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余额就像莳夏手里抱着的半块西瓜，电视还没播完，一勺下去，低头一看，红瓤已经漏了白底。
除了去画室剩下几天莳夏也就瘫在空调房里哪都没去。
一是外面太热，不如在家抱着西瓜追综艺，二是陆沉自从那晚回来人又忙了起来，这几天也不在家，她也就没动力出去。
天天瘫在沙发上是舒服，然而等到周一返校，莳夏穿着夏季校服，手不自觉地捏了捏肚子上又多了一层的防护，心里的忧伤似乎又多了一点。
不过学校的日子也没她想得那么难过。
午自习老马就通知了学校最近要办跳蚤市场，活动结束后还要在操场组织看电影。
这算是一个大假期接着一个小假期了。
正在全班即将沸腾之际，老马又称职地一泼冷水浇下去。
“显然，这种活动跟你们这种一只脚都踏进高三的人来说是没什么关系的。”
“切——”
“那跟我们说什么！”
“我说的是没什么关系，又不是完全没关系。”
这个中老年人用着板正的声音难得的顽皮。
“高二每个班保留一个摊位，叫几个人去守着就行了。”
“咦～”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还不是在楼上眼巴巴的看着。”
老马不紧不慢地拉过一旁的椅子，“如果你们午自习表现好的话，晚上也不是不可给你们放电影。”
“噢呦呦呦呦～”
“老马万岁！”
这个橡皮章的口头禅此时也成了全班的口号，连那些本来埋头的学霸都兴奋了起来。
“莳夏。”
被点到名字的人一脸无辜地站了起来，配上她现在这个齐耳短发，还真有点小学生的样子。
“上次的文化长廊做的不错。这次你负责我们班的摊子。”老马和颜悦色地望着她，“活动是学生会在安排，你先弄清楚，然后选一两个人和你轮流守。”
“嗯？”
“哦哦。”
莳夏还有些诧异地瞪圆了眼，又看了眼台上的人，立马点着头。
她一本正经地坐下，心却跳得像揣了只活泼乱跳的兔子。
猫眼似的眼珠子不断往台上瞥，嘴角是藏不住的上扬。
价值感和荣誉感在此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而且还不用上课，一举二得！
这种隐秘的骄傲和期待一直持续到了下课，等她回过神来教室的人都差不多空了。
下节音乐课，难得没人占，大家一早就跑去阶梯教室了。
“死小红，也不知道叫我一声。”
她揣本音乐书就急忙起身。
结果刚冲出教室后门就被后面的声音叫住。
“莳夏。”
她步子一顿，把书抱得更紧了，小脸一鼓打算充耳不闻。
身子刚动后面的人似乎察觉了。
“马老师让我跟你说说我们班的活动。”
刚迈开的步子又收了回来，莳夏无可奈何地转身，就看见白维舟扬眉站在门口。
“说吧。”
白嫩的小脸端得像块板正的豆腐。
“站在门口说？”
哼！
她只好回来，随便找了个门口的空位，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白维舟不在乎，他知道怎么给人顺毛。
他拉开了她前面的椅子坐下，脸色平常，也没多余的闲话。
通知她的其实也很简单，摊子这些都是学生会安排好了，明天她只要把大家要卖的东西摆上去就是了。
“不过账你要记好。”
“哦。”
白维舟瞅了她一眼，“晚自习你可以跟大家说明天带来的时候让大家自己写个牌子要卖多少钱。明天卖出一件你就在旁边记好，也省得之后整理的时间。”
不得不承认白维舟做事的确认真也细心，很多不必要说的，他也会提醒到位。
至少他对要做的事绝对不会抱着敷衍的态度应付。
“行。”莳夏抬起眸来看着他，“那个摊子最后要我们收吗？”
“要。下午学生会要安排人在每个班放好，你明天带着东西去就行了。但最后要你安排人把东西搬回四栋。”
“哦。”
“好了，走吧。”白维舟站起身，“操场应该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
“我。”莳夏张口就想拒绝，“音乐课就要……”
“放心老马跟老师说了。”他双手插兜，薄薄的眼皮一掀，“四栋那边还留了很多以前活动剩下的彩灯彩带，你不想提前布置一下吗？”
“好吧。”
不过到了操场白维舟也没空跟她多说话，偶尔余光瞥过就看见他和几个学生会的人转着各班场地安排着什么。
她多看了两眼又低下头默默地往架子上缠黄色的飘带。
“夏夏，我就知道你在这！”
头顶传来的激动的声音。
莳夏的手一顿，前面缠好的彩带又松了。
她无奈地抬眼看向沐小雨，“你怎么也在这儿？”
沐小雨拿着卷胶带，大大咧咧地斜靠着一旁的高低杠，“这都高二了，办这种活动，班上除了派我们这种不怕耽误学习的还能派谁？”
“我才不是。“莳夏低头继续缠，嘴巴不服气，“老马说我上次做文化长廊表现好，别人想来都不要。”
“呦～”沐小雨摇摇头啧啧称赞，“老马还真是个体面人。”
“对了，怎么就你一个？”她左右瞧着，“你不会打算到时候自己搬吧？”
“我们班这节是音乐课，我还没来得及找人。”
“音乐课？”沐小雨更震惊了，她都多久没见过那个秃顶老头了，还是那句话老马还真体面！
“你傻啊，音乐课跑来布置。怎么也该逃节……”
头顶的喋喋不休突然打住，莳夏奇怪地抬头，就看见白维舟站在五班的场地边侧头往这边瞥过。
沐小雨默默放下摇胶带的手，眼珠跟着脚步一溜回了她们班场地。
“唉，你怎么这么怕白维舟？”等远处的人没再看，这下轮到莳夏凑上来。
她细细的眉毛拧着，仿佛陷入很深的纠结。
沐小雨刚放下剪刀，就看见一张小脸扭着，奇怪地推了推她。
“偷懒被抓住心虚不正常吗？”
“不是。”莳夏很认真的回忆了一下，“上周你在画室和疯姐传薯片，被章老师当场截获也没这样，还理直气壮地说是送她的。”
“哎哎哎，这往事就不要再提了好吧。”沐小雨赶紧打住话头，又偏过头仔细琢磨了一下。
“你不觉得白维舟挺…挺……”一时半会她也想不起怎么形容那种感觉。
“挺装的？”
我靠！真不敢相信这是对面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能说出来的。
沐小雨的眼瞬间明亮，直接打了个响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这是王小红当时看着人群中的白维舟说的话，只是莳夏正好这是想起了。
她长睫有些耷拉，绕着指间的黄飘带，“你不是说很多人都喜欢他吗？”
“是啊。”沐小雨理所当然地点头，“装也不耽误喜欢嘛。”
“他要是像其他那些男生一样整天脏话连篇，操不离口，夏天一到满教室的脚臭汗臭，你看还有人凑他跟前吗？”
沐小雨又瞥了眼远处，又兴奋地收回眼神，“再说了，人家长得又帅家里条件又好，这个年纪不装才不正常吧。”
说完她又扁扁嘴，一个白眼翻过去，“我们班有几个傻逼不过打球赢了下二班，就天天拿个篮球在后面拍得震天响。”
“结果被老马收了吧，从办公室一出来，还一脸骚包地一路表演空中投篮，啧啧啧。”
沐小雨两手一摊，“所以你说，跟那些妖艳贱货比起来白维舟装得是多清新脱俗啊。”
莳夏眉拧得更深了 ，默默拿着彩带又走回了本班摊位。
原来是这样。
以前她觉得所有人都不喜欢她，委屈极了。
于是向最受欢迎的白维舟求教。
白维舟却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屏蔽掉那些不喜欢的，在你眼前剩下的自然就是喜欢的了。
她记住了，把那些讨厌的人划了出去。
可原来世上没有纯粹的喜欢和绝对的讨厌，甚至两者都不完全对立。
沐小雨看起来像白维舟的狂热粉一样，心里又觉得他很装，但又会被他的光环影响，一面想靠近一面又有些小心翼翼。
白维舟心里看着脸上却笑着。
觉得她笨，不务正业，瞧不上她的画她的石头花，甚至她也是那盒他不会喝的牛奶。可第一个冲出来给她安慰的也是他，一直帮她讲题在晚风中握住的那双手还是他。
他的忽冷忽热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想不明白。
—
第二日的跳蚤市场没有想象的那么热闹。
天不亮，莳夏就来了。
以一盒奶为代价央求着小红上上下下跑了几次才把摊子布置好。
由于没有参与感，大家拿的东西也不多，大部分是些二手书，女生添了些手工品。
莳夏则是从家里提溜了一大袋她长假在家画的瓶瓶罐罐，还有剩下的一些石头花。
“我要涨价！”王小红累得垮在了单杠旁，“要再加一顿烤肉！”
他的黑框眼睛还在往下滑，莳夏恭敬的扯了张纸双手奉上。
王小红两颊飞着红云，“听到没，别想逃。”
“行行。”她濡湿的刘海下两眼立正，水眸黑白分明，“今晚我们就去吃哈。”
这种极乖的态度明显取悦了对面的人，他嗤了一声就用脚勾来了一旁的塑料凳坐下。
“你不上去背书？”
王小红取下眼镜用纸擦着汗渍，闻声回头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我就是来给你当苦力的？”
莳夏无辜地挠挠快要戳到眼皮的刘海，“你们这种学霸，要是耽误了学习可别又来怪我。”
王小红下巴一抬示意主席台前的那几道身影，“反正我们班最厉害的学霸都在那我怕什么？”
隔着刚散开的晨雾，远处朦胧中拥着一群人。
莳夏抬眼一扫又默默低下头摆东西。
王小红随意扫过摊子一角她带来的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又伸手拿过一颗石头花。
这颗上面没画着花，反而是线条简单的几笔勾勒出一只微屈的、骨骼分明的手，放在一堆充满童趣的石头里格外显眼。
“上次你画的还没送完？”
莳夏伸手夺了过来，犹豫几秒又放进了石头堆里，“我哪有那么多人要送。”
王小红推了推眼镜，镜片下一双眯起的眼睛审视了几秒，又站起身。
“行了不说了。真的要去背书了，你就好好守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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