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爸爸，你不要再说啦。”莳夏顶着一头齐耳短发，软乎乎地摸了摸漏在外面的白皙脖颈。
俏丽齐整刘海下是一双圆溜溜的猫眼转呀转，“那不是老师要求的嘛，我也不舍得剪呐。”
其实是最近天气越来越热，画室外鱼塘里的小鱼都翻起了肚白，画室里虽然有空调但总要出去啊，再说在画室里一头长发也不太方便。
于是中午吃完饭她就拐着沐小雨去了街尾的一家理发店。
正是午饭时候再加上酷暑天，俩人一进去整个店的帅哥tony全都围了过来，拿个潮流册子左商量右看着她这颗脑袋。
最后还是莳夏当机立断，阖上册子，“就剪短，不漂不染，嗯，凉快就行。”
“我们还是学生呢，不能太扎眼。”沐小雨及时补充，“但不要太短哦，不要男生头！”
“放心。”蓝毛tony抽出剪刀，信心十足，“小妹妹这么灵，哪能给你剪坏。”
后来在持续半小时的相互拉扯下，本来快要及腰的长发越修越短，眼看着一颗崭新的蘑菇头即将诞生，是沐小雨当机立断阻止了无情铁手。
沐小雨在镜子里左瞧右看，摸着下巴略一思索，“给她剪个齐刘海吧，乖得很。”
在客厅的沙发上，陆沉笑着用手扫过她的刘海，痒痒的，刘海下一双猫眼快要挤出了泪花，“唉呀！”
“行吧，我女那么漂亮，怎么样都好。”陆沉接着打量着两下，眼睛挤成了一条线，“不过就是看着怎么又小了些，像是小时候的样子。”
“爸爸！”莳夏气鼓鼓地抚顺了刘海。
“是小。”张姐端着杯子放在茶几上，也笑着打量，“像你小时候爱玩的那个洋娃娃，总是穿条小黄裙，上次还在杂货间看到呢。”
眼看着又要炸毛，陆沉慢悠悠地拿过茶杯呷了一口，“好了，不笑你了。”
“这次五一你们画室放多久？”
“二天！其余时间早上可以去。”莳夏立刻凑了过去，“爸爸你公司忙吗？”
陆沉看着张姐转过身走向厨房，皱眉想了一下，“五一爸爸公司有个大客户要来，恐怕不在家。”
莳夏小嘴“哦”了一声，垂头端起茶几上一个可爱的小狗杯慢慢抿着。
“不过……”
嗯？
小狗杯旁一张嫩生的小脸抬了起来。
陆沉话题一转，先问道，“你在画室呆这一周怎么样？”
“画室的同学都很好，每天还给我带小饼干！。”莳夏笑吟吟地捧着杯子，有些骄傲扬起脸蛋，“对了，还有章老师，她可温柔了，今天还说我细节比沐小雨处理的好呢～”
陆沉把杯子放下，略一沉吟，“那……爸爸和你还是请章老师吃个饭怎么样？”他笑着摸着她俏皮的短发，“你现在相当于插班生，也多亏了老师的照顾啊。”
“那当然好啊，我明天就去跟章老师说。”说完莳夏又想起什么，小嘴嘟囔着摸着后脑勺，“早知道就不剪头发了，我还想穿裙子去呢。”
“短发怎么了，乖乖巧巧的。”陆沉放松地向后倚着沙发，眉眼间全是惬意，“到时候就穿爸爸给你买的那些裙子，多漂亮的小姑娘。”
“嗯。”莳夏也放下了杯子，随手拿过一个长条的抱枕垫在后面，也陪着爸爸歪在了沙发上，嘴角还不住地向上弯着。
原来幸福是这种感觉，她好像生活在满满的爱里，被人宠着爱着关心着，每天可以画画，有人看到她的进步，有人毫不吝啬的夸奖，没人再觉得她是笨蛋，不会再有人骂她。
真好！
—
就这样第二天莳夏就高高兴兴地去跟章老师说了这件事，在她的各种软磨硬泡撒娇卖萌下章老师终于答应了。
五一已经过了三天，画室要明天才放，下午把数着点把画板一收，莳夏就急匆匆告别了沐小雨她们。
先回家去洗了个澡，在衣柜前挑了半天，选了一条樱桃色的花边小裙子，高高兴兴地等着陆沉来接她。
不过等陆沉回来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车子刚驶上大路毫不意外地就被堵在路上。
等一路挪到了龙井路已经灯火通明，街边一片黄的红的，热闹非凡。
“不着急，你张叔叔已经把章老师接到了。”陆沉停好车后，又带着莳夏七拐八扭。
巷子里越走越静，临街的一片嘈杂声褪去，远远的看见两盏艳红的灯笼挂在古色古香的黄木门旁。
“到了。”
大门外站着的女服务员穿着修身的碧青旗袍，领着两人往包厢走去。
一路上是青石铺就的路，进门一道大的水池，不知道是从哪引来的活水，潺潺的水声显得越发幽静，池内假山交叠，在夜色下隐隐绰绰。
每拐过一处都摆着口酱色大缸，碧清的水上浮着几片荷叶，底下似乎有鱼游过，扰得水波荡漾。
“爸爸，你看，章老师在那。”又绕过一处回廊，莳夏老远就看到了穿着一身米白色长裙的章慧敏。
“章老师，你今天真好看。”莳夏先跑了过去，夜色下的章慧敏一双盈盈的水眸显得更加柔美。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对着后来的人问道，“堵了很久吧？”
陆沉拉开凳子坐下，自然地接过话，“一小时左右，让章老师等久了。”
“还是麻烦你助理，我也才到。”
两个大人说着话，莳夏拉过一旁的红木椅子也坐了下来，新奇地打量着周围。
虽然说是包厢也不完全封闭，一面临着湖，湖边亭上各处亮着朦胧的光，回廊样式的包厢被屏风隔绝开来，各种光影隐隐约约的漏过来。
湖面吹来一缕风，莳夏也跟着猛吸了一口气，眼睛亮晶晶的，兴奋极了。
“这傻姑娘，在这高兴什么呢？”一旁的陆沉说完了话才注意到人。
莳夏转过头来，笑眼弯弯，“当然是跟章老师吃饭高兴啊。”
桌上还没上菜，莳夏扫了一眼，乖巧地给章慧敏倒了杯茶，“章老师你每天那么辛苦，一会一定要多吃点哈。”
“嘴巴抹了蜜了。”陆沉笑着接过话头，又看向章慧敏，“不过孩子说的也是真心话。“
章慧敏虽然不年轻了气质却极好，端正着坐在椅子上，也轻笑着捋过一缕脸侧的长发，“莳夏本来就有天赋，我一直都很喜欢她。”
陆沉笑得更开心了，把手惬意地放在莳夏背后的椅背上。
“还是章老师和我们家有缘分，以前就教小夏画画现在兜兜转转还是你带，昨晚还在我面前一个劲地夸你，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老师有多好。”
莳夏崇拜地眼睛都发光，得意地昂起脑袋，“那当然了，爸爸你是没见过章老师的画，还有些是放在画展上的呢。”
章慧敏又被夸得抿起唇笑着，眼神柔顺地看着对面。
服务员陆续地上着菜，就这样三人左一句右一句气氛是一片融洽。
不过吃饭的时候也只有莳夏一人专心的吃着，两个大人自然是天南地北的聊着。
陆沉自然是主导，他应酬的场合多，经常说的话也是十分圆满，能不动声色地把人哄得喜笑颜开。
莳夏专心干完饭，无所事事地荡着腿看着湖面，眼看着两人话题已经扯到了新区的什么美术馆的规划建设，就打了个招呼往外跑了。
穿过一处的回廊，又踏上了刚来时的青石路面，一路上人很少，但耳边又总能听到人声，各处昏黄的灯光倒映在湖面，一簇一簇的，所以也并不害怕，反倒有种隔岸观花的安定闲适。
再往前走着终于看到了刚才经过的大缸，其实旁边还放着几个小缸，清一水的酱色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古朴，虽然错落地摆着，却不起眼。
莳夏左右看了下就挽住裙摆在一个稍矮的大缸前蹲了下来。
她刚刚就对这几个鱼缸感兴趣了，这个大缸侧上方用竹片搭了一个架子，架子上仿着小的陶罐样式引来一注活水，叮叮咚咚向下泄着。
竹架边沿还窝着几只泥塑大白鹅，有个憨憨的正挺着个鼓囊的胸脯往水面探着。
莳夏一双圆眼滴溜转着，伸出一根手指坏心地往浮在水面的一叶莲戳了戳。
莲叶却狡猾地跑走了，清澈见底的水下是一丛丛各类叫不出名字的水草，水波一层一层的荡漾开，细长的小鱼又飞快地溜走。
她歪着头，看见小鱼摇动着漂逸的长尾消失在了水草后有些好奇，“咦，这鱼怎么是绿色的的？好漂亮！”
“这是蝶翼斑马。”有一道清润的声音混合着叮咚的水声从头顶穿来。
蹲着的人动作一顿，又默默地收回了还停在水面的手指，鼓了鼓腮帮，侧过身继续歪头找着。
又等了一会，穿过层层叠叠的水草还是没看见鱼影。
“不要靠太近，它们看到了人影会害怕躲起来。”头顶的人对她的小脾气似乎毫无察觉。
蹲着的小脑袋想了想，很有骨气地不吭声往后移了几步。
头上有一声极短促的轻叹，一阵窸窸窣窣后，身侧有一道阴影。
莳夏忿忿地转过脸正想呛声，就对上了一张笑盈盈的俊脸。
“你剪头发了？”白维舟的目光接连扫过她一头俏丽短发下圆溜的黑眸和露在黑发外越发光洁白嫩的下巴和小耳朵。
“关你……”
“很适合你。”
“我才不要你……”
“你还想不想看鱼？”对面充耳不闻，看得出来高挑的个子这样屈着有些费力，可一双浅眸却盈盈地泛着光，极负蛊惑性，“我有办法让它们立马出来，你要不要看？”
才不要！
身侧的人却自顾自两步移到了缸前。
“真的不看吗？一会还会出来很多其它漂亮的小鱼哦。”
哼！
偏过头的小脑袋就着下蹲的姿势挪了过去。
“……”
她抬起光洁的下巴，眼神往鱼缸边一扫，一副傲娇大喵的模样。
白维舟看人上钩了也不恼，坏心眼地伸出手在鱼缸的侧下方部敲了敲。
一阵清脆闷响……
蝶翼斑马争相摇曳着碧绿裙摆而出，灵活地在浮萍间穿梭忙碌个不停。
“怎么样？”
“……”
“你说有倒影它们不敢出来，让我离远点。”某人凑过去看完了小鱼却嘴巴一扁，“结果自己故意弄响声来吓唬！”
白维舟双手一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没事，多吓唬吓唬它们胆子就大了。”
莳夏看他那模样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一时半刻组织不了语言，只用蛮力地朝着同样蹲着的人用力一推。
“你又耍我！”
眼看人炸了毛白维舟赶紧收敛了笑意，拍拍裤子上的灰站起来。
莳夏看他今晚一身利落的白衣黑裤，刚刚衣摆后边还沾了几根地上的杂草，此时已被整理好，站在氤氲灯光下又是一副矜贵清逸的模样。
她忿忿地往回走着，此时湖面吹来一股风，霭霭湿气的贴着她的面颊从鼻尖碾过，像暴雨中的那颗大榕树下始终萦绕的新鲜水汽。
莳夏心里难受极了，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操场的那棵榕树下。
她突然又转回身，粘腻的湿意从鼻尖蔓延上了眼眸。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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