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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暗夜决弈生

弄堂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如同结成了冰。钱益民佝偻的身躯剧烈地一晃,枯瘦的手死死捂住胸前那迅速扩大的、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湿痕。他浑浊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骤然被中断的、巨大的不甘。鲜血无法抑制地从他指缝间汹涌溢出,顺着破旧的棉袍蜿蜒而下,滴滴答答地砸在脚下污秽的地面上,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惊心。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破碎的、含混的嗬嗬声,大量的血沫从嘴角涌出。

苏云岫本能地想要扑上去搀扶,却被身后一只冰冷有力的手粗暴地拽住胳膊,猛地向后拖开!与此同时,另外两个黑衣壮汉一步上前,毫不留情地用枪柄狠狠砸在钱益民的膝弯和后颈!

老人闷哼一声,眼中最后一点光亮迅速黯淡下去,如同燃尽的枯灯,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不再动弹。只有那摊仍在缓慢扩大的鲜血,证明着生命曾存在过的痕迹。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苏云岫目眦欲裂,疯狂地挣扎着,泪水混合着愤怒决堤而出。然而钳制着她的手臂如同铁箍,纹丝不动。冰冷的枪口重重抵在她的太阳穴上,带来死亡的真切寒意。

小翠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发出无声的、极度惊恐的呜咽,下身洇开一片湿热。

陈默群仿佛对眼前的惨剧视若无睹,他甚至优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仔细擦了擦刚刚取下皮手套的手指,仿佛刚才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他踱步上前,皮鞋尖轻轻踢了踢钱益民毫无反应的身体,确认其生死,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未曾改变。

“啧,老东西,倒是硬气,可惜了。”他语气轻描淡写,如同评论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随即,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苏云岫脸上,那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缓慢而仔细地舔舐过她因悲愤而扭曲的每一寸表情,似乎要在上面寻找某种熟悉的、或者意料之外的痕迹。

“看来,‘白露’这个名字,你是真的打算彻底抛弃了?”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绝对的掌控感,“苏云岫……苏景明、陈婉如的遗孤……啧啧,真是令人感动的出身和选择。我倒是很好奇,江砚舟给你灌了什么**汤,能让你如此死心塌地,甚至不惜冒着天大的风险,回来找阿四这种废物打听那点微不足道的‘黄鱼’?”

他的话如同淬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入苏云岫最深的痛处和秘密!他不仅知道她的化名,更查清了她父母的血仇!他甚至猜到了他们重返此地的目的!一种彻骨的寒意瞬间压过了沸腾的悲愤,让她如坠冰窖。在他面前,她仿佛一直被剥光了审视,无所遁形。

“哦,对了,”陈默群仿佛才想起什么,用下巴指了指地上昏迷的钱益民,以及那个吓瘫的哑女,“还得谢谢这两个诱饵。尤其是这个哑巴……稍微吓唬一下,就知道该去哪里‘偶遇’能救她情郎的人,该说什么话。”他的语气充满了嘲讽和不加掩饰的蔑视。

苏云岫瞬间明白了。小翠的“偶遇”和求救,根本就是陈默群精心设计的陷阱的一部分!他利用了阿四和小翠的恐惧与感情,精准地预判了甚至引导了他们的行动!这份心机和狠毒,令人毛骨悚然。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泪水依旧在流,但眼神中的疯狂和绝望渐渐被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决绝所取代。她不再挣扎,只是用那双盈满水光却燃烧着恨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默群。

“眼神不错,比在76号时有点长进了。”陈默群似乎很欣赏她此刻的反应,点了点头,“看来,‘孤星’确实会调教人。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阴冷刺骨,“告诉我,你们把从赵副司令那里偷来的‘东西’,藏在哪里了?还有,江砚舟……他现在在哪儿?”

最后一句问出时,他微微前倾身体,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刀,紧紧锁住苏云岫的每一丝细微反应。

果然!他的首要目标是那两部电台和江砚舟!他或许还不知道电台可能已经损坏,更不知道江砚舟此刻下落不明。苏云岫的心脏狂跳,但脸上却竭力维持着因悲愤而导致的苍白和僵硬,不泄露丝毫信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沙哑而冰冷,“什么‘东西’?我只是……回来找阿四,想打听点以前的事。”

“呵。”陈默群轻笑一声,显然不信,却也不急于戳破。他直起身,对手下挥了挥手。“带回去。换个地方,慢慢聊。这里……味道太难闻了。”他嫌弃地皱了皱鼻子,瞥了一眼地上的血泊和失禁的小翠。

两个黑衣壮汉立刻粗暴地将苏云岫双手反剪到身后,用冰冷的细铁铐死死铐住,推搡着她向弄堂外走去。另一人则简单检查了一下钱益民,确认其已无生机,便不再理会。对于小翠,陈默群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仿佛那只是一件无用的垃圾。

弄堂外,一辆黑色的、窗帘紧闭的福特轿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停在阴影里。苏云岫被粗暴地塞进后座,左右立刻坐进两个面无表情的壮汉,将她紧紧夹在中间。陈默群则坐进了副驾驶位。

引擎发动,车子平稳地滑入依旧混乱不堪的街道。窗外,夜色深沉,偶尔有军警的卡车呼啸而过,车灯扫过街面,映照出狼藉的景象和零星蜷缩在角落的逃难者身影。金圆券带来的末日狂欢似乎暂时平息了一些,但空气中弥漫的绝望和肃杀却更加浓重。

苏云岫的心沉到了谷底。被捕了。落入陈默群之手,生还的机会微乎其微。钱老的牺牲如同最沉重的巨石压在她心头。而现在,她必须独自面对这只最狡猾、最残忍的“毒蜂”。

她强迫自己停止无用的哭泣,大脑在极度恐惧和悲痛中疯狂运转。陈默群想知道电台的下落和江砚舟的行踪,这意味着短时间内她不会有立即的生命危险,但随之而来的必然是严酷的审讯。她必须撑住,绝不能透露任何信息。同时,她也要想办法……想办法留下线索,或者寻找哪怕一丝渺茫的脱身机会。

车子并未驶向熟悉的极司菲尔路76号,也没有开往警备司令部或警察局,而是在迷宫般的街道中穿梭,最终拐进了法租界边缘一条相对安静、却更显阴森的林荫道,停在了一栋带有独立花园、外观颇为考究的西式小洋楼门前。这里显然是陈默群众多秘密巢穴之一。

苏云岫被拖下车,押进小楼。内部装修奢华却冰冷,厚重的羊毛地毯吞噬了所有脚步声,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甜腻香气。她被直接带到了地下室。

这里与楼上的风格截然不同,冰冷、肃杀、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惨白的日光灯管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墙壁似乎经过特殊处理,显得异常光滑坚硬。房间中央固定着一把沉重的铁椅,旁边摆放着一些令人望而生畏的、说不出名字的冰冷器械和一张铺着白布的单人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和某种化学试剂的味道。

标准的审讯室。而且是非正式的、私设的、意味着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审讯室。

苏云岫被强行按坐在那把冰冷的铁椅上,脚踝也被镣铐固定在椅腿上。彻底的束缚感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

陈默群慢悠悠地踱步进来,脱下了风衣,露出里面合体的西装马甲。他示意手下都出去,只留下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眼神麻木得像一潭死水的瘦高男人在一旁待命。

“好了,苏小姐,现在我们有了一个相对安静,可以好好‘聊聊’的环境了。”陈默群拉过另一把椅子,坐在苏云岫对面,姿态悠闲,仿佛即将开始的是一场老朋友间的茶话会。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云岫垂下眼睑,避开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声音依旧沙哑,却努力保持平稳。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陈默群笑了笑,并不动怒。他对那个白大褂使了个眼色。

白大褂男人立刻上前,从器械盘里拿起一支注射器,吸满了某种无色透明的液体。

苏云岫的身体瞬间绷紧,呼吸急促起来。

“别紧张,只是一点让你放松、帮助回忆的小玩意儿。”陈默群语气温和,内容却令人胆寒,“76号时期的老配方了,效果很好,只是后来有点……伤脑子。不过我想,苏小姐如此意志坚定,应该能扛得住吧?”

冰凉的酒精棉擦过她手臂的皮肤,苏云岫猛地挣扎起来,却被铁椅和镣铐死死限制。针头毫不留情地刺入静脉,冰冷的液体缓缓推入体内。

起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手臂注射处微微发胀。但很快,一种莫名的松弛感开始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头脑似乎也变得有些昏沉,警惕性不由自主地降低。同时,心脏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一种诡异的兴奋感和倾诉欲隐隐升起。

“看,是不是感觉好多了?”陈默群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现在,告诉我,那两部电台,你们藏在哪里了?商务印书馆?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他的问题直接而具体!他竟然连他们可能藏身商务印书馆都有所猜测?!苏云岫心中警铃大作,拼命咬住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醒。

“什么……电台……我不知道……”她艰难地抵抗着药力,声音开始有些飘忽。

“哦?那江砚舟呢?他受伤不轻吧?躲在哪里养伤?苏州河边的仓库?还是某个同情者的家里?”陈默群换了个问题,目光紧紧盯着她的瞳孔,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收缩或闪烁。

“七爷……他……”药物的作用下,那个称呼几乎要脱口而出,对江砚舟的担忧被无限放大,苏云岫猛地惊出一身冷汗,再次死死咬住嘴唇,鲜血的味道弥漫口腔,让她混乱的思维重新凝聚,“……他没事……”

“看来药量还不够。”陈默群对白大褂摆了摆手,语气依旧平淡。

第二针更加剧烈的药剂被推入。这一次,效果来得更快更猛。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视线开始模糊重影,耳边嗡嗡作响。陈默群的声音仿佛加了混响,不断钻入她的脑海。

“电台……在哪里?”

“江砚舟……在哪里?”

“你们的联络点……”

“上线是谁……”

“说出来……说出来就轻松了……”

各种问题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身体的痛苦似乎减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飘然欲仙的错觉,而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牵挂却被无限放大。她仿佛看到父母浑身是血地站在面前,看到江砚舟肩背血肉模糊却对她冷笑,看到钱益民胸口不断冒血却质问着她为什么不说……

“不……我不知道……不能说……”她无意识地喃喃着,额头抵在冰冷的铁椅靠背上,身体剧烈地颤抖,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像是在与无形的恶魔进行着殊死搏斗。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来保持最后一丝神志。

陈默群并不急躁,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欣赏着猎物在陷阱中逐渐耗尽力气。他偶尔会拿起一杯水,慢条斯理地喝着,或者走到一边去看看窗外依旧漆黑的夜色。

时间在冰冷的审讯室里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苏云岫的意识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全身虚脱,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有心底那一点不肯熄灭的微光还在顽强支撑。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手下推门进来,快步走到陈默群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陈默群原本悠闲的神色微微一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看了一眼几乎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苏云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看好她。”他对白大褂冷冷吩咐了一句,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快步走了出去。

门再次关上。审讯室里只剩下白大褂机器般守在一旁,以及意识模糊、濒临极限的苏云岫。

那突如其来的中断,如同在即将溺毙时猛地被人拉出水面片刻。苏云岫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带着化学药剂味道的空气,混乱的大脑艰难地运转着。

出什么事了?能让陈默群暂时放下审讯亲自去处理的事情,绝非小事。是外面出了更大的乱子?还是……与他们有关?

难道是……程岩和曼笙姐他们出了事?还是……江砚舟?!

这个念头让她残存的精神猛地一振。不,绝不能放弃!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她必须撑下去!

她开始极力收敛涣散的心神,对抗着体内残存的药物作用,尝试感知外面的动静。但厚重的隔音门阻挡了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不知又过了多久,也许十几分钟,也许半小时,门外终于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门被推开。陈默群走了回来,脸色比出去时更加阴沉,甚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他似乎接到了一个非常不愉快的消息。

他走到苏云岫面前,冰冷的目光审视着她奄奄一息的状态,突然失去了继续周旋的耐心。

“最后问一次,”他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伪饰,变得冷硬而残酷,“电台,和江砚舟的下落。说出来,给你个痛快。否则……”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白大褂。

白大褂默默地拿起了一个连接着电线、带有冰冷贴片的古怪仪器。

苏云岫用尽最后力气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沾满汗水和泪痕,嘴唇被咬得血肉模糊,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亮,里面燃烧着仇恨和绝不屈服的火焰。她甚至努力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微弱却充满嘲讽的笑。

“你……休想……”

陈默群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猛地一挥手。

白大褂立刻上前,冰冷的贴片猛地按在苏云岫的太阳穴上!

就在电流即将接通的前一刹那——

轰!!!

一声巨大的、沉闷的爆炸声,猛地从地面以上传来!甚至让整个地下室都微微震动了一下!天花板的灰尘簌簌落下!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如同爆豆般的枪声!似乎就在小楼外面,甚至院子里!

“怎么回事?!”陈默群脸色剧变,猛地扭头看向门口。

一个手下惊慌失措地推门冲了进来:“处长!不好了!有人……有人强攻!火力很猛!兄弟们快顶不住了!”

“什么?!”陈默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的秘密巢穴,竟然有人敢强攻?!是警备司令部的人?不可能!是地下党?他们哪来这么强的火力和胆子?!

剧烈的爆炸声和枪声如同死神的咆哮,瞬间打破了地下室的死寂,也打断了即将施加的酷刑!

机会!

苏云岫原本涣散的眼神骤然爆发出求生的光芒!虽然不知道来的是谁,但这无疑是唯一的变数!

陈默群又惊又怒,再也顾不得苏云岫,一把拔出腰间的配枪,对白大褂和冲进来的手下厉声道:“看好她!”随即快步冲了出去,指挥抵抗。

地下室的门再次被关上,但外面激烈的交火声、爆炸声、呼喊惨叫声已经清晰可闻,如同就在耳边!战斗异常激烈!

留守的白大褂显然也慌了神,紧张地盯着门口,握紧了手中不知从哪摸出来的一把小手术刀,身体微微发抖。

苏云岫的心脏疯狂跳动!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虚弱和药物的残留影响!她拼命挣扎,铁椅和镣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却无法挣脱。

她的目光急速扫视整个房间,最后定格在白大褂手中那把小巧锋利的手术刀上!

就在此时,地下室的门猛地发出一声巨响!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撞击!

“砰!”

门板剧烈震动!

白大褂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砰!!”

又是一次更猛烈的撞击!门锁处的木头开始碎裂!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门锁被从外面一枪打烂!

房门被猛地踹开!

一个高大、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里冲杀出来的身影,如同煞神般出现在门口!他手中端着一把还在冒着青烟的快慢机驳壳枪,眼神锐利如刀,瞬间就锁定了被铐在铁椅上的苏云岫,以及那个吓得魂飞魄散的白大褂!

是江砚舟!!!

苏云岫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是他!他真的来了!

江砚舟没有丝毫犹豫,抬手一枪!白大褂额头上瞬间多了一个血洞,哼都没哼一声就栽倒在地。

他几步冲到苏云岫面前,看着她的惨状,眼中翻涌着近乎疯狂的怒火和心疼,下颌线绷紧如铁石。他二话不说,举起驳壳枪,对着铐住她手脚的铁镣连接处精准地连开两枪!

“砰!砰!”

火星四溅!坚固的铁镣应声而断!

“能走吗?”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剧烈的喘息,显然一路杀进来消耗巨大,可能旧伤也复发了。

苏云岫猛地点头,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虚弱和药力一个踉跄。

江砚舟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动作却异常沉稳:“抱紧我!”

他抱着苏云岫,毫不犹豫地冲出地下室!走廊里一片狼藉,躺着几具黑衣特务的尸体。激烈的枪声从楼上和门外不断传来,显然战斗还在继续。

“这边!”江砚舟低喝一声,并未向大门方向突围,而是转向走廊深处!他对这里的结构似乎有所了解!

身后传来追兵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子弹啾啾地打在身边的墙壁上!

江砚舟抱着苏云岫,速度却快得惊人,猛地撞开一扇似乎是佣人房的木门,里面有一个狭窄的、通往后方小巷的备用楼梯!

“抓紧!”他叮嘱一声,抱着她一步跨下好几级台阶,踉跄却坚定地冲向底楼那扇小门!

门外小巷里,停着一辆引擎未曾熄火的黑色轿车!驾驶座上,一个身影正焦急地等待着,看到他们冲出来,立刻推开了后车门!

是沈曼笙!她竟然也来了!还搞到了车!

江砚舟将苏云岫塞进后座,自己也猛地钻了进去,低吼:“开车!”

沈曼笙一脚油门,轿车如同离弦之箭,猛地窜入漆黑的小巷!几乎就在同时,小楼后门冲出的特务们疯狂开枪射击,子弹打在车尾和后窗玻璃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声!后窗玻璃瞬间炸裂成蛛网状!

轿车在狭窄的巷子里疯狂颠簸、疾驰,将身后的枪声和叫骂声迅速甩远。

惊魂未定的苏云岫瘫软在后座上,剧烈地喘息着,看着身边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却眼神依旧锐利的江砚舟,又看向前方驾驶座上面色凝重、专注开车的沈曼笙,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难以置信的庆幸席卷了她。

他们竟然……真的从陈默群的魔窟里杀出来了!

“钱老……钱老他……”苏云岫想起牺牲的钱益民,悲痛再次涌上,哽咽难言。

“知道了。”江砚舟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压抑至极的痛楚和怒火,他伸出手,用力握了握她冰冷颤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却又传递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这笔血债,迟早要他百倍偿还!”

他的目光透过破碎的后窗,望向那栋迅速消失在夜色中的小洋楼,眼中寒芒凛冽如万年冰霜。

“现在,我们先离开这里。陈默群……绝不会善罢甘休。”

轿车如同受伤的野兽,咆哮着冲入上海滩更深、更危险的夜幕之中,身后留下的,是燃烧的巢穴、未散的硝烟,以及必然更加疯狂和残酷的追捕。

暗夜的棋局上,双方都已亮出了底牌,下一回合的搏杀,必将更加血腥。而希望,如同这飞驰的轿车一般,在绝望的暗夜里,跌跌撞撞地奔向未知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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