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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天分、不务正业与勇气

然而,这份巨大的喜悦和双重的认可,并未如预期般照亮徐晚家的方向。当徐晚怀着激动的心情,将省级一等奖的证书和那份充满赞誉的评语复印件郑重地放在父母面前时,赞赏并未降临。短暂的沉默后,是父亲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和母亲忧心忡忡的叹息。

“一等奖?”父亲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难以置信的失望,“你得了个画画的一等奖?!”他指着证书,手指因为某种压抑的情绪而微微颤抖,“徐晚!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高一下学期了!分科在即!你的数理化刚有点起色,你不想着乘胜追击,争取进理科重点班,反而花这么多时间在这种……这种……”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重重吐出,“这种不务正业的事情上?!”

母亲的眉头紧锁,语气焦急:“小晚,妈知道你画画有天分,可天分不能当饭吃啊!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理科成绩稳定住,冲进重点班!以后考个好大学,选个有前途的专业!这才是正路!画画……当个爱好不行吗?你看看人家陈墨,得了二等奖,人家父母肯定也高兴,但人家女孩子……可你是男孩子!你得顶门立户!参加这种比赛,得花多少时间精力?你学习的时间都被挤占了吧?”

父亲猛地站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行!绝对不行!这次比赛到此为止!以后不准你再把心思花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你的任务就是学习!听见没有?把那些颜料画具都给我收起来!不准再画了!”他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焦虑和望子成龙的沉重期望,像一盆刺骨的冰水,将徐晚心中刚刚燃起的梦想和渴望被认可的火苗,浇得只剩一缕青烟。

徐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怔怔地看着父母,看着他们眼中那份“为你好”和毫不掩饰的失望。刚刚还在云端飞翔,与好友共享荣耀的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只针对他的风暴狠狠拽下,摔到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像钢化玻璃一样碎裂开来。获奖的喜悦和与陈墨并肩的温暖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被更沉重的,来自最亲近之人的否定彻底击碎。画室里那道冲破穹顶的《星迹》,在家的四壁间,在父母冰冷的目光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并没有耽误学习,成绩一直在进步。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口,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传来沉闷而尖锐的痛楚。他猛地转身,冲回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那令人窒息的争吵和沉重的期望隔绝在外。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他将脸深深埋进膝盖,一股庞大的疲惫向他袭来,笼罩在徐晚的周围。获奖证书飘落在地,刺眼的“一等奖”三个字,在昏暗的光线下,讽刺地闪烁着。

徐晚不知道的是,就在刚刚,一阵熟悉的、充满活力的脚步声伴随着刻意压低却依旧兴奋的交谈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他家门外。是安燃、陈墨和林书语!

“嘿嘿,徐晚肯定想不到我们搞了这么大个蛋糕……”安燃带着笑意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乎在他们脚步停下的瞬间,徐晚父亲那句拔高的,带着怒意的斥责如同冰锥,清晰地穿透薄薄的门板,刺入门外三人的耳中:

“……不行!绝对不行!……把那些颜料画具都给我收起来!不准再画了!……你的任务就是学习!听见没有?!”

门外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安燃脸上准备敲门时挂着的灿烂笑容瞬间冻结,随即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迅速燃起的愤怒取代。他旁边的陈墨和林书语也惊得屏住了呼吸,眼中充满担忧。他们带着庆功的喜悦而来,却猝不及防地撞见了这场冰冷的家庭风暴,听到了那足以冻结热血的禁令。

安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紧接着又涌上愤怒的红潮。他眼中那簇为朋友庆祝而点燃的火焰,瞬间被另一种更猛烈更灼热的情绪取代,那是想保护朋友和对艺术梦想被粗暴践踏的愤怒。

那声门响过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安燃一步上前,不再是为了惊喜地敲门,而是带着一种捍卫的姿态,抡起拳头,“咚咚咚”用力砸在门板上,声音又急又响,伴随着他少年人特有的,不加掩饰的愤怒和急切的声音,直接穿透了门板,响彻在门内外的空间:

“叔叔!阿姨!你们不能这样!”安燃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但异常响亮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砸在鼓面上,“徐晚他拿了省一等奖!全省最厉害的奖!你们知道有多难吗?高老师说那是艺术!是了不起的才华!你们不能不让他画!”他喘了口气,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种近乎撕裂的真诚,“他那幅画我看过……那画的就是他心里憋不住,撕开口子也要放出来的光!你们不能把它掐灭了!那是他的命!”

门内的争吵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砸门声和少年愤怒的呐喊声硬生生打断!客厅里的徐父徐母惊愕地看向门口,脸上写满了错愕和被小辈如此激烈顶撞的愠怒。

门外的陈墨也被安燃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了一下,但她眼神立刻变得无比冷静和果断。她迅速从书包里掏出手机,一边飞快地翻找通讯录,一边对身旁同样焦急但相对克制的林书语说:“书语,稳住安燃,别让冲突升级。我给高老师打电话!”林书语立刻点头,紧紧拉住还要继续砸门的情绪激动的安燃。

陈墨拨通了高老师的电话,语速飞快而清晰地说明情况:“高老师!我是陈墨!我和安燃、林书语在徐晚家门口,刚到这里就听见徐晚父母在激烈反对他画画,命令他立刻停止,把画具收起来!安燃和他们理论上了,情况很紧张!高老师,您能马上来一趟吗?只有您能解释清楚这个省一等奖的分量和徐晚的天赋了!地址是学府佳苑11栋……”

客厅里,徐晚背靠着门板,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安燃那番莽撞却无比真诚炽热的声援,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火星,烫在了他冰冷的心上。那句“他心里憋不住,撕开口子也要放出来的光!你们不能把它掐灭了!那是他的命!”如同惊雷,在他心底炸响,震得他浑身发麻,眼泪因为这几句话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面对父母的委屈,不甘与愤怒没有让徐晚流泪,但安燃这几句理解与捍卫却让徐晚的泪水决堤。

门外的安燃被林书语拉着,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眼神却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穿透它看到门后的徐晚,眼神里充满了保护的决心和不平。徐父徐母站在门内,脸色极其难看,既有被小辈如此顶撞的羞怒,也有被安燃话语中那份毫不掩饰的真挚和徐晚获奖的分量所带来的强烈冲击。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无声的硝烟和对峙。

幸好,高老师家离得不远。不到二十分钟,高老师的身影就出现在楼梯口,他穿着一套运动服,显然是从家里匆匆赶来,但神情严肃而镇定,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专业气场。

“高老师!”陈墨立刻迎上去,低声快速补充了几句情况,带高老师走向徐徐晚家。高老师走进门,目光扫过面色各异的徐父徐母,眼睛通红呼吸急促的安燃,满脸担忧的林书语和陈墨,最后落在徐晚紧闭的房门上。

“徐晚家长,你们好。我是徐晚的美术老师,高砚白。”高老师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沉稳力量,“关于徐晚获奖的事情,以及你们对他的安排,我想我们需要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这个省一等奖的分量,以及徐晚同学在艺术上展现出的非凡天赋和潜力,可能是二位之前没有认真考虑过的事。这不是简单的爱好,这关乎一个孩子未来的重要发展方向,甚至可能影响他一生。”

高老师的出现和他话语中透露的专业性和权威感,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徐父徐母对视一眼,尽管脸上仍有不悦和疑虑,但面对孩子的老师和他所代表的专业意见,还是勉强压下了火气,让开了门口。

“徐晚,”高老师提高声音,对着紧闭的房门说道,声音温和而充满力量,“高老师来了,你出来吧。我们一起,和你父母好好聊聊。”

门内,徐晚背靠着门板。门外安燃那番滚烫的声援还在耳边轰鸣,高老师沉稳有力的话语像定海神针穿透进来。他深吸一口气,抹掉脸上的泪水,努力挺直了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背脊。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混合着被朋友守护的暖意和老师带来的希望,支撑着他。他颤抖着伸出手,转动了门把手。

门,缓缓打开了。徐晚站在门后,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眼睛红肿,但背脊挺得笔直,带着少年人的倔强。安燃、陈墨、林书语关切的目光也立刻聚焦在他身上。

高老师点点头,率先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示意徐晚也坐下。一场决定徐晚能否继续他热爱的美术的关键谈话,在弥漫着硝烟余烬和无声支持的客厅里,正式开始。高老师带来的不仅是专业的解释,更是照亮这家庭阴霾的、来自外界的理性之光。而安燃那番隔墙的,带着莽撞又无比赤诚,击溃徐晚泪水防线的声援——“撕开口子放出来的光”——则像一簇不灭的星火,已在徐晚心中顽强地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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