卷,站在门外,像即将奔赴刑场的囚徒。他推开门,书房里只亮着一盏桌面台灯,光线集中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区域,将凌迟的身影勾勒得一半明亮,一半深沉。
凌迟已经换下了西装,穿着深灰色的羊绒衫,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沉稳,但那份迫人的气场并未减弱。他抬眸,目光扫过俞岫白怀里的书,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位置。
“坐。”
俞岫白沉默地坐下,将书本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从物理开始。”凌迟言简意赅,拿起那份不及格的月考试卷,指尖点在一道力学综合题上,“把受力分析图画出来。”
俞岫白拿起笔,手指有些僵硬。他知道这道题该怎么做,公式也记得,但思绪像是缠在一起的线团,找不到头绪。笔尖在纸上划了几下,线条歪歪扭扭,连最基本的重力方向都画得迟疑。
“停。”凌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受力分析,核心是‘隔离’与‘方向’。你的笔在犹豫,说明概念不清。”
他站起身,走到俞岫白身后。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淡淡的雪松气息,让俞岫白脊背瞬间绷直。凌迟俯身,没有触碰他,只是就着他的手,握住那支笔。
“这里,”凌迟的声音近在耳畔,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混乱心神的力量,“物体共受三个力。重力,竖直向下,作用点在这里。”笔尖稳健地划下一条垂直向下的箭头。“支持力,垂直斜面向上……”又一个箭头利落地出现。“摩擦力,沿斜面……”
他讲解的速度不快,每一个步骤都拆解得极其细致,逻辑严密得像在推导最重要的商业合同条款。没有嘲讽,没有不耐烦,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
俞岫白被迫跟着他的思路走,那些混乱的毛线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一根根捋顺。
讲完一道题,凌迟直起身,回到座位。“自己把过程复述一遍。”
俞岫白张了张嘴,磕磕绊绊地开始说。说到一半,卡壳了。
凌迟没有提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等待一个必然的结果。这种沉默的压力比责骂更让人难堪。
俞岫白感到一阵烦躁,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终于断断续续地讲完了。
“效率太低。”凌迟给出评价,听不出喜怒,“你的问题不在智力,在专注度。下次走神超过三秒,加十道同类题型练习。”
俞岫白猛地抬头,对上凌迟深不见底的眼睛。这简直是非人的严苛!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几乎都是在这样高压的氛围下进行。数学、物理,凌迟像一个最严格的教练,精准地打击着他知识体系中的每一个薄弱点,不容许任何含糊其辞。俞岫白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放在铁砧上反复锻打的铁,疲惫不堪,精神高度紧张。
中途,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视线里的公式模糊了一瞬。他下意识地晃了晃头。
凌迟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目光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什么也没说,只是起身,走到一旁的小吧台,倒了一杯温水,无声地放在他手边。
俞岫白看着那杯水,蒸腾起细微的热气。他没有碰,但指尖那冰凉的僵硬感,似乎缓和了一丝。
就在气氛稍微缓和时,俞岫白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周屿发来的消息:
【岫白,明天周六,市美术馆有个新展,听说很不错,一起去看看?就当散散心。】
凌迟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那条消息预览,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停留在摊开的数学课本上,仿佛那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垃圾信息。但他握着红笔的指尖,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俞岫白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飞快地瞥了凌迟一眼,男人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依旧专注于题目。他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复。
“继续。”凌迟敲了敲桌面,将他的注意力拉回。
直到九点五十分,凌迟才合上课本。“今天到这里。”
俞岫白几乎是瞬间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一阵更深的疲惫感。
“把错题整理到笔记本上,明天我看。”凌迟起身,开始收拾桌面,语气恢复了平日的疏离,“下周的周考,物理和数学,目标及格。”
俞岫白抿着唇,没有应声。他抱着书本,转身就想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俞岫白。”凌迟在他身后叫住他。
他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记住你刚才复述受力分析时的感觉。”凌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平静无波,“集中精神,排除杂念。你可以做到。”
这不是鼓励,更像是一个基于观察得出的结论。
俞岫白没有回应,快步离开了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他才允许自己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大脑因为高速运转而嗡嗡作响,身体很累,但奇怪的是,那种混沌无力感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他拿出手机,看着周屿那条邀约信息。散心……他确实需要。他需要逃离这座别墅,逃离凌迟无处不在的压迫感。
他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
最终,他回复了一个字:【好。】
点击发送的瞬间,他心里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背叛的异样感,但很快被对“正常”和“自由”的渴望压了下去。
他不知道的是,书房里,凌迟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助理刚刚发来的、关于周屿家庭背景的简要报告。男人深邃的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墨。
他拿起俞岫白刚才用过的那支笔,在指间无意识地转动着。
严苛是鞭子,逼他前行。
而那杯水,那句“你可以做到”,是他唯一被允许给出的、微不足道的支撑。
至于那只试图飞向别处的小鸟……
凌迟的眸色沉了沉。
线,还握在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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