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巧啊。” 沈然没什么语调地说了一句，松开了丰水。
丰水止不住地咳嗽，刚才的做法显然让他鼻腔进了些水，头发湿了大半，地面上也溅上了一滩滩水洼，两人走动时还发出 “啪啪” 的声音。
沈然示意丰水接电话，丰水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贺霄，却别开眼，根本不想接，眉宇间罕见地带上一点任性。
这种模样以前从未有过，像只微微鼓起腮帮子的兔子。
沈然微微叹了口气，手掌轻轻抚摸着丰水的脸庞，带着与冰凉水渍完全不同的温暖，丰水缓缓转过头，沈然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小水，哥哥想听你们聊天。”
这句话已经算是沈然委婉的道歉了，往常他要么漫不经心，要么语气冰冷，这样的时刻很少见，丰水心里倏地一软，眨了眨眼，应了声 “好”。
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滑，带着湿漉漉的水痕接通了电话。
丰水还没开口，那边的贺霄就像炸了一样，语气像机关枪似的，带着咄咄逼人：“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你干什么去了？”
开了免提，声音本就大，再加上对方嗓门大，丰水忍不住把手机拿远了一些，从靠近嘴边挪到离自己一米远的地方。
他嗓子有些难受，刚才进了水，总感觉喉咙里很恶心，带着股颜料味儿，又刚因为贺霄和哥哥大吵了一架，这会儿语气也不好。
“什么事？” 完全没有一点解释的意思。
这可把贺霄的火一下勾了起来：“怎么？刚偷情去了，不方便跟我说？” 男人的语气带着十足的嘲讽。
丰水的脸 “砰” 地一下红了，迅速反驳：“什么偷情？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龌龊！我刚才在洗手间。”
“哦。” 贺霄像是一下失去了兴趣，直接说明来意，“你今天做得很好，下一次如果再有这种事情，记得还要听我的话哦，不然你懂的。”
随着这几句话一出，丰水眼见着沈然的神情变得不对劲，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丰水掌心出了汗，他意识到自己和贺霄之间有秘密。
“我知道。” 丰水回应着，几乎不想再跟贺霄聊下去，想快速挂掉电话，直接说，“我这儿还有事，先挂了。” 不等贺霄回复，就匆匆摁断了电话。
丰水生怕贺霄再说出些不可挽回的话，可他这副匆匆忙忙的样子落在沈然眼里，就是掩耳盗铃，沈然几乎一瞬间就肯定两人之间绝对有问题，朝着丰水一步步逼近。
丰水不住地后退，眼神躲闪，却还是被一步步逼到抵住了墙面，后背传来冰凉刺骨的感觉，他的手臂抵在沈然胸膛上，这已是无声的拒绝，沈然便后退了一步。
他意识到这种距离不对，即使争吵，兄弟之间也不应该如此。
沈然低头望着丰水的发顶和挺翘的鼻尖，忽然回忆起刚见对方时的状态。
那一年，他 16 岁，个子已经 1 米 8，母亲去世后，父亲新娶了一个女人，还带进一个私生子，让他喊 “弟弟”。
说是对方的孩子，其实他们都清楚，那是父亲的私生子，父亲出轨了。
他不喜欢那个女人张扬明媚的样子，看着就不安分，可她带过来的那个小孩却格外内向，跟他母亲一点也不像，怯生生的，像个怕人的兔子，每当有人靠近，总能第一时间听到声音然后躲开。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观察这个小孩，因为他发现这小孩根本没人管。
沈然有父亲的重视，未来一切都被规划好，毕业后接手公司；丰水却不一样，母亲不管，父亲不问，成天没人教，就坐在花园里，拿着素描本画画。
这个私生子——名义上的弟弟，只对画画感兴趣，只和管家亲近。
而他那位继母还在跟父亲拼儿子，他自然知道对方的用意，无非是争遗产或公司管理权，可等到她的孩子生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沈然在想，什么时候眼前这个所谓的弟弟会叫他一声哥哥。
所以他开始尝试，偶尔会给对方买礼物，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是画画相关的书籍、颜料。
慢慢的，小孩发现他来了也不会躲开，会坐在花园里等他靠近，小声喊他一句 “哥哥”，边喊还要边观察他有没有露出讨厌的神色。
那时他觉得，有这样一个弟弟还挺有意思。
丰水长得跟父亲、母亲都不像，所以没有一点能让他讨厌的地方。
之后，他一回家，小孩就会主动凑上来，等他亲近之后，沈然会故意喊他 “小垃圾”，看到对方露出可怜的神情，他就觉得挺好玩。
再后来，便是故意找各种方法欺负，再补偿，长久以来几乎成了他的一个爱好。
眼前的这个小孩，在他眼中不应该有一点秘密，应该能让人一眼看透。
思绪微微回笼，沈然表面平静，眼中却带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追问道：“是不是贺霄威胁你？”
丰水一瞬间警觉起来，若是有耳朵，此刻一定竖了起来，他表情僵硬，却还是装作自然的样子摇摇头：“是交换，我同意了。”
他越这样说，沈然就越不信。
凭借着对贺霄那种恶劣性格的了解，对方怎么会做平等的交易？当了几年朋友，对方是什么货色，他还是非常清楚的。
沈然的表情柔和了一些，目光却还是紧紧锁住丰水，像是要将对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都刻进眼里，片刻后，他让佣人送了一条毛巾进来。
丰水站在洗手池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呆，只觉得谎言被拆穿的那一天不远了，沈然那么聪明，怎么会被他骗到？
他拔掉塞子，堆积的水流哗哗地流了出去。
等水流完，沈然又进来了，拿着毛巾，他没有帮丰水擦脸，而是将毛巾递给了对方。
丰水对着镜子，先擦了擦脸，又擦了擦头发，直到头发不再滴水，便用毛巾擦起了脖子。
白皙透粉的耳朵上还沾着几滴水珠，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随着他擦拭的动作，水珠顺着皮肤滑落，像上了一层晶亮的釉面。
沈然将一切看在眼里，丰水耳尖泛红的模样和水珠滑落的瞬间，让他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他喉结滚动，移开视线，却在移开前又不自觉地在对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丰水随手擦了几下，便停了下来，准备一会儿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就在这时，画室的门被敲响了。
沈然走出去让人进来，丰水跟在身后。
进来的是管家，他的视线扫视过地上的画作残骸，又看了看丰水的状态，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而后微微躬身：“两位少爷，先生说今天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现在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丰水摇摇头：“我不饿，就不下去吃了。”
他随手将毛巾放在空桌上，捡起地上的画布，画框损坏了，画布却还完整。
他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脚印，发现颜料上还是染上了印记，擦不干净，便无奈地将画布从仅剩的一根木框上取下来，准备收起来。
沈然走过去，将画布从他手中夺过，再次丢掉，眼神冷冷地对丰水说：“这个东西不允许留在家里。”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铃声打断，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联系人，冷冷地笑了一声，抛下一句 “我也不回来吃饭了”，转身开门离开。
沈然开了一辆红色超跑出去，是阿尔法罗密欧 33，他的编号很有趣，叫 “33”，意思是全球只有 33 台，每一辆都是独家定制。
沈然很快到了约定的地方，无论是把车交给泊车员还是上电梯，都快得像一阵风，终于，他到了往常的包厢，一脚踹开。
里面的人正悠闲地喝着酒，没放音乐，他这一脚让包厢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原本带着诧异，结果看到来人是沈然之后又都默默收回了目光。
只有整个人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的贺霄开口调侃：“哟，咱的沈少爷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吃枪子了？”
沈然径直走去，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冷冷地警告：“离丰水远一点儿。”
“为什么呢？” 贺霄喝了口酒，好奇地问，又给沈然推过去一瓶刚开瓶的红酒，“尝尝。”
沈然看都没看推过来的红酒，眉头紧皱：“他长得一般，性格又无趣，你图他什么？”
贺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哈哈一笑，“好玩呗。”
而沈家画室中，管家看着一地狼藉，没让仆人来收拾，而是亲自整理起来。
他捡起画布，打量了两眼说：“这是大少爷吧，画得真好。”
丰水抬手准备接过，一瞬间僵在原地。
他不敢承认，也不想否认，看着那张画布，其他人都能认出来，为什么只有哥哥认不出来？是哥哥关心则乱，还是他不敢、也不想认出来？丰水想不通，也就不想了。
他接过管家手中的画布，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恳求，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叔，求你别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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