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的进步,暂时驱散了笼罩在徐晚心头的阴霾。数学82分,物理85分,化学78分,虽然依然有进步的空间,但从刚过及格线的程度到现在的成绩,这份提升足以让他感到久违的轻松,也证明了他并非无法在理科的赛道上奔跑。公告栏前,安燃欢呼着“我全及格啦!”和林书语、陈墨带着赞许的笑容,都成为这束微光的一部分,温暖而真实。
四重奏的周六补习,在安燃家客厅持续上演,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固定节目。暖黄的灯光下,大餐桌是知识的战场,也是温暖的港湾。书本、试卷、草稿纸旁,总少不了安妈妈准备的时令水果或香喷喷的饺子。学习氛围认真,但也浸润着熟稔后的轻松与默契。
安妈妈如果在家,都会热情地招呼大家。她特别喜欢看着这群孩子围坐在一起的样子。一次补习结束,林书语和陈墨收拾好东西先走了。徐晚也准备离开,安燃送他到门口。安妈妈正好从厨房出来擦桌子,看着徐晚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廊,又看看自己高大阳光的儿子,忍不住笑着打趣道:“燃燃啊,你这几个同学都挺好的。林书语稳重懂事,陈墨温柔文静,都是好姑娘。”她顿了顿,眼神带着点促狭的探究:“跟妈说实话,这里面有没有你喜欢的类型啊?妈帮你参谋参谋?”
安燃正弯腰整理着门口的拖鞋,闻言身体一僵,差点一头撞在鞋柜上。他猛地直起身,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像熟透的番茄,声音都变了调:“妈!你……你乱说什么呢!”他慌乱地摆手,眼神四处乱瞟,不敢看妈妈的眼睛,“我们就是一起学习!纯纯的革命友谊!铁哥们儿!你可千万别瞎想!”他一把抓起餐桌上的书本和文具,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自己房间,“砰”地关上门,“我……我物理作业还没写完呢!”留下安妈妈在客厅里,看着儿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俊不禁,摇了摇头。
春日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洒在高一(4)班的教室里。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特有的气息。不同于班主任王老师的干练利落,美术老师高老师是一位气质沉静、穿着素雅棉麻长衫的男老师。他正站在讲台前,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讲解着印象派光影的运用。徐晚和陈墨都听得格外专注。
下课后,高老师没有立刻离开。他把徐晚和陈墨单独叫出来,他拿出一本美术专业的杂志,翻开其中一页,递给两人,脸上带着温和而鼓励的笑容:
“徐晚,陈墨,省里新一届新锐青少年美术作品展开始征集作品了,这次的主题是‘城市·印象·心象’。”他看向徐晚,“徐晚,我看了你上学期的板报设计和一些课堂练习,对光影和情绪的表达有很高的敏感度。”他又转向陈墨,“陈墨,你的国画功底扎实,对传统意境有很好的把握。这个比赛是个非常好的平台,不限材料和形式,重在表达你们对所处环境的独特感受和内心世界。我觉得你们俩都很适合尝试一下。”高老师顿了顿,眼神真挚,“作品是内心世界的投射。不要有太大压力,重要的是真诚地表达你们所见所感。截止日期还有两个月左右,时间还算充裕。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有想法,随时可以来美术楼顶楼的天光画室找我聊聊,画室也可以随时给你们用。”
徐晚接过那张薄薄的宣传单,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省里的比赛……“城市·印象·心象”……这几个字像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云州,这座曾被他视为巨大灰色牢笼的城市,此刻在他心中翻涌起复杂的画面:初来时灰蒙蒙的天空,冷漠的玻璃幕墙,呛人的尘土,与一道道靠近的光交织碰撞,还有那幅在心中熊熊燃烧的龙脊崖日出狂想!
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他,他需要把胀满自己内心的这些东西画出来!不是简单的记录,而是将这种蜕变,这种冰冷与温暖撕扯交融的“心象”倾泻在画布上!
接下来的日子,徐晚像着了魔。课间、放学后、周末……他几乎所有能挤出的时间都泡在高老师的天光画室里。高老师成了他最坚定的支持者和引路人。他敏锐地捕捉到徐晚构思中那股强烈的情感冲突和蓬勃的生命力。
“徐晚,你的感受很强烈,也很复杂。单一的油画或水彩可能不足以完全承载这种张力。”高老师看着徐晚画板上初步的草图,大块压抑的灰蓝底色上,几道粗粝粝、挣扎着向上撕裂的痕迹。“试试看综合材料?用厚重的丙烯打底,制造那种工业城市的冰冷、厚重和压抑的肌理感。然后用炭笔……嗯……炭笔的粗糙颗粒感和那种刮擦的力量感,非常适合表达你内心的挣扎和那股想要冲破束缚的蛮力。最后,”高老师的语气也开始兴奋,“在这些冲突的缝隙里,用油彩或者高纯度的色粉,点染勾勒那些光。靠近的光,温暖的光,希望的光……让材料本身的碰撞,也成为你情感表达的工具。”
高老师的建议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徐晚的迷雾!他立刻投入疯狂的实验:刮刀在画布上狠狠堆砌灰蓝的丙烯,如同浇筑冰冷的混凝土;未干时,炭笔尖带着决绝的力量狠狠刮擦、涂抹,留下触目惊心的裂痕与沟壑,那是他初来时内心的撕裂与呐喊;然后,屏住呼吸,他小心翼翼地,用蘸着熔金、暖橙、明亮柠檬黄的画笔,在那些粗粝粝的裂痕边缘、在厚重的灰蓝缝隙中,精准地点染、勾勒。安燃递来的水瓶光斑,安燃家灯光的暖晕,林书语笔记的理性光芒,陈墨眼底的柔光……这些光,或刺目,或微弱,或凝聚,或散逸,如同在冰冷穹顶下顽强闪烁的星辰,彼此呼应,最终在画面中心偏上的位置,汇聚、奔涌成一道磅礴而出的洪流,撕裂了冰冷的灰蓝与绝望的裂痕。那正是徐晚心中永不熄灭的龙脊崖日出!但又不止是龙脊崖日出,它更是四重奏共同守护的抵御寒冬的暖意,是指向未来的破土而出的生机,更是徐晚内心深处所有被压抑、被珍视、最终喷薄而出的情感总和。是感激、是羁绊、是渴望、是挣脱、是重生的终极宣泄!
高老师建议他给这道光命名为《星迹》,徐晚深以为然。这不仅仅是他在挣扎跋涉后看到的轨迹,更是他用感知与意志,在冰冷的现实画布上,亲手熔铸出的、通往未来的、滚烫的生命印记!
创作是痛苦而狂热的。他无数次在画布前凝滞,不知如何落笔,无数次因为效果不满意而烦躁地刮掉重来。高老师总是适时出现,用专业而温和的话语引导他:“不要怕脏,冲突感本身就是力量。”“这里的光可以再挣扎一点,不要那么顺畅。”安燃和林书语也都知道了他的秘密工程。虽然被高老师以“保持创作状态”为由婉拒参观,但安燃总会找机会塞给他一罐新颜料或一盒炭笔,嚷嚷着:“徐大师!认真创作!等着看你拿大奖!”林书语会默默将一本关于当代综合材料艺术运用的画册放在他书桌上。眼神里是真诚的关切。
两个月在画笔的挥洒和内心的激荡中飞逝。截稿日前三天,徐晚在画布右下角,用炭笔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并在那道磅礴的星迹下方,题上作品名——《穹顶·星迹可循》。
徐晚和陈墨的作品被精心打包送走。等待的日子漫长且充满焦灼。
几周后,一个寻常的午后课间,高老师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快步走进教室,脸上洋溢着罕见的灿烂笑容。他走上讲台,教室里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
“同学们,静一静!”高老师的声音洪亮而充满喜悦,他扬了扬手中的两份文件,“天大的好消息!我们班的徐晚和陈墨同学,在刚刚结束的省新锐青少年美术作品展中,双双获奖了!”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惊叹!
高老师先将一份文件递给陈墨,眼中满是赞许:“陈墨!恭喜你!你的国画作品《市声·檐角》获得了本次大赛的二等奖!” 他转向全班,大声宣读评委评语片段:“作品以传统水墨为根基,巧妙融入现代都市元素。以灵动笔触捕捉老城屋檐下的人间烟火,在喧嚣市声中寻觅沉静诗意,于新旧交融处展现独特的东方美学意境与人文关怀。构图精妙,气韵生动,意境悠远!”掌声再次响起,陈墨接过证书,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眼神明亮,她微微鞠躬,声音清晰:“谢谢高老师!”
接着,高老师将目光和手中的另一份文件转向徐晚,声音更加激昂:“徐晚!祝贺你!你的综合材料作品《穹顶·星迹可循》荣获本次大赛的一等奖!” 他展开评语,朗声诵读:“作品以极具表现力的综合材料语言,深刻而震撼地呈现了都市青年个体在环境压抑与内心渴望间的激烈碰撞与精神突围。画面中那些看似微弱却无比倔强、最终汇聚成磅礴希望的星迹,饱含真挚浓烈的情感力量,展现出非凡的艺术感染力和独特的美学追求!”
“哇——”安燃的惊呼声几乎冲破屋顶,他第一个冲过来,激动得不知该先拥抱谁,最终用力拍了拍徐晚的肩膀,又转向陈墨竖起了大拇指:“牛!太牛了!你俩都太牛了!一等奖!二等奖!”林书语也走了过来,真诚地向两人道贺:“恭喜你们!陈墨,徐晚,太棒了!”全班同学都报以热烈的掌声和祝贺声。
徐晚的手指紧紧攥着一等奖证书,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耳边是雷鸣般的掌声、安燃兴奋的叫嚷、林书语的祝贺、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以及高老师欣慰的话语。巨大的喜悦如同汹涌的暖流瞬间将他淹没,冲垮了长久以来因理科学习压力和自我怀疑筑起的堤坝。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教室的屋顶,望向远方。阳光正奋力穿透厚重的云层,洒下几缕清晰而坚定的光束。他仿佛看到,在那片他曾以为坚不可摧的灰色穹顶之上,一道道属于他的星迹,正倔强地延伸、闪耀,坚定地指向那轮在心中永恒燃烧的、炽烈如初的日出。他看向身旁捧着二等奖证书、同样笑容明亮的陈墨,一种并肩奋斗后的成就感和暖意油然而生。徐晚的脸上扬起一个前所未有的、明亮且充满力量的灿烂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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