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之闭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几秒钟后，他叹了口气，还是打开了那条帖子。
晚上九点，还是默城灯火辉煌的时间段，而望海路离城区不远，即使是在晚上，路上也算得上是一片亮堂。陆行之来这里上了四年大学，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望海路出车祸。
帖子的文案像是一些ai创造出的、夺人眼球但毫无营养的文字，陆行之放大照片，在没能遮干净的马赛克中勉强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车牌。
上次替沈岩抓鬼时搭过他的车，陆行之记性好，对他的车牌有些印象。
驾驶座的位置都被撞地瘪下去了，沈岩的情况也是可想而知吗，。
梅姨注意到了陆行之突然的安静，却也不知道该接些什么，只好拉着一众姐妹停下吵闹静静地陪着他。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让人一下反应不过来。
半晌，陆行之从飘窗站起来，突然轻声笑了一声，低低地说了一句：“早知道多留他一会了。”
这种情况下，怕是没人能睡个好觉，陆行之翻来覆去地想着沈岩之前和他说的话。
出于收了钱的“职业道德”，他决定把沈岩的委托完成。
陆行之瞪了半宿天花板，终于被困意卷席，半梦半醒时，一个电话把他炸醒了。
陆行之手机压着头发，伸手抓手机的时候又无意中扯了一把头发，疼的他龇牙咧嘴。
终于黑着脸接了电话，在对面“喂”了好几声后，才勉勉强强应了一句“嗯”。
对面像是听出了他声音中浓厚的睡意，光速道完歉后表明了来意。
沈岩在出事前不久和他有大额转账记录，所以警局来例行询问了一些问题。
默城有项规定：所有玄学相关的摊位需要出示玄学证，并且上报审批过关才能摆摊。
陆行之没那个钱去考玄学证，也没那个空闲时间去申报审批，他虽然这会睡的懵，但是没忘了守住嘴，只是脑子实在是转地慢，转了半天都没能编出收那三千块的理由。
对面本身就因为打扰到他睡觉而愧疚，再者这个时间确实阴间，只觉得是陆行之可能是不太清醒 ，没能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于是和陆行之说好明日请他上警局详细说。
被吵醒的陆行之躺在床上想继续睡，谁想越躺越清醒，第二天起床时成功的在两只眼睛下各挂了一个黑眼圈。
***
早晨九点，陆行之吃完自己简单弄的早餐，就听见楼下警车“啦呜啦呜”地开来了。
陆行之琢磨了一会，从衣柜里翻出了件白衬衫，又装模做样地找了个眼镜带上，想装成乖巧听话的清澈大学生。
梅姨看见他的打扮又嘟嘟囔囔了一嘴，说他又要去见哪个小姑娘。
男警官开门看见他的时候确实松了一口气，面前的男生一副没睡好的样子，怯生生开了门。
警官的态度也从紧张缓和了下来。
“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吧。”他说。
陆行之点点头，手提清澈大学生的剧本顺从的上了车。
警局里的人来来往往，有外勤有内勤，个个都是行色匆忙，更让人无法忽略的，是那几个风尘仆仆，在大厅哭天喊地的大爷大妈。
有小警员犯难的对领着陆行之的警官说：“这几个是昨天那期车祸受害人的家属，我看天气热，怕热出问题就让他们先进来了，结果现在赶不走了。”
领着陆行之的人说：“找女警安抚一下最前面那两老太太，我要审个人。”
陆行之觉得最近真的应该找梅姨帮他看看面相，怎么一天两天事都找到了他头上。
说来也好笑，他第一次来警局居然是来被审讯的。
“这事看起来和你关系不算太大，应该就是例行问讯，不用紧张。”带陆行之进审讯室的人说。
陆行之“嗯”了一声默默拉开门走进去。
“陆行之，默城大学的应届毕业生，23岁？”来审问的是一个面相温柔的女警官。
“嗯。”
“你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做为证词录下来，你清楚吗？”
“嗯。”
女警开始正式问问题。
“你知不知道昨天沈岩出车祸的事情？”
陆行之犹豫了一下，觉得没必要隐瞒什么：“知道，他从我家走了之后没多久我就刷到新闻了。”
女警点点头说：“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出车祸吗？”
陆行之摇摇头：“我和他不熟。”
“真的吗，我们检查了他的手机，近三天除了他生意上的正常交付工作，唯一和他有私联的就是你了。”
女警补充：“望海路近几年都没有发生车祸的案例，昨天我们也派人去望海路附近排查了，设施没有问题，沈岩没有喝酒，这起事故不像是意外。”
陆行之黑框眼镜之下缓缓透出震惊。
女警摆出了沈岩前一天在4s店的汽车保养记录：“车子刚检查过不可能出现问题，我们调取望海路监控的时候发现，当事人的车子在追尾后不仅没停下来，甚至在车头损坏后继续前行变道，导致了大量的伤亡，而我们监控中拍到当事人的似乎十分镇定，甚至没露出一点害怕的表情。”
“当事人在出事前不到一个小时和你有大额的金钱交易，还刚从你家离开，你和当事人什么关系？”
陆行之在思考自己违规摆摊被发现和被包养哪样听起来更严重一点。
女警见陆行之不说话，以为他有什么顾虑，便宽慰他说：“审讯室里说的话都会保密，不会传出去的，你放心说。”
于是面前的大学生头快要低到桌面上去，陆行之眨了眨眼睛，一副委屈的样子朝女警低声说：“其实沈岩是我老板。”
在警局待久了，包养的事情并不少见，面前的男生长发异瞳，长得确实好看，但是看在他是名牌大学大学刚毕业，女警还是没忍住多劝了两句。
陆行之乖巧地低着头小声应着女警的好意，却听见门口传来很明显的男人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急很重，不多时就到了审讯室的门口，而后在门外很有礼貌地停下来敲了敲门。
女警的对讲机适时地响起一个男声：
“小江小江，这个案子转交给灵异部处理了，我已经让小占过去了，你们交接一下。”
女警对着对讲机应了几句，转回桌子边对陆行之说：“这个案件被转手给其他部门了，等可能会有其他部门的人来和你聊。”
陆行之顿感不妙，没吱声。
看着女警开门离开，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宽肩窄腰的男人。
那人淡淡地朝审讯室里瞥了一眼，没带什么情绪，却让陆行之有种莫名的危机感。
女警和他交谈了几句，陆行之离得太远没听清，只知道男人被叫做占队。
“可能要麻烦你了，”女警说，“他们的问话方式和我们不太一样。”
被叫做占队的男人穿着件板正的白衬衫，袖口被挽到小臂，拿着文件的手骨节分明。鼻梁高挺，山根处有颗极淡的痣，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一双桃花眼眼角微微下垂，注视着人时莫名有种深情感。
陆行之盯着他看了半天，实在无聊，又看这位占队做事格外一板一眼，顺口就给这位占队下定义为装货。
装货本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评定为装货了，交接的事务结束后便走到陆行之坐着的桌前。
陆行之又低着头扶了扶眼镜框，一副懦弱良民的小样。
占憬恒几乎一进门就能意识到坐着的这个人气场不对，像是被鬼物的阴气腌入味了，但是又盘踞在正道玄学的气场里，一来一回，倒是抵消成了普通人的样子。
占憬恒天生对眼神敏感，只发现这个人只是在他面前的时候一副怂样，刚刚却用眼神毫不遮掩地打量他，可能还包含了一丝戏谑，没有一点怕的样子。
他关上审讯室的门，坐到了陆行之的对面。
“你和当事人什么关系？”占憬恒问。
陆行之一副害怕的样子唯唯诺诺不回答。
“别装。”占憬恒说：“我有你大学四年的大部分资料。”
陆行之内心翻着白眼，估摸着没法坐实自己被老男人包养的软弱男大学生身份了，便用一只胳膊撑着头，懒懒散散地回答：“对啊，我是被沈老板包养的大学生啊。”
占憬恒：“你？”
陆行之冲他眨眨眼：“不够好看吗？要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占憬恒敲桌子的声音打断。
“包养你的老板在聊天记录里喊你陆大师？还对你感恩戴德？”
陆行之两眼一黑，沈岩肯定没删六个月之前的聊天记录。
他一双风情万种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占憬恒，嘴硬道：“其实是沈老板的一点小情趣而已啦。”
占憬恒一拍桌子：“坐得正常点！问什么你答什么，别扯闲话。”
陆行之心下吐槽自己媚眼抛给瞎子看，只好老老实实回答：“确实是老板啦，只不过是做生意的而已。”
“什么老板？”
“我稍微会一点玄学，沈岩找我驱过鬼，这次来找我也是这个原因，谁知道我刚接下委托他就出意外了。”
“你家在堰桥区？”
“对。”
那个地方确实有挺多搞玄学的老玩意儿，有陆行之这么年轻的他确实没想到。
不过这样一来，案子交给他们灵异部确实算是对症下药了。
外人很少有人知道有灵异部的存在，就连警局里面知道这个部门的也不超过十几个，灵异事务部是专门解决城市内部普通警察无法解决的超自然案件的部门，例如抓鬼啊附身什么的，由于过于清闲，有的时候某些案子失去了线索也会找他们帮忙。
但是大多数时间，这一整个部门连一个人也找不到，全部门的业绩靠占憬恒一个人去处理一些民间鸡毛蒜皮的小事撑着，才不至于太难看。
这次的事情本身也扯不到他们身上，只是警局缺人严重，原本手上的案子就没有完结，这两天又出了个奇怪的追尾事故，在别的部门抓壮丁就把占憬恒抓来了。
既然大家都是搞玄学的，占憬恒便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在当事人身上看到什么了吗？”
陆行之看到了个屁，但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神棍的事实，努力回忆着梅姨的话：“沈岩走的时候身上没有什么鬼怪的痕迹，上一次鬼怪的气息还是六个月前，那次还是我帮他抓的小鬼。”
“不过他走的时候面相不太好，看上去是要走霉运的样子。”
占憬恒：“你没给他点提醒吗？”
陆行之：“给了呀，我微信给他发消息了。”
占憬恒无语，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个人的水准.
正常来说遇到客人面色不佳，都会给几张或是保命符或者一些能提醒当事人的小玩意，微信发消息是什么操作。
陆行之还是一副良民的样子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只不过这次不是为了装，申报摊位要录脸。他是真的害怕被发现自己无证营业。
怕警察的占憬恒见得多了，但像陆行之这个性格的，说害怕他都不信，或许是陆行之低头遮脸遮地有些过了，引起了占憬恒的怀疑，下一秒他便听见占憬恒富有磁性的声音：
“把头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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