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青年竟然逃脱了控制！
席颂沉下面色，凝滞的血雾重新开始流动，他迅速将枪口对准实验体身后的任晓，看见血花绽开，他才微微放松下身体。
“为什么要这样？”青年的声音不再清润。
席颂嗅了嗅鼻子，路威贤透露出的……是愤怒。
静地不可思议，他们似乎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中只有鲜血，对峙的枪口，以及沉默的人。
实验体捂着伤口露出尖牙，想朝席颂扑去，却又因流失了太多血液而黯然倒地，一个血泊自对方的腹部向外蔓延，逐渐染红了任晓的病号服。
“我们跨越星群，继承先人的意识，完成毁灭与再创。”路威贤轻声说着自己曾在辉面族死后留下的徽章上看见的话。
席颂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动摇。
“火、血、石头，你再创出的东西什么都不是。”
阿雾下意识抬起眼望向路威贤。
他的愤怒，亦是真实。
微弱的呼吸声流淌在席颂耳边。对饱受WH19亲赖的路威贤而言，这似乎是一个可以肆意宣泄情绪的环境。
虽然逃脱了控制，但纷杂的情绪也控制了青年的大脑。
威力十足的特殊子弹掠过路威贤耳边，这个青年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们的武器能对实验体造成重创，他缓缓开口：“果实还没有成熟。”
恶魔诞生于星群，路威贤发出一声笑：“你就是那头恶魔。”
“恶魔？我只想为他们带去光明。”席颂铺展开的精神力企图再次压制住路威贤，倒在地上的阿雾也随之皱眉。
相当诡异的感觉，如果正面对上，阿雾也不确定自己能否顺利抹杀对方。
鹿角显现，路威贤运用起自己的力量，扭曲空间中的两股精神力正在对冲，席颂却作弄似得扣下扳机：“我真的很讨厌你们人类搞出来的兽种。”
“砰！”
路威贤立即侧过头去，但浅棕色的半截鹿角还是掉落在地。蛇人的身子瞬间僵住。
路威贤的眼神没有片刻改变。
鲜血顺着断角淌过黑发，吻过额头，滑过面颊，最后落于雾中。
“我帮你降低痛感。”闻天客点上操纵面板为路威贤兑换出止血药剂，指尖在颤抖，语气却依然镇定。
路威贤将一只手背在身后，食指和无名指缓缓竖起。
他知道阿雾已然怒不可揭，可还是希望对方能再忍耐一会儿。
和他共享了小部分感官的来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显波澜：多诺万和谢雷都准备好了。
路威贤都还维持着镇定，他们更不能慌乱。
缤纷的花瓣飘散在空中，路威贤外化的力量呼啸在席颂身边。对方想要控制他的神经，如果这时候认输，方才几近被洗脑的情况又要再现。
“你太年轻，还远比不过我。”
听闻此言，路威贤露出轻笑：“你不是真正的席颂。”对方的精神就似石穴之中的绵密蛛网，和席颂的兽种特征完全不符。
身体可以变换，但内里的精神却独一无二。
男人发出冷哼，算是默认了下来。
血雾携带着花瓣从他的正面拥来，视野被遮挡，席颂集中起自己的精神定位着路威贤和阿雾所处的位置。
属于顾松泉的脚步声突然来到他的身侧。
席颂表情一变，直接扭转了身体。和顾松泉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的还有任晓的气息！
对方是什么时候——
花瓣不停搅乱他的视线，席颂堪堪躲过任晓的攻击。
“我听见了。”低沉沙哑的声音从正上方传来，久经沙场的男人彻底盯上了他。
席颂在空中翻转过身子。
怎么可能？就算路威贤知道解除精神控制的方法，但他刚刚明明还冲任晓开了一枪！
血雾恢复了自带的麻痹作用。
WH19……只有实验体可能拥有这种实力。
席颂的动作不似先前那般敏捷。
修罗救人……别开玩笑了！？
路威贤的大半只眼被血淋得睁不开，他略微摇晃着走到顾松泉身边，伸手抓住对方的胳膊。
在他消耗席颂力量的同时，阿雾也假装倒地利用自己的血硬是治愈了任晓。
等对方意识到局势不可逆转，一定会想办法自杀，趁机再去占据别人的身体。
顾松泉轻轻牵住路威贤的手。
他不是《拾荒》中孤独流浪的埃利奥，路威贤也不是因敌袭而殒命的路米诺。
他们是……会坐在一起看电影的人。
顾松泉松开路威贤，艰难地靠近打斗中的任晓和席颂。他拿出小刀在胳膊上划出一道伤口，本来还坚决的面容被惊慌虚弱取代，席颂的目光偏向他所在的方向。
会成功的。阿雾移动到路威贤身边，腹部少量的鳞片混着血液翘起，鲜血止不住地外流。
一定会成功。
额头渗下冷汗，路威贤控制着自己的精神力量，时间听从他的心愿，顾松泉周围的时间流速逐渐减慢，这样就算不慎遇到攻击也能及时躲开。
阿雾用蛇尾环住路威贤，仿生基地中的初见好像就是这样。
血雾弥漫，青年身上好闻的气味吸引了他的兴趣，他不受控地凑近对方，想将对方带回巢穴保护起来。
“我们都在你身边。”皮肤依旧灼痛，但这把火却再也无法炙烤闻天客的心灵。
路威贤就在这里，在他身边。
……
任晓一击踢中席颂的腹部，席颂吐出一口鲜血。
这具身体的体术本就不如任晓，更别说血雾还在不断侵入他的身体。
再给任晓植入特定意识的成功率很低……
顾松泉病怏怏的血味传入席颂鼻中，短暂思考后，他拉开自己和任晓的距离，毫无征兆地将武器对准胸口。
来了。
血还顺着路威贤的皮肤向下滴落，视线模糊，他遥遥看向顾松泉，无法自抑地屏住呼吸。
同一时刻，顾松泉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外来的力量若闪电般劈入他的精神空间，黑暗试图将他拉入深渊。
喘、喘不过气……
顾松泉的双耳立起，尾巴绷直。承受能力达到极限，他整个人变回了兽形。
闻天客，徐风，还有克莱因，三方人马以彼此的特殊技术为基础，共同制出了一款特效药。
用药后，顾松泉的基因被迫加速修正，诚然这对身体造成了很大负担，但一层保护机制也随之生成。
一旦他的精神进入极限状态，事先通过药物植入进身体的因子就会保护起他的内在精神，清除一切危险因素。
他从一开始就表现得比实际还要虚弱，被路威贤和任晓轮番消耗了力量的席颂下意识便选中他做为替代者。
如今他的精神空间猛地闭合，对方必然遭受了反噬。
小熊猫摇晃了一下脑袋，跌撞着直起身。
在他开始奔跑前，青年已经赶到了他身边。
顾松泉用头蹭向青年满是血迹的手心，将爪子搭上对方的大腿。
半是墨眉，半是血眉，小熊猫被路威贤捞进怀中。
顾松泉的任务顺利完成了。
路威贤用手护住对方的额头，快跑去往任晓身旁，血雾形成囚笼困住了席颂濒死的身躯，身着病服的指挥官已经恢复了往日威严。
不待对方开口，路威贤率先发问：“江烈是您伤的吗？”
“当时——”
“请直接回答我。”
任晓看向路威贤，又看向路威贤身旁救了他一命的蛇人，配合地点头：“是。”他当时对江烈怀抱了强烈的杀意，苏醒后那股杀意却消散得毫无踪影。
那就没错了。路威贤抱着顾松泉的双臂微微收紧，随后又逐渐放松。
席颂身体里的混血给自己留的后手很多。
伤害了江烈的任晓，和江烈本人，同时入住于同一间医院……
虽然解释成这间医院同第一军团关系亲近值得信任也没错，但路威贤在听说这个消息后还是直觉地感到不对。
“谢雷，我想更改一下计划，”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路威贤在几日前突然同谢雷道，“你不要跟我一起去任晓的病房了。”
狮种没有反驳，下意识拉住他的手：“有更重要的事？”
路威贤的表情印证了他的说法：“我想你到时候守在江烈身边。”
“他受的伤最严重，我怕席颂利用他脱身。”
路威贤叮嘱的话还浮于脑海，谢雷坐在观察室之内注视着泡在营养舱中修复身体的江烈。
特效药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混入了舱内的液体。第一军团的人虽对他有所防备，但江烈素来欣赏他，整体上也还算顺利。
32层的骚动已经掀起，谢雷强压下内心的焦躁不安，逼迫自己守在此地。
特效药在江烈身上发挥的效用无法保证，如果对方的精神在最后还是出了问题……
谢雷握紧腰侧的短刀。恐慌不能再蔓延，必须尽快结束。
营养舱中昏迷不醒的男人突然抖动了身躯，谢雷的鞋尖在地面上随着江烈的呼吸频率打着节拍。
越来越急，越来越急，谢雷将手贴上观察室的玻璃。
人类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动物身躯。
谢雷的鞋尖打在地面发出最后的声响。
……
席颂的精神无计可施，终将回到这副行将就木的身体附近。
路威贤卸下所有防备，怀里的小熊猫仰着头望向他的侧脸。
突然，路威贤的口中渗出一丝腥甜。
他慢慢蹲下身，将顾松泉放到地上。
这就是，最后一环。
浓雾之外，多诺万已经带着几位军团团长等候多时，谢雷在刚刚也飞奔至32层。
雾里的情景看不真切，但却听得清声音，席颂亲口承认的那些话也不例外。
几位同副指挥官关系交好的团长都显出凝重的神情。
那边安全了。谢雷的胸膛急速起伏，他用眼神示意多诺万，然后便焦急地望向雾内，眉毛紧锁在一块。
“集中。”多诺万冲着狮种缓缓吐出两个字。
温和的精神力自白雾向外拓展，静下心来才能勉强感知。
血脉似被泉水浸润，谢雷一愣，下意识放轻呼吸。他缓缓闭上双眼，任由精神外溢，同柔和的力量相互交缠。
他看见了黑暗之前，一对散发着光晕的鹿角。
雾之内的顾松泉和阿雾，雾之外的谢雷和多诺万，前来接应的来文，以及通过直播间联系的闻天客。
路威贤的精神将他们融汇在一块，他们也毫无保留地让出自己的力量。
青年料定“席颂”不会死心。
普通的身体或许能让对方苟延残喘下去，但对方的野心远不止于此。若是能趁路威贤不备成功夺取身份，对方在未来便还有机会大肆搅乱局势。
他们两个人都在赌，不过路威贤想得更多、准备得也更多。
受伤是真，情绪短暂失控是真，卸下防备也是真。如此这般，“席颂”选择再次攻击他的可能才更大。
赢的只会是他。
路威贤缓缓抬起眼来，他的精神空间是一片硕大的花海，完全陌生的人影携带着粘稠的力量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这就是那个混血真正的面目。
对方略低下头，接连夺取身体失败已经对他造成了极大消耗。然而比起气急败坏，对方面上更多的还是殊死一搏的决心：“来吧。”
他数年来的心血——
“就算我死了，一切也不会结束。”
断角早已不再流出新血，路威贤的声音恍若掠过花田的风，春的气息始终眷恋他：“会结束……”
这些带来痛苦的东西，都会结束。
对方给出了和华尧如出一辙的评价：“你好天真。”
宿命相似却又迥异，路威贤被缠绕其中。
源源不断的力量传递到他身边，滔天黑浪似乎也不足为惧。
闻天客当时替他向华尧反驳了这个说法。
此时此刻的路威贤却摇了摇头。
到了这种时候，他脑子里装的也不是什么宏图大志，他只想一直怀揣着这份天真。
比他柔软的人、和他相似的人、比他坚强的人……路威贤听见无数道声音在呼唤。
他们都想托起更多幸福。
混血释放出更多浊墨似的能量，妄图直接淹没他的精神。
倾尽全力的攻击让路威贤吃力地向前迈动步伐，他的步子较平时而言要小很多，但每踏下一步，一团花云便盛开在天边。
重要之人的力量自发冲向敌人，帮他抵抗黑海。
路威贤缓缓举起手。
鹿角在能量的冲击下开始松动。
一团光生于他的指尖。
路威贤晃了一下脑袋，带有三个分叉的角以及那半截断角皆自然脱落。
挡在他前方的一股力量立刻冲了回来。角梢被轻柔包裹，一丝丝疼痛都没有。
空气掠过唇齿进入肺部，路威贤继续向前。
在他的身后，花瓣缓缓舒展开来接住鹿角，那一小块区域宛若融化般下陷。
外化的力量象征重新归于他的心底。
这一次路威贤什么都没有失去。
几股精神拧在一块将黑海撕裂，路威贤看着自己的前路，手掌间的光芒更甚。
时间给予他最后也是最特殊的武器——一个牢固的环。
环形的时间从掌心飞出，极为神奇地圈住敌人。
对方的当下即是未来、未来亦是过去，再无法改变身份蒙骗众生。
路威贤的发丝被风吹得狂乱，面上还挂着血痕。青年站在原地，黑稠的能量被逼至角落。
最大的谎言已被终结。
“会结束。”对方的能量开始退散，路威贤支撑不住地单膝跪地，勉强撑住身子。
家中世代相传的怀表在他手里重新开始转动，一切都不是巧合。
怀表由他从现在带往过去，又在好多年后回到他身边。他的存在本就跳脱于时间之外。
这份时间的力量，必须由他发挥出来。
混血似是不可置信，然而在最后还是扯出一抹冷笑：“成王败寇。”
面对射来的怨怼，青年的黑眸没有任何动摇。
对方正逐渐抽离路威贤的精神空间。
确认完全安全，路威贤放任自己向后倒去。
如果不出意外，对方应该会回到席颂的躯体里，守在雾外的谢雷和多诺万会立刻控制住对方。
正如闻天客等人信任他一样，他也信任着他们。
拼尽全力，能做的一切……他都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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