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姜砚心提着文件，走进了电梯。
尽管是私人会面，她仍旧穿了一套黑色的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白皙的颈线。
姜砚心像往常一样，站在商总身后。
只是这次，却意料之外地紧张起来。
缓缓吐了一口气，想要放松时，却想起了昨天安德烈先生说的话。
顾凛舟对她感兴趣？
后来，安德烈先生甚至告诉她：
昨天她被叫去帮安德烈先生解围前，顾凛舟主动问了商总和及其翻译，有没有时间参加明天的私人会面。
只当是老绅士的玩笑话，姜砚心没有太放在心上。
外派的负责人也在今早告诉她同样的话，语气里，还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赵主任：“顾氏集团的顾总，特意来问你今天有没有除了陪同商总之外的其他工作安排。”
赵主任：“听说他在找首席翻译，看起来……像是在打你的主意。”
以上种种，使得她心里不安起来。
-
电梯“叮”的一声停了下来。
姜砚心深吸一口气，随着商总走出电梯。
“商总，您好。”
一位穿着西装的男士迎上来，”我是顾总的助理林乡，请跟我来。”
会客室比想象中大很多，金色的壁纸处处透着奢华。
落地窗外是整个莫斯科的全景，阳光透玻璃洒进来，在繁丽的地毯上投下光影。
安德烈先生、黎总、陈总……
还有几位昨天在酒会上见过的企业负责人，已经落座了。
商总落座后，姜砚心随即坐在了他左后方的单人椅子上，脊背挺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几秒后，会议室的前门被推开了。
是顾凛舟。
姜砚心抬眸，礼貌性地微笑致意，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顾凛舟。
名不虚传，是很耀眼的存在，只要他出现在人群里，就难以挪开眼。
不到三十岁就接手家族企业，在将公司扩张数倍后，自己和公司一起成功跻身巨头行列。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看人时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姜砚心还听方清说，他曾经在一次国际会议上当场换掉了三个翻译，原因仅仅是翻译的语气令他不适。
“实在不好意思，紧赶慢赶，刚结束一个会。”
顾凛舟向会议桌坐着的各位总裁道歉，话毕后落座。
几秒后，他将视线移至商总方向，声音低沉，“商总”，停顿了一下，视线越到后面的姜砚心，“姜译员，没能到楼下迎接，抱歉。”
叫到姜砚心的名字时，她愣了一下。
商总是跨国贸易公司里多年的巨头，和他客气是情理中事。
怎会还和她问好？
她做翻译这些年，还没见过几个人会和总裁身后的小翻译打招呼。
见商总起身寒暄，姜砚心也站起身，“顾总好。”
以为礼节性的问好终于结束。
不料，顾凛舟又伸出手和商总握手，随即，也将手移至姜砚心面前。
他的眼睛紧紧抓着她，不容她有丝毫犹豫。
顾凛舟的手掌很温暖，握力适中却不容拒绝。
他松开手，示意她坐下后，他坐回椅子上，两腿交叠。
会议上先是几位总裁寒暄了几句，很快就讲到了贸易的事务。
接下来的时间里，姜砚心专心履行着翻译职责，却总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若有似无地看向她。
当她寻找时，那道视线又迅速消失。
“听说，姜译员是业内最好的俄语翻译。”
顾凛舟突然出声，前半句唇角抿着笑，后半句却又像是掩饰良久后的开门见山，“但我很好奇，这个评价是否名副其实。”
姜砚心感到一丝不适。
和昨天一样，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试探，甚至可以说是挑衅。
还是当着这么多企业负责人的面，极度自信地进行挑衅……
姜砚心微微抬起下巴，礼貌回答：“谢谢顾总，这个评价是各位同行抬举了，我但求做好每一次翻译工作。”
顾凛舟挑眉一笑，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她：“正好我这里有份文件的内容需要翻译，麻烦姜译员现场翻译这段内容给安德烈先生。”
这时，会议桌上的大佬们都看向她。
本来因为顾凛舟的突然质疑，姜砚心的心跳已经加快。
却又收到了临场翻译要求，姜砚心微不可察地调整好自己，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
这是一份关于跨境贸易的技术性文件，专业术语密集，句子结构复杂。
她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口气，然后开始用俄语流畅地转述内容。
顾凛舟轻轻靠在靠椅上，两只手自信地握在一起。
像是在思考别的事。
但目光始终停留在姜砚心脸上。
姜砚心能感觉到那视线里的猜疑和试探。
翻译到第二段时，顾凛舟扬起嘴角，目光紧紧缠着她。
姜砚心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翻译。
她的发音纯正，甚至根据内容调整了语速和重音，使得严肃的条文少了些枯燥。
顾凛舟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满意的神情，但这种情绪很快就被继续掩饰起来。
翻译结束后，在座众人都针对自己企业的业务和对应的条款，说了自己的看法。
虽说是私人会面，聊的却还是商务。
大约半个小时后，会议终于结束。
姜砚心正要跟随商总离开会场，却被顾凛舟的助理林乡叫住。
“不好意思，商总，顾总有些事要和安德烈先生讨论，恰巧这会翻译不在，可以请姜译员留下，为顾总做一下翻译吗？”
林乡的脸上满是抱歉的神情。
因为和顾氏集团日常的关系不错，商总自是答应了。
几分钟后，姜砚心被带到了另一间会议室。
与助理说的不一样的是，会议室里并没有安德烈先生。
只有顾凛舟一人。
见姜砚心来了，顾凛舟转身。
没有多想为什么只有顾凛舟一个人。
她只担心是不是自己刚才的翻译有问题，导致这位总裁没明白。
姜砚心一脸思考状。
这时，顾凛舟突然问了一个与文件无关的问题：“打扰姜译员几分钟时间，有一个关于翻译的问题，想请教一下姜译员。”
他的话音落下，姜砚心想到这么大公司的总裁居然诓她来，语气渐冷，“顾总请讲。”
顾凛舟顿了顿，“姜译员认为在跨国的商贸谈判中，翻译应该保持中立，还是可以适当引导对话？”
无法理解顾凛舟问这句话的源头。
但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陷阱。
如果回答引导，那就有可能导致对话双方的本意被曲解；
如果回答不引导，那作为双方沟通桥梁的翻译，又可以说是失职。
定了定神后，姜砚心直视他的眼睛：“翻译的职责是准确传递信息，但优秀的翻译会理解双方的文化背景、对话的走向，在不扭曲原意的前提下，帮助对话双方消除可能的误解。”
顿了几秒后，她继续说道：“就像您现在和我的对话，通过语气和内容，我可以理解为您在测试我的应变能力。我除了需要展示我的专业能力，也需要注意您的情绪。”
顾凛舟挑眉，轻笑了一声，说道：“姜译员很敏锐。”
“顾总夸奖了，这只是经验之谈。”
姜砚心继续平静地回答，“但……顾总现在找我来，应该不只是为了测试我的业务能力。”
顾凛舟忽然笑了，那笑容让他整个人不再那么冰冷：“确实，我下个月有几场重要的对俄会议，需要一个能跟得上我节奏的首席翻译。”
他转身，走到窗前，“我了解到姜译员最近就要结束和商总的外派工作，不知姜译员是否考虑成为我的首席翻译？”
姜砚心愣了一下。
虽然赵主任提到了顾凛舟像是在打她的主意，但因为自己仍在为商总工作，她没想到顾凛舟会这么直接提出来。
正当她斟酌着如何回应时。
顾凛舟却突然走了过来：“还要辛苦姜译员，帮我看看这份合同里的这个条款吗？”
说着，顾凛舟递过来另一份文件，指着其中一行字。
她几乎要笑出来。
这人是有多不信任别人的能力？
还要突击试探几次？
“这是一条关于贸易的补充条款，”
她看了一遍，翻译成中文，“大意是...”
顾凛舟听完，轻轻点头。
他看了眼手表，“今天就到这里，我还有个会，首席翻译的事，姜译员可以把你的决定告诉林助理。”
话音未落，姜砚心就看到顾凛舟的脸上露出了笃定她不会拒绝的自信神色。
见顾凛舟的话语中已有送客之意，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姜砚心亦没再说话。
告辞后，她对这个反复测试质疑自己的男人，再次产生了强烈反感。
几秒后，她刚走到门口，却听到顾凛舟对刚进来的助理说：“安排一下，她确实不错，但还要再观察下她的……”
这个时候，门被关上了，隔绝了后半句话。
姜砚心叹了一声气。
她再次想起业内关于顾凛舟的传闻——傲慢、挑剔、把所有人当工具。
现在，她觉得传言不假。
-
雨天。
姜砚心正在整理办公桌，准备结束这次外派工作。
电话却在此时响起。
以为是同事方清打来的，接通后，却是顾凛舟的助理林乡。
“姜译员，您好，我是顾总的助理林乡。”
“请问关于正式成为顾总首席翻译的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助理的话，使得姜砚心想起那天被反复试探的感觉，胸口不禁隐隐作痛。
沉默片刻后，她轻声回答：“林助理，您好，烦请您转告顾总，谢谢他的欣赏。”
“结束外派后，我有自己的计划，而且...”
像是在斟酌用词，姜砚心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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