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正是好阳光。
难得的艳阳天难得的大日头照在难得见天日的神仙洞，我坐在门外的木墩子上，看太阳。
其实有没有太阳又怎样？天亮或者天黑又怎样？我这神仙洞没有神仙，说来好笑，除了我这个不知自己过去和未来的、人不人妖不妖鬼不鬼魔不魔的怪物，压根就没有神仙。
我迎来送往的，也不过别人的故事。
距离上次入画已经过去了几日，我不敢回想，只是觉得心底某一次刺刺的疼，那些事似是我亲身经历一般，可我敢确定，我从没有过那样的经历。那么，我到底入了谁的画，在经历谁的曾经？
沈长风，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无从知晓，也没有勇气再一次打开那幅古画，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偷了那幅画，若不是，也许此刻我还在没心没肺的活着，日复一日的酿造着同一种酒，等待一对又一对想要忘记的人。
唉……
“唉……”不知谁在学我。
我吓了一跳，蹦起来四下瞧，四周却只有风声，这神仙洞洞里洞外，除了一个我，并无其他。
兴许是我最近有反噬？这大白日里居然出现幻听。
我重又坐回去，再度叹气，“唉……”
“唉……”又有人跟着叹气，这回我听得清，那声音分明来自于我头顶一株千年老树。于是随手捡起一枚石子，往声音出处投掷。
“哎呦……”果然，一道音起，随着那音就见一瘦瘦弱弱的白面和尚自树上滑下来，一屁.股坐地上。
他屁.股将一着地立马哀嚎起来，“喂喂喂，你这就不地道了。俗话说远来是客，您就算不欢迎也不该上手打啊。”
“我欢迎来客，却不欢迎鬼鬼祟祟藏树上的。”我不理他，拍拍手起身，准备回我的小屋里躺一会。
他跟在我身后，紧跑慢跑，“走这么快干嘛。”
我，“……”
不空和尚，“你就不打算请我进屋坐坐？
我：“不打算。”
不空和尚：“嘿，还真干脆。”
我，“多谢。沿着这条路下山，大概需要一盏茶功夫，山下十里有家面馆，里面的阳春面是极品。”
不空和尚；“哦，那又怎么样，和尚我只吃肉，何况和尚我既然已经来了姑娘这里，今儿不讨到点吃喝，怎么对得起自己。”
我：“我这里没有吃喝，除了忘川什么都没有。不过现在连忘川都没有了。不提我倒忘了，你快把我的酒葫芦还给我。”
不空和尚：“姑娘那屋子里还有好多坛子酒，何必在意一个白玉酒葫芦。”
他腆着脸后撤，我朝他伸手，“你来得正好，你不来我还愁不知该去何处寻你呢。”
不空和尚：“这倒是，没了柳柳——”
他把话头止住，大抵知晓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拿眼瞧我，瞧了一眼，又瞧一眼，勾了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儿。
我耸肩，“这事和你没关系，就算你不提，也是真真切切发生了。事情皆由我而起，我早晚要给柳柳一个交代。”
不空似乎松了口气，他朝我呲牙笑，“我就知道胭脂姑娘心大，没事，想喝酒的话随时找和尚，和尚有空。”
我看向他，他倒也不躲，只是朝我笑。一脸真诚。
叹口气，我问他，“你会做什么菜？”
“呃？”
“吃酒总要有下酒菜吧。”我道。
酒已在桌上，不是忘川，是不空拿来的酒，说来这和尚倒是鬼头，早就准备好了酒水，就等着我上钩。
我倒也不在乎许多。下酒菜很简单，都是不空弄的，我的日常吃喝本全凭着四喜，不过上次入画耗费了四喜许多法力，最近不见她出现，想来正在调息。
所以想来神仙洞喝酒，不但要自备酒水，还要自己下厨。
不空也是个不计较的和尚，利落的下厨做菜，说来这和尚倒是手巧，不消多时便是四碟四样的摆上来，红红绿绿煞是好看。酒菜弄好我俩便落座，俩人都张了张嘴一时竟有些尴尬。
不空搓手，“说来和尚还是第一次和姑娘喝酒，这，这，也不知该说些啥子。”
我不理他，只是闷头吃菜。他便给我斟了酒，“你知不知道这世间最难舍的是什么？”
我不抬头，只道，“对不空师父来说，这世上最难舍的是酒。”
不空抚掌大笑，“和尚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那胭脂姑娘呢？最难舍的是什么？”
我将笋尖放口中，细细咀嚼，“四喜最喜欢吃笋尖。”
“你大可放心，凭她，不过助你神魂出窍，不至于怎样。”
“这事你也知道？”
“嘿嘿，和尚我什么都知道。”
“这倒是，我倒忘了不空师父是三界六道消息最灵通的师父。”
不空就搓手，“那倒不敢当，不空只是对感兴趣的事知道得比较多。你要知道，很多消息是要付出代价的，得来并不容易。”
我点头，也不说话，不空倒先心虚，“那个——不是不空赖皮，只是胭脂姑娘那问题，不空还想多活几日。”
我为他斟满一盅酒，“罢罢罢，今日只是喝酒，不提其他。”
不空显然出乎意料，他吃惊地张大了嘴看着我，良久方吞咽下唾沫，叹气，“你倒真是个怪人。”
我不再理他，只是喝酒，一时俩人无话。就这样自大太阳高悬喝到暮色四合，不空一张白脸已经飞霞，“胭脂，其实，其实我今儿是特特来的。”
我浅浅酌了一口酒，故意“哦”一声，不空就道：“有些话和尚不说，憋得慌。上次你问我那半首诗——和尚其实知道一点，和尚很想说。”
“那你还逃？”
“不逃怎么成。据说当年那件事，知道的不是死就是亡，就算捡了条命的，也没了那段记忆。和尚我也是曾偷听过一些，不过——”
“不过怎的？”我心狂跳，凑近他。他看着我的眼睛，目光呆滞，大着舌头接着道：“和尚觉得有些事想不通，和尚不敢浑说，你若真想知道就去灵，灵，灵——”
我瞪大眼，问，“灵？”
不空似要点头，身子晃了几晃，“噗通”一声，整个人倒桌子上，将碗碟撞了一地。
我看着碎了一地的碗碟，念叨着，“灵？”眼皮子猛的一跳，似乎懂了。
灵山。夜。
灵山距离神仙洞并不远。此刻我就站在灵山脚下，看着那通天梯发呆。
灵山是三界六道灵气最充沛的仙山，乃一众修行之士毕生所求。它壁立千仞，隐于白云深处。想要登此仙山，无论你是仙是魔，一身法力在此处都不得施展，只能凭借通天梯。
通天梯自灵山山顶悬下，依附着山体，为寒铁双链固定住层层木板成梯。由于年久，那些木板风吹雨淋，早已有许多破败，一个不小心便会失足跌落山崖，落得个粉身碎骨下场。
可即便如此，每年都有无数修行之士冒险登这仙山，希望有缘得以见得神仙。
灵山上到底有没有神仙我不知晓，我只知道灵山上有个道家仙宗，门内弟子各个侠肝义胆，而这三界六道无论有何棘手事体，都会得见灵山派的弟子们行侠仗义的身影。
俗语说佛家出世，道家入世。想来这灵山一门，却是三界六道最入世的仙门了。
此刻我就站在通天梯之下，仰头瞧，山在云里，云在山腰，夜色笼罩下这仙山透着说不出的奇诡与神秘。云层浮动间仙山若隐若现，通体发光，竟亮若白昼。却是气势磅礴，无法用言语形容。而那寒铁通天梯就虚虚的浮于山体表面，有风吹过那铁链便随着风动摇西荡，发出一阵阵清脆之音，看起来极不靠谱。
这铁链，当真能上山？
我试着运行法力，果然丹田内空空如也，看来传闻不假，想要上山，先要心诚，咱就**凡胎的往上爬，至于没仙缘的，便去见十殿阎罗。
也不知那山脚下的万丈深渊里有多少白骨，想来美好的事物之后不过一地狼籍，白骨成堆。
我叹口气，将背后的包袱正正，又系紧一些。包袱里除了那幅古画再无他物。虽画是偷来的，但我总隐隐觉得，只要背着这幅古画上了仙山，必然就会解开所有谜题。
不空师父的消息从来没有出过纰漏，只要他说在灵山，答案就一定在灵山。
他此刻还在我的神仙洞睡觉，我却已经等不得，趁着不空大醉我就把画自床底下扯出来，弄了个包袱卷背上，连夜上山。
深吸口气，我见月移星斜，眼见不能再等。于是便搓搓手，闭了闭眼，一步踏上通天梯。
那是种很奇怪的感受，说不出是恐惧还是紧张，我只觉一脚踏上便浑身汗毛直竖，而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随着越爬越高而越来越深切，越来越强烈。
通天梯晃晃悠悠，随着夜风的每一次吹动轻轻摆动。上面腐烂的木板有些已经烂穿，我加倍小心，每走一步都要仔细地看了又看，才敢落脚。
过程艰难自不必多说，只是双手抓紧寒铁链，感受那刺骨寒冷，而脚下踩着木板，听着它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之音。
我头皮发炸，便这般一路往上爬，也不知爬了多久，往下瞧，脚底下漆黑一团，什么都瞧不清。往上看，漫漫长路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山风猎猎，猎猎的山风将我头上的冷汗吹干，我突然有些糊涂，我到底为何拼了命的要上山？那幅古画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是不是真的很重要？
“咯吱，咯吱——”当我的脚踏上又一块木板时，突然听到了两声响，打断了我思绪。我脚下的木板瞬间碎成粉末，还不等我反应过来，便脚下一空，身子急速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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