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听到这句话他身体僵住。
“为什么呢？” 丰水问。
他不想让对方看，甚至下意识有些排斥，如果视频了，不就让对方看到他此刻的状态了吗？
他眼珠子转了转，落在窗户上，那里倒映着他的脸。“你等一下。”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苍白又虚弱的肌肤，皱着永远压不下去的眉头，一张写满悲苦的脸，还有这早已看腻的风景，每一处都让他感到无比恶心。
而手机另一端，申荇还在等着他回复，声音带着疑惑，连忙又问了两句：“怎么了？小水，你不想看到我吗？”
他的声音不复平静，显然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丰水闭上眼，脑海中能勾勒出申荇此刻的模样，面无表情的脸上，眼中充满探究，也许还带着一丝担心。
他自嘲地想了想，只觉得好累，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欺骗妻子。
他的手掌轻轻按在肚子上，这个月份已经微微有些弧度了。
“我想见到你，非常非常想。” 声音里夹带着浓厚的感情，那份无比热烈的真心，任谁都能听出来他是真的想要见到对方。
旁边的两个男人此刻也没有打扰，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两根木头桩子，又像两个保护的士兵。丰水的眼神根本没往他们身上飘，只一味盯着传出声音的手机，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渴望，想要多听几声妻子的声音。
可声音还能伪装，模样却伪装不了。
此时，往常平静的申荇声音带着一些急促，丰水听到他从未如此急切地问：“我很想你，让我看看你好吗？看到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听到这里，丰水紧张地抿了抿唇，下意识拽了拽肚子上的衣服。他知道对方是怀疑了，毕竟他离开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这与他平时的表现十分不相符。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丰水低下头，答应了：“好。”
旁边两个人脸色微变，可还没等阻拦，裁梏摇了摇头，示意金发男人别着急。丰水终于将手机举起，看到了屏幕那一端妻子的脸。
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面对面聊过了。
丰水很小心，只露出自己的脸，旁边的风景几乎都没露出来，只露出一些绿化树。
而那一端，妻子展露出来的画面更简单。
他穿着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白大褂，扣子扣到最顶端，嘴角微微勾着，眼睛望着他，平静而富有魅力，声音却格外温柔，不像面上那般冷静：“你瘦了。”
复杂的情绪在丰水脸上浮现半天，最后只剩下淡淡的苦涩。
不知为何，一瞬间他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压抑不住本能反应，眼睛下意识红了起来，某种抑制不住的水汽在里面越积越多、越来越深。
他死死咬着唇，想要勾勒出一个笑，最后却只扯出一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格外让人揪心。
一阵酸楚涌上心头，鼻头泛粉。
丰水刚吐出一个字，声音便哽咽了，根本说不下去接下来的话。
即使他努力坚强地瞪圆眼睛，想让眼眶的容量再大一些，也依旧没能阻挡那炙热的泪痕从眼中涌出，沾湿睫毛，最后越来越多，像一颗颗珍珠般滴滴答答滑落。
而另一边，申荇的神色已然不对，脸色一变，“这边的实验我不做了，我等你回家好吗？”
丰水摇摇头，在摄像头照不到的地方，用手指狠狠掐住自己的掌心，带着微微的哭腔：“不可以，你的实验不能停下。而我暂时也回不去，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既然答应了别人，就不会走。”
旁边男人的手掌轻轻捏住丰水的手臂，似乎在示意什么。丰水没有抬头，只是说着一些让申荇放心的话。
话音刚落，他感觉到手臂上的力气小了很多。
“我暂时不能回去。” 丰水重复道。
申荇微微叹了口气，将手机握得更紧了，“你哭得我难受，我……去接你吧？”
丰水立刻反驳，心里想：怎么能让对方来接他呢？那不是羊入虎口吗？只要他一个人待在这里就够了。他努力开口安慰对方，让他别担心，可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半天没能说出去。
到最后，丰水只是深吸一口气，细白的手指轻轻拂过脸上的泪痕，“别为我担心，我现在过得很好，风景不错，而且留在这里，我会更快乐。”
丰水几乎觉得自己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面冷眼直视现实，一面痛彻心扉。他面不改色地说着这话，眼神却藏不住的忧伤。
“那你为什么哭呢？” 申荇没有说不相信，眼神中满是担忧。
丰水很快摇摇头，眼睛弯起，“我是因为看到你太开心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骗人。”
“是啊。” 申荇此刻正在研究室的偏僻角落，听到这句话沉默了良久，最终只是深情地望着对方：“我等你。”
丰水微微一笑，随后两人结束了通话。
通话结束的一瞬间，手机便被统亥拿走了。
丰水有些失神，眼中空落落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有说话。电话挂断的那一刻，他仿佛失去了某个信念。
统亥见他这副样子，原本想说些什么，最终吐出来的却是：“怎么见到你妻子之后，就这么想他？不如把他绑过来？”
“不要！” 尖锐的声音响起，丰水立刻打断他，原本垂下的头猛地抬起，注视着对方，眼中带着红血丝。
裁梏瞥了一眼统亥，微微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再刺激丰水。
统亥微微耸了耸肩，双手抬起表示放弃：“好吧，好吧。”
丰水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他望着裁梏，直勾勾地盯着。
“去哪里？” 裁梏问他，对于丰水的要求，他并没有说要阻拦，相反，在他们的权力范围内，都可以让对方得到相应的东西，只要他做好实验品，保证母体和孩子顺利出生。
保证母体的身心健康才是他们需要做的，不然实验也会产生变量。
丰水抬起手指指远方：“我想去那里的山坡，那里看上去很独特。” 他用了这样的借口。
裁梏同意了丰水的要求。
统亥看着丰水，像是在猜测他的想法，有些不高兴，高大的身体挡在两人对视之间说：“不准去。” 他并非真的不愿意让丰水去，只不过是单纯不想让丰水和裁梏单独相处。
丰水也没有生气，只是将视线落在统亥身上，依旧是那副执拗的模样，双眼仿佛要望进对方的心底。
统亥微微一怔，只听见丰水说：“那你带我去。” 他好似根本没有听到拒绝，只是手轻轻抓紧统亥放在轮椅侧边处的手。
最终，统亥还是答应了，毕竟这在实验允许的范围内，去山坡也不是什么不能答应的事情。他推着丰水快速出发：“走吧，带你去。”
裁梏摇摇头，缓缓跟了上去。
这里是特意建造的一个山坡，不算矮，甚至还有风，丰水的头发被吹起，轻飘飘的像蒲公英在乱飞。
他望着山坡下的花，“那是什么花？”
绿色的叶子中冒出来一簇簇白色的小花骨朵，不是很高，大约直到人的小腿处。
“是栀子花。” 旁边的裁梏淡淡开口，像是随口一说。
统亥偏头看了对方一眼，两人眼神交汇，不知道沟通了什么。
丰水闭上眼睛，喃喃道：“那一定很美。” 他说，“我想在这里再看一会儿。”
裁梏和统亥都知道，这个时间是他们固定的实验时间，本不可能把丰水单独放在外面，但这似乎是丰水向他们提出的第一个要求。
于是他们只能打电话找了一个人看着丰水，自己则换上白大褂，进入了实验室。
可不出半个小时，急促的电话声就响了起来。
等他们赶过去时，绿油油的草地上、纯洁的栀子花丛边，一片栀子花被丰水压倒，他躺在花丛里，鲜血流了满地。
两人望着山坡边翻倒的轮椅，这才明白，那是丰水为自己选择的 “终点”，那样高的高度，摔下去当然可以毁掉他不想要的孩子。
实验毁了，他们只能想办法尽力挽回。
统亥快速抱起丰水，放到救护床上，尽快往实验室赶，裁梏也第一时间打开手机联系了主实验员 —— 实验室的博士。
丰水摔下去的时候，根本没有保护自己，他的双腿没有知觉，上半身也因为倒下时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而受伤。
从轮椅滑落的速度很快，只有几秒，没有人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
他坐在轮椅上，借着山坡望着天边的晚霞，数着时间，心里有一个念头。
等不到孩子出生了，那就是他的死期，他不能再拖着这一身伤病回到妻子身边拖累对方，那个角度是他特意找的，山坡下有很多石头，像是为了环境美观特意设置的，却方便了他。
那时候，落在他眼中唯一的场景便是漂亮的花、蓝天白云，还有火红的朝霞。
他眼前的景象在不断晃动，过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从外面被转移到了屋内的实验室，眼中的自然风景变成了人工建成的、白色无机质的实验室，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忽然间，他眼珠转了转，发现那两个人围绕着一个身影忙碌着，他们口中不断喊着 “博士”“实验品” 等词，他很快意识到那是在说自己。
随着博士走得越来越近，丰水终于看清了博士的面容。
他看着那张和自己妻子一模一样的脸，对方正毫无表情地望着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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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天生残疾的alpha（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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