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宇走后,客厅里的低气压几乎能拧出水来。
宋枕把文件狠狠摔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贺秋坐在一旁抹眼泪,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五千万啊,能救咱们全家……”
宋时微在房间里听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果然,第二天一早,贺秋就端着早餐站在她门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时微,开门吃点东西吧。妈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你爸也是没办法……”
“我不饿。”宋时微的声音从门板后传出来,哑得厉害。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贺秋的声音沉了下去,“周总哪里不好?年轻有为,长得也体面,你嫁过去就是少奶奶,比你读什么食品工程强多了!”
“我的人生不是用来换钱的。”
“什么人生不人生的?”贺秋拔高了音量,“等公司破产了,咱们全家喝西北风,你还有资格谈人生?我告诉你宋时微,这事由不得你!下周周总约你吃饭,你必须去!”
门板被拍得砰砰响,宋时微却像没听见,只是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眼睛盯着窗帘缝里透进来的光。
她知道,硬碰硬没有用,她得想办法。
那天下午,她趁着贺秋去超市的空档,偷偷打开电脑查志愿。
云大虽然好,离家里只有两个小时车程,爸妈随时能找到她。
手指划过屏幕,她的目光停在青大的名字上——全国第二,食品工程专业排名第一,最重要的是,在两千公里外的北方。
就报这里。她咬了咬牙,手指在确认键上顿了顿,最终狠狠按了下去。
提交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她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把自己推进了更深的深渊。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彻底变成了战场。
宋枕摔碎了三个杯子,贺秋天天以泪洗面,两人轮流来敲她的门,时而苦口婆心,时而声色俱厉。
宋时微始终没开门,靠着林妍偷偷从窗户递进来的面包和牛奶活着,手机调成静音,不敢看沈妄发来的消息。
直到周三下午,门锁突然传来转动的声音。
宋时微猛地站起来,以为是爸妈又来硬的,却看见宋珩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眼眶通红。
“哥?”她愣住了。
“我回来了。”宋珩的声音沙哑,他走进来,看到房间里的狼藉——堆在角落的面包袋,掉在地上的毯子,还有她苍白得像纸的脸,眉头拧着,“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宋时微没说话,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宋珩是被辅导员的电话叫回来的。
贺秋打不通宋时微的电话,竟找到学校去,哭着说女儿“为了谈恋爱要跟家里断绝关系”,让他赶紧回来管管。
他心里不安,一路坐高铁赶回来,刚进门就被宋枕拦着,支支吾吾说了联姻的事,当时就炸了。
“他们疯了?”宋珩气得发抖,“时微才十八岁!他们怎么能做这种事?”
“哥……”宋时微抓住他的袖子,像抓住救命稻草,“我报了青大,两千公里外的那个……”
“报得好。”宋珩摸了摸她的头,眼神里全是心疼,“别管他们,哥带你走。”
话音刚落,贺秋就冲了进来,指着宋珩骂:“你是不是也想气死我们?她要是敢去青大,要是敢不嫁周总,我就没这个女儿!”
“那就别认。”宋珩挡在宋时微面前,语气冷得像冰,“妈,你们要是还把她当女儿,就不会逼她做这种事。公司的事我会想办法,哪怕去借高利贷,也不会让时微用一辈子去换!”
“你能有什么办法?”宋枕也走了进来,脸色铁青,“你知道公司欠了多少吗?一百亿!你借高利贷?想让我们全家去死吗?”
“那也不能卖妹妹!”宋珩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当年你们说要创业,我放弃保研进公司帮你们,现在你们又要牺牲时微?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贺秋觉得丢尽了脸,捂着脸蹲在地上哭,宋枕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宋珩说不出话。
宋珩深吸一口气,拉起宋时微的手:“收拾东西,跟我走。”
“去哪?”
“去我的房子。”宋珩的语气很稳,“离公司近,我早就收拾好了,家电齐全,你住着放心。”
宋时微点点头,转身去翻行李箱。
她的动作很快,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还有准考证和身份证,最后把哥哥编的那个小粽子塞进了口袋。
走到门口时,贺秋突然扑过来抓住她的胳膊:“时微,妈求你了,再考虑考虑好不好?周总说了,你嫁过去,他能让你去云大读书,学费生活费全包……”
“妈,”宋时微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恨,只有疲惫,“我考736分,不是为了让你用这个分数跟别人讨价还价的。”
她轻轻挣开贺秋的手,跟着宋珩走出家门。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亮起来,又暗下去,像一场仓促的告别。
坐进宋珩的车里,宋时微才敢回头看。家里的灯还亮着,却再也没有让她留恋的温度。
“别难过。”宋珩递给她一瓶水,“以后有哥在。”
“嗯。”她点点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下来。
宋珩的房子在市中心的公寓楼里,三室一厅,装修简洁明亮,阳台种着几盆绿植,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暖洋洋的。
他把朝南的主卧让给她,自己住次卧,笑着说:“早就备着你随时可能‘逃难’,没想到真用上了。”
宋时微看着整洁的房间,眼眶一热。她知道,哥哥一直都在为她着想。
晚上,宋时微躺在床上,听着客厅里哥哥打电话的声音,他语气放得很柔,大概是在跟同学打听借钱的事。
她捂住耳朵,心里像压着块石头——她欠哥哥的,好像永远也还不清。
第二天一早,她鼓起勇气打开手机,沈妄的消息铺天盖地涌进来——
“时微,你怎么了?”
“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看到消息回我一下,我很担心。”
“志愿填好了吗?还去吃草莓蛋糕吗?”
最新的一条是昨天晚上发的:“我等你,多久都等。”
没有质问,没有催促,只有小心翼翼的关切。
宋时微看着屏幕,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手机壳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她知道沈妄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傲娇,能说出“多久都等”,心里该有多难过。
这时,林妍的电话打了进来,刚接通就听到她咋咋呼呼的声音:“时微!你总算接电话了!你去哪了?你妈昨天给我妈打电话,说你……”
“我在外面。”宋时微打断她,声音有些哽咽,“妍妍,我可能要去青大读大学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林妍急促的声音:“怎么回事?你不是报了云大吗?还有,你爸妈说的那个联姻,是不是真的?”
宋时微再也忍不住,对着电话哭了出来。
她把所有事都告诉了林妍,从查分到联姻,从报志愿到离家出走,哭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林妍在那头气得骂脏话:“他们还是人吗?那可是736分!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你?沈妄那边……”
“别告诉他。”宋时微急忙说,“求你了,别让他担心。”
“可是他很着急啊。”林妍叹了口气,“昨天见他,眼睛都是红的,问你是不是生他气了,还说是不是他哪里做错了。”
宋时微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厉害。“就说我家里有事,暂时不方便联系,等我……等我好了就去找他。”
挂了电话,她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突然觉得很茫然。
未来像被浓雾笼罩的路,她不知道该往哪走。
接下来的日子,宋珩每天早出晚归,跑遍了亲戚朋友家,回来时总是一脸疲惫,却从不跟她说难。
宋时微想找份兼职,却被他拦住:“你好好准备开学,赚钱的事交给我。实在想帮忙,就每天做晚饭吧,你做的番茄炒蛋最好吃。”
她知道哥哥要强,没再坚持,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晚饭,心里会踏实一点。
沈妄还是每天发消息,她偶尔回一两句“最近有点忙”“志愿还没定”,语气敷衍,连自己都觉得心虚。
每次发完消息,她都要盯着对话框看很久,怕他突然问起细节,又怕他不再回复。
录取通知书寄到的那天,宋珩特地请了半天假,和她一起去取快递。
青大的通知书是红色的,烫着金色的校徽,打开时,宋时微的手都在抖。
“看,我说什么来着。”宋珩笑着揉她的头发,眼底却有掩不住的红,“我妹妹最厉害了。”
宋时微抱着通知书,突然笑了。
这是她离开家后,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
晚上,她收到林妍的消息:“沈妄今天问我,是不是知道你报了哪所大学。我没说,但他好像猜到了。”
“他没生气,就是看起来蔫蔫的,像被雨淋过的小狗。”
宋时微看着屏幕,手指悬了很久,最终回了句“再等等”。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是等自己有勇气面对,或许是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又或许,是害怕听到他的声音,就再也忍不住眼泪。
离开学还有半个月时,宋珩突然拿回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五万块,是我跟几个老同学凑的,够你学费和生活费了。”
“哥,你……”
“别担心,都是借的,我慢慢还。”他笑了笑,“开学我送你去,顺便在北方玩几天,就当给你赔罪,没让你在家好好庆祝。”
宋时微点点头,把银行卡攥在手里,指腹摩挲着冰凉的卡面,心里又酸又暖。
出发前一天,林妍来送她,塞给她一个大箱子:“羽绒服、暖手宝、还有你爱吃的牛肉干,都给你装好了。”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说,“沈妄托我给你带句话,说不管你在哪,他都等你,让你照顾好自己。”
宋时微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别过头,假装看窗外的风景:“知道了。”
火车开动的时候,宋时微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终于敢拿出手机,点开和沈妄的聊天框。
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最终只发了条消息:“我走了,去北方读书。等我回来。”
发送成功的瞬间,她仿佛看到沈妄站在梧桐树下,穿着干净的白T恤,眼里的光像被雨水打湿的星星。
宋珩坐在旁边,递给她一张纸巾:“想哭就哭出来,到了学校,就要好好的。”
“嗯。”她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向窗外。
铁轨延伸向远方,载着她驶向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里有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校园,或许还有很多未知的困难,但她不怕。
因为她知道,不管走多远,总有哥哥在身后支持她,有林妍在远方惦记她,还有一个人,在两千公里外的城市里,安安静静地等她回去。
至于那些不开心的过往,那些冰冷的算计和伤害,就让它们留在原地吧。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火车穿过隧道,黑暗过后,窗外的阳光刺眼得很。
宋时微眯起眼睛,嘴角慢慢扬起。
她知道,未来或许不会一帆风顺,但只要往前走,总会有光。
就像高考结束那天,雨停了,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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