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下,是深海;向上,是朝阳。
秋阳像融化的糖浆,稠稠地浇在银杏大道上。
我踩着满地碎金往家走。
书包带在肩头勒出深印,我伸手调整时,听见墙头传来瓦片轻磕的脆响。
再眨眼看,一只大狸猫蜷在树下阴影里,玳瑁色皮毛沾着几片银杏叶。
它抬头时前爪不自然地蜷缩着,喉咙里挤出痛苦的呜咽,伤口处凝结的血块浮现在我眼前。
我的呼吸一滞,慢慢靠近他。
狸猫弓着背,轻轻向后退,琥珀色瞳孔缩成两道竖线。
我笑了笑,从书包里拿出我手刮伤时在医务室拿的还没用完的纱布。
“别怕,很快就好。”
我的声音很轻,想要它放松自己的警惕。
野猫很有灵性,感受到了我的善意,乖乖趴在地上,朝我伸出它受伤的爪子。
它身上清苦的草木香很浓,但是血锈味较之更甚。
我慢慢地为它包扎,在伤口处给它打了个可爱的蝴蝶结,然后忍不住顺了顺它的毛发。
随后又摸出兜里的火腿,撕开包装,然后掰开放到井盖上。
我后退三步转身,继续回家走。
细碎的啃食声传入我的耳内,混着银杏叶沙沙响声。
再次回头,我又听见瓦片响了一声。
抬头看去,狸猫连带着火腿消失得一干二净。
再见。
我心里想。
还没进家门,我听见瓷碗碎裂的脆响。
钥匙在锁孔里凝滞半圈。
“你撕啊!把存折撕了正好都别活!”
我叹了口气,鼓起勇气打开门。
屋内,两人中间茶几上的瓷碗碎成白花花的一片。
“这个月水电费又超了,燃气费还欠着!”爸爸将存折狠狠摔在茶几上,震得烟灰缸里的烟头簌簌抖动,“你成天只知道买那些没用的东西,也不看看家里都成什么样了!”
妈妈几步冲上前,怒气冲冲:“我买什么了?孩子要吃穿用度,家里要柴米油盐,哪样能少?倒是你,天天加班,只挣那点钱够干什么!”
他们的争吵声像汹涌的潮水,一波高过一波。
我朝着房间门走去,两人的目光很快转移到我身上。
我僵在原地,心提到了嗓子眼。
“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妈妈快步走到我身边,一把拽过书包,“整天就知道瞎混,上次月考成绩下滑那么多,也不知道努力!”
爸爸在她后面附和:“上次家长会,老师说你上课老走神。我们在外面累死累活,就盼着你能有出息,你就这么回报我们?”
我望着他们涨红的脸,喉咙像被棉花堵住,想说的话怎么也吐不出来脑海中。
父母的脸因愤怒扭曲,我嘴唇颤抖,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客厅的钟表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说话啊!哑巴了?”
妈妈的声音尖锐刺耳,带着莫名的敌意。
眼前的一切变得扭曲,客厅里紧张压抑的气氛交织在一起,令我几近窒息。
我低下头,声音小得如同蚊蝇:“对……对不起。”
爸爸冷哼一声,他转身走向阳台,点燃一支烟。
妈妈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抱头,发出压抑的呜咽:“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孩子……”
我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默默收拾好书包,脚步沉重地走进房间。
我坐在床边,望着窗外摇曳的银杏树枝,抱紧膝盖,任由泪水浸湿校服。
在心底,一个声音不停回响:我果然是个没用的人……
“喵……”
猫叫声像根细针,穿透房间的静谧,直直扎进我混沌的思绪。
我猛地抬头,目光扫过窗台,那儿空荡荡的,只有被风掀起的窗帘。
自那日之后,每次放学途经银杏大道,我都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目光不自觉地大树下。
可除了被风卷起的银杏叶,什么都没有。
家中的氛围愈发压抑,父母之间的争吵已经从家常琐事,升级到了互相翻旧账,恶语相向。
一天晚上,爸爸摔门而入,将一沓催款单重重地拍在桌上,怒吼着:“你昨天又出去打麻将了?这个家快被你败光了!”
妈妈也不甘示弱,尖声反驳:“你自己不也出去赌钱了,管我干什么?”
一旦他们没有话题可吵,就会把攻击点放到我身上。
殊不知,这些伤人的话语如同一把把利刃,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家庭和生活,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我紧紧束缚。
凌晨三点,我悄然起身,脚步机械地朝着钟塔楼走去。
这不是我冲动情绪下的决定,而是我日复一日思考之后的结果。
月光洒在我的身上,拉出一道孤独的影子。
登上钟塔楼,狂风如猛兽般咆哮着,毫不留情地穿透我单薄的衣裳,每一处毛孔都在传递着彻骨的寒冷。
而我的心,比这寒风更冷。
俯瞰脚下,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这些往日象征着温暖与生机的光源,如今在我眼中不过是虚幻的泡沫。
也许只有纵身一跃,才能从这无尽的痛苦中解脱。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一般,死死缠绕着我的大脑。
过往的经历,像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不断在眼前闪回。
在家庭里,我小心翼翼,试图成为父母眼中的乖孩子,却总是换来他们的不满和指责。
在学校,我拼命学习,却依然无法达到父母的期望。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命运无情地操控。
我果然是个失败者。
风声在耳边呼啸,脚下的城市在朦胧中摇晃,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前倾。
眼前仿佛看到黑暗中有一双手,正温柔地召唤我,带我逃离这冰冷的世界。
就在身体即将脱离钟塔楼边缘的瞬间,一抹刺目却又带着柔和暖意的金色光芒,从钟楼下方以极快的速度飞升上来。
光芒之中,大狸猫的身形若隐若现,四肢迅速伸展。
眨眼间,它已然幻化成一只周身散发着神圣光辉的灵猫,悬浮在我面前。
大狸猫开口,声音如同古老的梵音。
“你并非一无是处,你的生命如同一束光,照亮过我的世界,也能点亮他人的生活。”
紧接着,他用头轻轻蹭了蹭我的额头,熟悉的草木香让我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
周围的空间开始剧烈扭曲,城市的喧嚣与冰冷瞬间被抛在身后,我们踏入了一个奇异的异世界。
这里的天空如同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飘浮着棉花糖般的云朵,地面上五彩斑斓的花朵竞相绽放,散发出迷人的芬芳。
大狸猫带着我缓缓飞过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湖面上倒映出一幅幅画面。
画面中,正早晨的厨房,妈妈揉着惺忪的睡眼,为我准备第二天的早餐,她的眼神里满是温柔与关切。
爸爸在公司加班到深夜,疲惫不堪,却仍不忘给老师发信息,询问我的学习情况。
还有我生病发烧,他们守在床边,一夜未眠,眼中的焦急与担忧清晰可见……
“你看到了吗?”它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们或许不善言辞,或许表达方式有误,但他们对你的爱,从未缺席。”
我沉默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狸猫带着我缓缓回到现实世界的钟塔楼。
此时,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大地上。
他又变回了那只熟悉的狸猫,轻盈地落在我的肩头,用尾巴轻轻拍打着我的脸颊。
我把它从肩上抱到我的怀里,感受着它温暖的体温,心中涌起一股全新的力量。
迎着朝阳,我迈出了坚定的步伐,准备去改变现状,拥抱生活。
我曾处在深海中期待朝阳,不承想昨日依旧,朝阳悬空。
向上或向下,只在一念之间。
后来,我在书中看到:狸神,乃千年灵尊,恪守三界契,非必要不显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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