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秋天来得比家乡更早,风里带着明显的凉意和陌生的干燥。A大校园里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拖着行李箱、脸上带着好奇与憧憬的新生面孔。巨大的迎新横幅,喧闹的社团招新,错综复杂的校园小路……一切都在提醒尚雾,这是一个全新的、必须独自面对的世界。
物理系的课程比想象中更加繁重艰深。高等数学、大学物理、理论力学……每一门课都像一座需要奋力攀登的高山。大教室里坐满了来自各地的佼佼者,教授语速飞快,板书天书一般。尚雾常常在课后对着密密麻麻的笔记和厚厚的原版教材感到一阵阵力不从心的茫然。
他不再是最拔尖的那个。这里的每个人都很优秀,甚至还有那种仿佛为物理而生的天才,轻松就能理解那些让他头疼不已的概念。那种在高中时因为和陈屿较劲而绷着的、不服输的劲儿,似乎也在陌生的环境里悄然松懈了一些。
宿舍是四人间,室友来自天南海北,性格各异。大家客气而疏离,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晚上各自戴着耳机对着电脑,交流仅限于“帮忙带个饭”和“厕所没纸了”。没有能一起吐槽老师、一起熬夜刷题、甚至一起发呆的人。
孤独感像潮湿的霉菌,在夜深人静时悄无声息地滋生蔓延。他常常一个人去食堂,坐在角落里,吃着味道寡淡的饭菜,看着周围成群结队、笑闹喧哗的同学,心里空落落的。
那支刻着“S”的钢笔被他放在笔袋最里层,很少再用,更多时候是用更方便的中性笔。那只绿色的恐龙钥匙扣挂在书包上,随着他的脚步一晃一晃,傻乎乎的笑容有时会引来旁人好奇的一瞥,却无人知晓它承载着什么。
他和陈屿的联系变得极其稀少且规律。通常只在周末的晚上,通过微信寥寥数语。
大多是尚雾先发起。他会拍一张A大著名的银杏大道的照片发过去,黄叶铺了满地,配文:“这边叶子快掉光了。”或者抱怨一句:“理论力学杀我。”
陈屿的回复总是隔一段时间才来,言简意赅。
“南方的树还绿着。”
“多看书。”
偶尔,陈屿也会发来一张照片。可能是他们学校图书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光线昏暗,书桌老旧。或者是一张模糊的夜景,配文:“这边下雨了。”
没有人物,没有情绪,只是单调地陈述着事实,像在完成某种任务。对话常常就此戛然而止,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那些曾经在题海里培养出的、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的默契,在相隔上千公里的信号两端,变得滞涩而苍白。
距离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不仅隔开了空间,也似乎在悄悄稀释着时间积累下来的亲密。各自的新生活像两条缓慢分离的溪流,带着不同的泥沙和浮萍,奔向未知的方向。
十月中的一个周末,高中班级群里突然热闹起来。有人提议搞个线上视频聚会,说说各自的大学新鲜事。响应者众。
晚上,尚雾打开电脑,加入了视频聊天。一个个小窗口亮起来,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各自不同的宿舍或校园。大家七嘴八舌,兴奋地分享着大学的见闻:奇葩的室友、严格的教官、有趣的社团、南北差异的饮食……
气氛热烈又嘈杂。尚雾戴着耳机,偶尔附和地笑一笑,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看着。有人@他:“尚雾,A大怎么样?学霸肯定如鱼得水吧!”
他笑了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另一个窗口有个女生忽然小声说:“欸,我刚刚好像看到陈屿上线了一下,又退了。”
热闹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下。几个小窗口里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微妙和不自然。尚雾的心也跟着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盯住成员列表,那个灰色的头像确实闪烁过,又迅速暗了下去。
“可能网不好吧…”有人干巴巴地打圆场,话题很快被引开,重新变得喧闹起来。
但那一刻短暂的沉默和尴尬,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尚雾心里。他忽然失去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致,借口网络卡顿,退出了视频聊天。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脑风扇嗡嗡的轻响。窗外是A市陌生的灯火。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沉寂的对话框。上一次联系,还是三天前。他盯着陈屿那个一片漆黑的头像看了很久,手指在输入框上方悬停,最终却只是退了出来。
他知道陈屿看到了。他也知道陈屿为什么退出去。
那种无力感再次袭来。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地图上的距离,还有一道由分数、学校、以及各自截然不同的新生活筑起的、无形却坚韧的高墙。
第二天,尚雾一个人去了市区的博物馆。并非有多大的兴趣,只是想找个地方走走,摆脱宿舍里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闷。
博物馆很大,人不多,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他漫无目的地在各个展厅里穿梭,看着玻璃柜里冰冷的出土文物和晦涩的说明牌,心思却飘得很远。
在一个展示古代天文仪器的展厅角落,他停下了脚步。玻璃柜里陈列着一架精巧的青铜浑天仪复制品,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星宿刻度。
他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旁边一个声音轻轻响起:“它的赤道环和黄道环夹角,好像刻得有点偏差。”
尚雾猛地转头。
一个穿着干净白衬衫、戴着细边眼镜的男生站在旁边,正微微蹙眉看着那架浑天仪。他身材高瘦,气质沉静,侧脸线条斯文。
似乎察觉到尚雾的目光,他转过头,礼貌地笑了笑,指了一下玻璃柜:“只是个人感觉,不一定对。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点书卷气。
尚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哦…我没看出来。”
“很小的偏差,”男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和,“不是专业搞这个的,一般不会注意。”他主动伸出手,“你好,我叫沈思源,A大天文系的。”
“尚雾。”尚雾和他握了握手,“物理系的。”
“校友。”沈思源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你也对这些感兴趣?”
“随便逛逛。”尚雾实话实说。
沈思源并不介意,很自然地从眼前的浑天仪开始,引经据典地聊起了古代天文观测和现代天体物理的一些有趣联系。他知识渊博,语气却不卖弄,语调平稳温和,像在陈述一些理所当然的事实。
尚雾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能跟上他的思路,甚至还能提出一两个问题。这种纯粹基于智识的、平和的交流,让他暂时抛开了那些纷乱的情绪。
他们不知不觉就在这个安静的角落里聊了许久,从天文聊到物理,再到各自高中时参加竞赛的趣事。沈思源也是从外地考来的,言语间透着一种相似的、初入大学的疏离感和对学术的纯粹兴趣。
离开博物馆时,夕阳正好。沈思源看了看表:“一起吃个晚饭?我知道附近有家面馆不错。”
尚雾犹豫了一下。他原本计划是回食堂随便解决。
“走吧,”沈思源语气很自然,“校友之间,互相探索一下A市的美食地图。”
他的态度坦然又不过分热情,让人难以拒绝。尚雾点了点头:“行。”
面馆很小,但干净整洁。热腾腾的汤面端上来,香气扑鼻。两人边吃边聊,话题不再局限于学术,扩展到对A市的印象,对某些课程的吐槽。沈思源思维清晰,言辞幽默,偶尔推眼镜的小动作带着一种认真的可爱。
饭后,沈思源很自然地拿出手机:“加个微信?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讨论一下。”
尚雾迟疑了一瞬。他的微信里,属于A市、属于新生活的人寥寥无几。
“…好。”他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
回到宿舍,已是华灯初上。室友依旧各忙各的。尚雾洗完澡出来,看到手机屏幕亮着。
一条新微信。来自沈思源。
“今天聊得很愉快。下次有机会再去博物馆,有个特展听说不错。”
下面还有一条,是来自那个沉寂了几天对话框的。陈屿发来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前。
只有一张照片,拍的是南方夜晚潮湿的街道,路灯昏暗,地面反射着湿漉漉的光。
配文:“又下雨了。”
尚雾看着并排出现的两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窗外的A市,灯火璀璨,是一个庞大而陌生的新世界。而手机屏幕的光,冷冷地映着他犹豫不决的脸。
南方的冬天湿冷刺骨,是一种能钻进骨头缝里的寒意,与北方的干冷截然不同。陈屿裹紧了单薄的外套,快步穿过校园里湿漉漉的小道。路灯的光晕在雨雾中显得朦胧而孤寂。
这所普通的本科院校,校园不大,建筑也有些陈旧。学生们三五成群,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期末考、或是周末去哪家新开的KTV。热闹是他们的,陈屿通常只是沉默地穿过人群,像一颗投入湖底的石子,激不起任何涟漪。
专业课比想象中吃力。虽然不是顶尖名校,但身边的同学也并非庸才,而且大多目标明确——考研,或是考取各种证书,为一份稳妥的工作做准备。教授讲课按部就班,很少拓展,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平淡。陈屿常常在课堂上走神,笔尖无意识地在笔记本边缘划着无意义的线条,思绪飘回高中那些节奏飞快、挑战不断的课堂,飘回那个总是能激发出他最好状态的人身边。
宿舍里吵吵嚷嚷,室友们热衷于打游戏、看直播,或是用方言大声打着电话。陈屿通常戴上降噪耳机,把自己隔绝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对着那些并不算太难、却也无法激起他太多热情的习题。
孤独是常态。他习惯了一个人去图书馆占座,一个人去食堂吃饭,一个人在南方的冬夜里踩着落叶回宿舍。那支刻着“C”的钢笔被他收在抽屉最深处,很少动用。那只绿色的恐龙钥匙扣,则被他塞进了背包的夹层里,不再挂出来。
和尚雾的联系,成了生活中一个极其微弱且不稳定的信号。通常是周末,手机亮起,跳出A大银杏大道的照片,或者一句简短的抱怨。陈屿看着那些熟悉的、却已遥不可及的场景和话语,心脏会像被细针扎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
他通常会等一段时间再回复。打字,删除,再打字。最终往往只剩下干巴巴的、类似“嗯”、“多穿点”、“加油”之类的词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分享这边乏善可陈的生活?抱怨那些不痛不痒的烦恼?在尚雾那片广阔灿烂的新天地面前,这一切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羞于启齿。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困在透明玻璃罐里的昆虫,看着外面那个曾经属于他的世界依旧精彩,却再也无法振翅飞回去。那道分数的鸿沟,不仅划开了学校,似乎也划开了某种人生的层次。他固执地认为,自己和尚雾,已经走上了两条再难交汇的轨道。
那次班级视频聚会,他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屏幕上瞬间弹出好几个小窗口,熟悉的笑脸和喧闹的声音涌来,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令人眩晕的青春气息。他看到了尚雾,镜头里的他好像瘦了点,穿着A大的文化衫,背景是整洁的宿舍书桌。
有人正在调侃尚雾,语气里带着熟悉的羡慕和一点讨好。尚雾笑着,那笑容似乎和以前一样,又似乎多了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就在那一瞬间,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自卑和刺痛攫住了他。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切断了视频,甚至退出了微信。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苍白而失措的脸。
心跳如鼓。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那边的欢声笑语,更衬得他此刻的宿舍冰冷而寂静。室友游戏里激烈的厮杀声从门外隐约传来。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手机被扔在一旁,像一块滚烫的炭。
他知道自己反应过度,像个可笑的懦夫。但他控制不住。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被提前逐出乐园的人,偷偷窥见里面的人仍在狂欢,而自己却永远失去了入场券。
之后几天,他刻意没有回复尚雾任何消息。直到那个周末,南方又下起冰冷的夜雨。他独自从图书馆回来,头发被雨丝打湿,冰冷地贴在额头上。路过湿漉漉的、空无一人的篮球场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拿出手机,对着昏暗的街道拍了一张照片。
发送。配文:“又下雨了。”
没有称呼,没有情绪。像一次试探,又像一次无声的投降。
意料之中,没有立刻收到回复。他收起手机,走回宿舍,心里是一片麻木的平静。
临近期末,图书馆人满为患。陈屿习惯性地走向那个最偏僻的角落,却发现自己常坐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
是一个女生。穿着米白色的毛衣,长发松松地挽起,露出白皙的脖颈。她正低头看着一本厚厚的文学理论,侧脸安静,手指纤细,无意识地卷着垂落的一缕发丝。
陈屿脚步顿了一下,正准备转身离开,女生却像是感应到什么,抬起头来。
她的眼睛很大,瞳仁是浅浅的褐色,带着一种专注而被惊扰的茫然,像林间的小鹿。看到陈屿,她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指了指旁边的空位,用气声轻轻说:“这里有人吗?”
陈屿摇了摇头。
女生便低下头继续看书,没有再说话。
陈屿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摊开自己的《电路原理》。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的味道和极细微的、来自旁边女生的、淡淡的栀子花香。
他有些心不在焉。女生的存在感很强,并非因为她有什么动作,而是那种沉静的、专注的气场。她偶尔会微微蹙眉思考,笔尖在草稿纸上写下娟秀的字迹;偶尔会拿起手边的保温杯,小口地喝着热水,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
时间在安静的翻书声中流逝。窗外,南方的冬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陈屿被一道题卡住,无意识地转着笔,眉头紧锁。
忽然,一张小小的、折叠起来的纸条从旁边推了过来,停在他的书页旁。
他愣了一下,转过头。旁边的女生依旧低着头看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有耳根处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
陈屿迟疑地打开纸条。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
“第158页的例题3,辅助线可以连接C点和E点试试看:)”
是一个简单的微笑表情。
他下意识地翻到158页,找到那道卡住他的题,按照提示尝试了一下,思路果然豁然开朗。
他再次转头看向旁边的女生。她似乎松了口气,依旧没有抬头,但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不易察觉的弧度。
“谢谢。”陈屿压低声音,轻声道。
女生这才抬起头,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不客气。我看你好像卡了很久。”
她的声音温和柔软,带着南方女孩特有的糯糯的口音。
“嗯。”陈屿点点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是电子系的?”女生看了一眼他摊开的书。
“嗯。陈屿。”
“林薇。中文系的。”她笑了笑,笑容很淡,却让那双浅褐色的眼睛亮了起来,“看来是图书馆的常客。”
“差不多。”陈屿回答。一种久违的、与人自然交谈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又有些奇异的放松。
雨声敲打着图书馆的玻璃窗,衬得这一角愈发安静。他们没有再过多交谈,各自重新埋首书海,但一种无形的、温和的纽带似乎已经悄然建立。
接下来的几天,陈屿总会在那个角落看到林薇。有时她会先到,帮他占好位置;有时他会看到她留在桌上的保温杯,知道她一会儿就来。他们依旧很少说话,最多是交流一下难题,或者分享一颗糖。默契却在这种安静的陪伴中与日俱增。
林薇话不多,但心思细腻。她会注意到陈屿揉太阳穴的小动作,然后默默递过来一小包速溶咖啡;会在离开时,极轻地说一句“加油”。
这种细致而保持距离的关心,像南方冬天里一杯温热的水,不烫手,却恰到好处地驱散一丝寒意。
周五晚上,陈屿从图书馆出来,雨已经停了,空气清冷潮湿。林薇走在他旁边几步远的地方。
“复习得怎么样?”她轻声问。
“还行。”陈屿回答,顿了顿,补充道,“电路有点难。”
“嗯,我看你一直在啃那本书。”林薇笑了笑,“我们下周三就考完了,你们呢?”
“差不多时间。”
走到宿舍楼分岔路口,林薇停下脚步:“那我先回去了。”
“好。”陈屿点头。
林薇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他。是一个独立包装的、印着可爱图案的暖宝宝。
“晚上冷,”她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轻柔,“贴着暖和点。”
陈屿怔住了,看着那个小小的暖宝宝,没有立刻去接。路灯的光晕勾勒出林薇温和的眉眼和略显羞涩的神情。
就在这一刻,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没有理会。
“谢谢。”他最终接过了那个暖宝宝,掌心传来塑料包装的微凉触感。
“不客气。”林薇笑了笑,转身快步走进了女生宿舍楼。
陈屿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厅灯光里。手里的暖宝宝似乎渐渐有了温度。
他这才拿出手机。是尚雾的回复,隔了几个小时。
“A市也降温了。刚和一个天文系的同学从博物馆回来,聊得还挺有意思。”
下面附了一张照片。是A市博物馆宏伟的夜景,灯光璀璨。照片一角,无意中拍到了一个穿着白衬衫、戴眼镜的清瘦男生的侧影,正笑着对镜头外说着什么。
陈屿看着那条消息和那张照片,手指微微收紧。刚刚因为那个暖宝宝而生出的一丝微弱暖意,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冰冷的情绪所取代。
他抬起头,南方的冬夜雾气氤氲,模糊了远方的灯火,也模糊了来路。
手机屏幕的光,冷冷地照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抱歉今天心情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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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又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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