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生物钟准时唤醒宋时微。
她睁开眼，窗外的蔷薇花影落在窗帘上，像幅淡淡的水墨画。
主卧里很安静，林妍还在熟睡，眉头却微微蹙着，大概还在做关于苏星眠的噩梦。
宋时微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衣帽间换了身烟灰色真丝睡衣，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往一楼的露台走去。
露台的藤架上爬满了绿萝，空气里飘着湿润的草木香。
宋时微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是她惯抽的大卫杜夫，价格不菲，烟味却清淡得像一阵雾。
打火机“咔哒”一声亮起，火苗舔舐着烟纸，她深吸一口，烟圈从唇间缓缓吐出，在晨光里慢慢散开。
她很少抽烟，只有在心里压着事的时候才会抽一支。
昨晚和张律师通完电话，她以为一切都能按部就班地推进，可沈妄的突然出现，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让她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正想着，手机在石桌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张律师”的名字。
宋时微挑了挑眉，这个时间打来，难道是有什么新发现？她掐灭烟蒂，按下了接听键。
“宋总，早上好。”张律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少了往日的沉稳，多了几分犹豫，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不好意思？
“张律师早，是有什么进展吗？”宋时微走到露台边缘，看着院子里的喷泉，语气平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张律师略显艰难的声音：“宋总，有件事……我得跟您说一下。您昨天委托的那个案子，关于苏星眠的……恐怕我这边不能接了。”
宋时微愣住了。
张律师从业多年，向来以专业和靠谱著称，还是头一次这么临时变卦。“为什么？是有什么难处吗？”
“不是难处，是……”张律师的声音更低了，“是这个案子，被别的律师接手了。而且对方已经跟苏星眠那边沟通过，苏星眠明确表示，只接受那位律师的调解，否则就拒绝配合所有调查。”
“哪位律师？”宋时微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不相信有哪个律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苏星眠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张律师顿了顿，报出一个名字，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是……沈妄律师。”
“沈妄？”宋时微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呼吸瞬间滞涩。
怎么会是他？他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
“我知道这很突然，也很抱歉，宋总。”张律师的语气里满是歉意，“沈律师的团队昨晚联系我，说他们愿意接手，并且……给出的条件很优厚。我考虑了很久，觉得这个案子由他来处理，或许效果会更好……”
宋时微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石桌的边缘。
她当然知道沈妄的能力，他是业内公认的“常胜将军”，没有他打不赢的官司。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向她示好，还是单纯想搅局？
“宋总？您还在听吗？”张律师小心翼翼地问。
“我在。”宋时微回过神，声音有些发沉，“我知道了。既然张律师有难处，那这个案子就不麻烦你了。”
“实在抱歉，宋总。”张律师又说了几句抱歉的话，才匆匆挂了电话。
宋时微握着手机，站在露台上，晨光洒在她脸上，却暖不了她眼底的寒意。她想不通，沈妄到底想干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沈妄的办公室里，他的助理正在汇报工作。
“沈律师，张律师那边已经按您的意思办了，他同意放弃那个案子。”助理递过来一份文件，“这是他签的承诺书，保证不会泄露任何关于宋小姐的信息。另外，那五百万已经转到他指定的账户了。”
沈妄正低头看着一份庭审记录，闻言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苏星眠那边也联系好了，他同意接受调解，并且愿意在三天内归还所有欠款。”助理补充道，“不过他提了个条件，说希望能和林小姐见一面，当面道歉。”
“不必。”沈妄翻过一页纸，语气冰冷，“让他把钱还清就行，其他的不用管。”
“好的。”助理犹豫了一下，又问，“那宋小姐那边……要不要跟她解释一下？”
沈妄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窗外的CBD建筑群上，眼神深邃。
“不用。”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她现在需要的是安静，不是解释。”
他之所以接手这个案子，不是为了向她炫耀自己的能力，也不是为了逼她现身，只是不想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占用她太多时间和精力。
他知道她有多在乎林妍，也知道苏星眠这种人有多难缠。
与其让她费心费力地去对付，不如他出手，一次性解决干净。
至于那五百万，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数字，却能让张律师闭嘴，让苏星眠听话，更重要的是，能让她省心。
他的时间很宝贵，从不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但如果是为了她，花多少时间，多少代价，都值得。
宋时微在露台上站了很久，直到晨露打湿了她的睡衣，才转身往屋里走。
不管沈妄的目的是什么，苏星眠的事总得解决。
她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名字，犹豫了几秒，还是拨了过去。
有些事，看来只能她自己亲自出面了。
电话接通的瞬间，宋时微听见那边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随即陷入一片短暂的沉默。
那几秒的安静被拉得很长，长到她几乎要以为是信号出了问题，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
“喂。”
沈妄的声音终于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低哑，像磨砂纸轻轻蹭过心尖，性感得让人有些发怔。
宋时微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握着手机的指节已经泛白。
“是我，宋时微。”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淡，像在跟一个普通的合作对象对话，“关于苏星眠的案子，张律师说你接手了。”
“嗯。”沈妄的回应很简洁，背景里隐约能听到咖啡杯放在桌面的轻响，“有问题？”
“没有。”宋时微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目光落在茶几上那瓶没喝完的拉菲上，“只是想跟你确认一下细节。我朋友林妍的诉求很明确：全额归还欠款，包括这些年的利息，按法律规定的最高标准计算。另外，出轨的证据需要固定，以备后续可能的诉讼。”
她顿了顿，补充道：“苏星眠这些年以各种名义借款，累计金额超过两百万，还有挪用项目资金的情况，具体明细我会让林妍整理好发给你。我要求三天内必须有结果，费用方面……”
“费用不是问题。”沈妄打断她，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感，“把转账记录、借款凭证、项目合同这些材料整理好，让助理发给我。下午三点前，我会让团队出一份初步的追讨方案。”
他的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精准地落在关键点上，完全是顶尖律师的职业状态，听不出丝毫私人情绪。
宋时微甚至有种错觉，昨晚那个眼神里带着怜惜的男人，和此刻电话里的沈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还有，”宋时微想起林妍红肿的眼睛，语气冷了几分，“苏星眠如果想见面道歉，直接拒绝。我朋友不想再看到他。”
“知道了。”沈妄应道，“还有别的吗？”
宋时微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点着，心里有个问题盘旋了很久——你为什么要抢这个案子？是为了我，还是单纯的业务竞争？
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他们之间早已隔着太多年的空白，这样的问题显得太刻意，太像在探究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异样：“没有了。麻烦你了，沈律师。”
“分内事。”沈妄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道，“材料尽快发过来。”
“好。”
电话被挂断，听筒里传来忙音。
宋时微握着手机，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们的对话简洁得像一份法律备忘录，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更没有提及过去的半分情谊。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被晨露打湿的蔷薇，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以为重逢会是一场翻涌的浪潮，却没想到只是平静的湖面，连一丝涟漪都吝啬泛起。
而沈妄挂了电话后，却久久没有动。
他坐在办公桌前，指尖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上面显示着通话结束的界面。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勾勒出他紧抿的唇线。
助理刚敲门进来，就看到老板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眼神有些放空，不像平时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沈律师。
“沈律师，苏星眠的资料整理好了，需要现在给您送进来吗？”助理小心翼翼地问。
沈妄回过神，眼底的茫然瞬间褪去，又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不用，让团队先做背景调查。”他顿了顿，补充道，“下午三点前，把追讨方案送到宋时微女士的甜品店。”
“好的。”助理应着，心里却有些诧异。沈律师向来只把文件发给客户的律师或助理，亲自指定送到对方店里，还是头一次。
助理走后，办公室又恢复了安静。
这么多年，他练就得能在法庭上应对任何突发状况，能在谈判桌上让对手节节败退，却唯独在面对她时，会乱了阵脚。
刚才在电话里，他差点就问出口——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拿起手机，点开和宋时微的对话框，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最终只留下一片空白。
有些话，需要时机。
有些等待，还没结束。
他将照片放回原位，重新拿起那份庭审记录，可目光落在纸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通话，她的声音冷静又疏离，像在跟一个陌生人对话。
沈妄轻轻叹了口气，或许，这样也好。
至少，他能以律师的身份，陪在她身边，替她解决那些麻烦。
至于过去的那些遗憾，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总有一天，他会亲自向她讨回来。
沈妄的办公室里，助理将一叠刚整理好的资料放在桌上，脸色带着几分凝重。
“沈律师，这是苏星眠近五年的行踪和消费记录，有点不对劲。”助理指着其中几页纸，“我们查到他在风月场所的消费异常频繁，平均每月至少三次，而且涉及的金额不小，很多转账记录都指向私人账户，像是在刻意规避痕迹。”
沈妄的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消费明细，眼神越来越冷。
这种靠着女人钱财过活的男人，私生活竟混乱到这种地步，难怪会做出背叛林妍的事。
“还有更棘手的。”助理犹豫了一下，递过一份加密文件，“我们在排查他的社交关系时，发现了一个被刻意抹去的记录。四年前，有个叫周倩的女大学生报过案，说被人□□，但案子后来因为‘证据不足’撤了，报案人信息也被加密处理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们费了点功夫才查到，那个案子的嫌疑人，虽然没直接指名，但时间、地点都和苏星眠当时的行踪高度吻合。更奇怪的是，这个周倩在半年后就失踪了，至今没有音讯。”
沈妄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
□□？失踪？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出轨或经济纠纷了。
苏星眠这个人渣，竟藏着这么肮脏的秘密。
“有实质性证据吗？”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个字都带着寒意。
“暂时没有。”助理摇摇头，“当年的报案记录被压得很死，现场证据据说因为‘保管不当’丢失了，周倩的家人后来也搬离了原来的城市，找不到联系方式。我们能查到这些，已经是突破了好几层加密。”
也就是说，凭现在的线索，根本无法将苏星眠定罪。
沈妄的目光落在窗外，眼底翻涌着戾气。这种人渣，竟然还能逍遥法外，甚至靠着欺骗女人的感情过活。
“继续查。”他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周倩的失踪轨迹，她家人的去向，还有当年处理案子的警员，一个个查下去。但记住，动静别太大，别打草惊蛇。”
“明白。”助理点头，“那林小姐的案子……”
“优先处理林妍的诉求。”沈妄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冷静，“把苏星眠欠款和挪用资金的证据链做扎实，三天内必须让他把钱还清。至于其他的……”
他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那些账，我们慢慢算。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解决掉眼前的麻烦，别让这些事再烦到宋时微。”
助理看着老板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心里了然。
沈律师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看来这个苏星眠，不仅得罪了林小姐，更触碰到了沈律师的逆鳞——那个叫宋时微的女人。
“我马上去安排。”助理拿着文件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沈妄一人。
他拿起那份关于周倩的加密文件，指尖摩挲着“失踪两年”这几个字，眼神暗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苏星眠，你以为靠着钻法律的空子就能安稳度日？
你以为欺骗感情、伤害别人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想起昨晚宋时微站在酒店门口的样子，阳光落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她眼底的疏离和疲惫。
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多少事，才会变成现在这副坚硬的模样？
而像苏星眠这样的人，却能肆无忌惮地伤害她在乎的人，甚至可能犯下更严重的罪行。
沈妄拿起手机，给助理发了条信息：“查一下苏星眠的所有社会关系，尤其是他背后有没有人。另外，把他这几年所有的消费、通话记录做一份详细的时间线，我要知道他每天都在干什么。”
发完信息，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脑海里闪过的，是少年时宋时微对他笑的样子，是昨晚她站在走廊里冷着脸打人的样子，是电话里她冷静疏离的声音。
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她变成什么样。
他都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或者她在乎的人。
苏星眠欠林妍的，他会一分不少地讨回来。
而苏星眠欠别人的，欠这个世界的，他也会一点一点，让他加倍偿还。
这场仗，他不仅要赢，还要赢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动宋时微身边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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