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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12月,转眼入冬。周四的阳光像融化的黄油,却失去了温度,冰冷地涂抹在心理咨询中心的外墙上。昨夜刚落过雪,屋顶边缘垂着参差不齐的冰凌,在阳光下闪着锐利的光。

谢流站在门口榕树的阴影里,光秃秃的枝桠在他头顶交织成网。他数着地砖上的裂缝,那些黑色的缝隙里塞着脏兮兮的积雪。九点零七分,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七分钟,秦疏桐还没出现。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的消息:“张阿姨做了红枣糕,记得带给你那位同学。”

自从上周他浑身湿透回家,母亲就认定秦疏桐是“营养不良的可怜孩子。”谢流没解释,只是默默收下那些装在保温盒里的点心。

九点十三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角。秦疏桐今天穿着厚厚的淡蓝色羽绒服,但谢流还是注意到她左手新增的绷带从袖口露出来——比上次更厚,边缘参差不齐。她走路时微微驼背,像是背负着什么看不见的重物,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迟到了。”她走到跟前说,呼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声音比平时更哑。

谢流递上保温盒:“红枣糕,我妈做的。”

秦疏桐盯着那个印有向日葵图案的盒子,表情像是面对一个复杂的谜题。最终她接过盒子,戴着毛线手套的指尖在向日葵上停留了一秒:“我不吃甜食。”

“可以给鸽子。”谢流说。

秦疏桐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上面沾着细小的雪花。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公开谈论那只鸟,仿佛某个禁忌被轻轻打破了。她转身推开玻璃门,门把手上“阳光心理咨询中心”的铜牌晃了晃,反射的光斑在谢流脸上划过。

候诊室的空气凝固着薰衣草香氛的味道,混合着暖气过热的燥热。墙上的挂钟显示九点二十分,但预约牌上“秦疏桐 9:00”依然亮着红灯。前台护士瞥了眼秦疏桐的挂号单:“李医生临时有急诊,换成李医生的学生接手,可以吗?”

秦疏桐的手指绞在一起:“男的?”

“女实习生,很温柔的。”护士递过新的登记表,“要不要你哥哥一起进去?”她朝谢流笑了笑。

“他不是——”秦疏桐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谢流看见她后颈渗出细小的汗珠,在阳光下像一串碎玻璃。

“我在外面等。”他平静地说。

诊室门关上后,谢流听见里面传来模糊的对话声。候诊室的杂志架上有本《精神病学前沿》,他随手翻开,看到一篇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文章:“……患者常通过自伤行为调节情绪……对特定颜色或物体的强迫性收集可能是安全感重建的尝试……”

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诊室门被猛地推开,秦疏桐冲出来,脸色惨白得像张复印纸。年轻的女实习生追到门口:“秦同学,我们还没做完评估——”

“我说了那不是幻觉!”秦疏桐的声音像碎冰互相摩擦。她转向谢流,眼神陌生得可怕:“你也是来看疯子的吗?”

候诊室鸦雀无声。护士手中的圆珠笔停在登记表上,墨水滴出一个逐渐扩大的黑点。谢流看见秦疏桐手里攥着那张评估表,“幻觉”和“妄想”两个词被铅笔重重圈出。

“我们走吧。”他说,伸手去拿保温盒。

秦疏桐却突然把盒子摔在地上。红枣糕滚出来,在米色地砖上留下油腻的痕迹。她头也不回地冲出门,羽绒服下摆掠过门框时掀起一阵小小的旋风。

谢流蹲下面无表情地身收拾残局。女实习生不安地绞着听诊器:“我只是按标准流程问了她关于'颜色收集'的事……”

“是鸽子带给她的。”谢流把碎糕点扫进垃圾桶,“灰色的,颈羽有点蓝。”

实习生露出困惑的表情。谢流突然理解了秦疏桐的愤怒——在医生眼里,那只救赎般的鸟只是病症的注脚。

他在消防通道找到了秦疏桐,她坐在楼梯转角,把评估表撕成细条,然后一根根捻成纸绳。寒冷的风从气窗缝隙钻进来,吹动她分叉的发梢。

“他们说收集颜色是强迫症。”秦疏桐头也不抬地说,“说鸽子是幻觉引起的移情对象。”她手腕一抖,纸绳断成两截,“可我知道它真的存在。上周四它叼走了林安若的发圈,昨天她还在找呢。”

谢流在她身边坐下,水泥台阶冰凉透过校裤:“我相信你。”

秦疏桐的手停下了。她转头看他,眼睛在阴影中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灰蓝色:“你……到底……为什么?”

“因为……”谢流斟酌着词句,“逻辑上,幻觉不会叼走真实存在的发圈。”

这个回答似乎取悦了秦疏桐。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优等生式的答案。”

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秦疏桐开始用纸绳编一个复杂的结,手指灵活得令人惊讶。谢流想起她那些精细的画作,想起病历上“手部协调性极佳”的评语。

“六岁生日那天,”秦疏桐突然说,“妈妈送我一盒120色的彩铅。”纸绳在她指间穿梭,逐渐形成鸟的形状,“她说世界是彩色的,不要只画黑白的东西。”

谢流屏住呼吸。这是秦疏桐第一次主动提起母亲。

“那天晚上她穿着红裙子去了楼顶。”秦疏桐的指甲陷入纸鸟的翅膀,戳出几个小洞,“警察说她是抑郁症,爸爸说她是精神病,姑姑说她是自私的疯子。”她举起残缺的纸鸟,对着光线查看,“只有鸽子告诉我,她只是太累了。”

通道门突然被推开,护士探头进来:“同学,你们还做不做咨询了?”

秦疏桐把纸鸟捏成一团:“不做了,走吧。”

他们从消防通道出来时,冷风立刻灌满了走廊。秦疏桐眯起眼睛,像只不适应光线的猫。谢流看了看表——十点四十,第三节课刚开始。

“逃课吗?”秦疏桐问,语气像是在讨论天气。

谢流从未逃过课。他的出勤记录和成绩单一样完美无瑕。但此刻,秦疏桐眼下的青黑和紧绷的嘴角让他点了点头:“去哪儿?”

“天台。”

学校废弃的东教学楼天台覆盖着一层薄雪,像是撒了糖霜的蛋糕。风卷起雪粒,在空中打旋。这里堆满了破损的课桌椅和褪色的横幅,所有东西都披着白色的外衣。秦疏桐轻车熟路地拨开生锈的锁链,推开通往天台的门。

凛冽的风扫过,吹起秦疏桐额头两边的碎发,碎发像没根的草似的往脸颊两侧飘,挡住视线时她抬手一撩,指尖都沾了寒气。正好阳光照到她脸上,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发白,谢流至今都还记得,那是最美的一幕。

“他们想让我吃药。”秦疏桐走到天台边缘,手指搭在覆雪的铁栏杆上,“说吃了就看不见鸽子了。”她回头看他,头发在风中狂舞,“可如果看不见它,谁还能给我带颜色来?”

谢流站在她身边,两人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二十厘米。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整个银装素裹的校园:蚂蚁般的学生走向教学楼,操场上的跑道被雪覆盖,远处青龙巷的屋顶在寒气中微微扭曲。

“你知道自由落体加速度是多少吗?”秦疏桐突然问。

“9.8米每秒。”谢流条件反射般回答。

秦疏桐笑了:“妈妈坠落了3.2秒。你能算出楼高吗?”

这个残忍的数学题让谢流胃部抽搐,翻江倒海,时不时想犯恶。但他还是忍住且快速计算:“约50米,16层左右。”

“15层半。”秦疏桐纠正,“我们住顶层。我看着她掉下去,像片红色的叶子。”她的指甲抠进铁锈,“那天起,我就听不见颜色了。”

“听……见?”

“颜色是有声音的。”秦疏桐说,仿佛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黄色像小孩的笑声,蓝色像远方的雷,红色……”她顿了顿,“红色像妈妈最后那声尖叫。”

谢流想起她画中那些扭曲的色块,突然明白为什么总有人说看着头晕——那不仅是视觉冲击,更是一种听觉的暴力。

风突然变大了,把秦疏桐的羽绒服吹得鼓起来。她瘦削的身体在宽大衣服里晃了晃,像株随时会被连根拔起的植物。谢流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触到绷带下凹凸不平的疤痕。

“我不会跳的。”秦疏桐轻声说,“至少今天不会。”

谢流没有松手。他能感觉到她的脉搏,急促得像只被困的小鸟。寒气缠绕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的腕表折射出一道冷冽的光斑。

“你知道我为什么收集颜色吗?”秦疏桐望着远处白茫茫的世界,“因为那天之后,世界变成了黑白电影。只有鸽子带来的东西有颜色。”她转向谢流,“直到你在画室撑开那把蓝伞。”

谢流想起那天伞面上停着的鸽子,想起秦疏桐说“蓝色是你的颜色。”现在他明白了,那不仅是形容,更是一种馈赠。

“李医生上次说。”秦疏桐松开栏杆,“我需要一个'安全锚点'。”她模仿着医生的语气,“某个能把我拉回现实的东西。”

“你找到了吗?”

秦疏桐没有回答。她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谢流的腕表在她手腕上投下一道圆形的阴影,像个小月亮。

谢流突然松开手,蹲下身去。他戴上手套,开始收集栏杆上堆积的雪。秦疏桐疑惑地看着他,睫毛上沾了几片雪花。

“你做什么?”

“堆个雪人。”谢流没有抬头,专注地捏着雪球。

“小时候每次下雪,我妈都带我在阳台堆小雪人。她说雪人只能活一个冬天,所以要把想忘记的事告诉它们,春天来了,雪人化了,那些事也就消失了。”

秦疏桐沉默地看着他忙碌。谢流的手很巧,很快堆出了两个雪球,大的做身体,小的做头。他在破损的课桌椅间找到两根树枝,插在雪人身体两侧当作手臂。

“没有胡萝卜做鼻子。”谢流抱歉地说,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按在雪人脸上当作眼睛,“但这个可以当做许愿币。”

秦疏桐慢慢蹲下身,与雪人平视。她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雪人的头。

“它很丑。”她说,但语气没有讽刺。

“因为它不需要完美。”谢流轻声说,“就像记忆不需要被完美地保存。有些可以融化,有些可以消失。”

秦疏桐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形成白雾:“妈妈不喜欢冬天。她说太冷了,冷得让人想永远睡去。”

谢流指着雪人:“但这个冬天,有你,有我,还有它。”他停顿了一下,“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就像雪人,它明知春天会融化,还是勇敢地站在这里。”

秦疏桐突然抓起一把雪,小心地加在雪人的头顶,像是给它戴了一顶小帽子。

“我知道。”她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但如果连我都忘了她,还有谁会记得她?记得她穿过红裙子?”

谢流指着雪人:“告诉雪人,把想铭记的告诉它,把想放下的也告诉它。春天来时,它会帮你做出选择。”

秦疏桐凝视着雪人硬币做的眼睛,许久没有说话。风卷起雪粒,在空中闪烁如碎钻。

远处传来下课铃声,秦疏桐突然抽回手:“我讨厌心理咨询。”

“我知道。”

“下次还陪我吗?”

谢流看着她的侧脸,雪花在她的睫毛上融化:“嗯。”

秦疏桐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是那只皱巴巴的纸鸟。她把它放在雪人的头顶,像是给它一个伴。纸鸟在寒风中微微颤抖,但这次没有被吹走。

“它找到地方过冬了。”秦疏桐说,语气近乎温柔。

回教室的路上,他们在走廊遇到了林安若。女孩的眼睛红肿,显然哭过。看到秦疏桐,她下意识捂住右手腕——那里空空如也,没有草莓发圈。

秦疏桐嘴角微微上扬。谢流突然明白了什么,但这次他没有问题。

雪人站在天台上,硬币眼睛注视着银装素裹的世界,纸鸟在它头顶轻轻颤动,仿佛在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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