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帘走至轿车的旁边,看清后,忽然没兴趣了,手机也没有被接通,拿出手机在社交平台上打车。
对面车灯像是夜行动物忽地一亮,从路口驶出。
心里似有预感地,她将手机放入口袋,转身沿着人行路走。
黑色的车辆在深夜的街头缓慢行进,不远不近地,不鸣笛且低调。
柳帘向是行动力派,没理智去区分尊重,心中烦躁异常,提着包,转身,踩着高跟鞋走至车子旁边。
车窗落下来,隐隐看到男人洁白硬挺的领口以及棱角分明的下颌角。
她心里有丝丝愠怒,目光朝里面瞧去,昏暗的车厢里,他靠着椅背,唇角紧绷,脸色却白的吓人,像纸一样。
柳帘欲言的控诉变了调:“你怎么了?”
他淡淡地说:“上车。”
面色如霜,音调虚浮,但格外有压迫力。
柳帘抿唇,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回头的习惯。”
顿了顿,“秦总。”
不知何时,平生跟他生出反骨,旁人不敢造次,她偏偏不惧他。
秦沛文顿时转过头来,凝视过去。
面色极冷,但眸子深沉,在路灯下闪烁,像破碎的星辰。
良久,他平静道:“你要是不想看我死,现在跟我走。”
柳帘愣怔,犹豫再三,拉开车门。
十二月的天,车里尽是暖气,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道,在柳帘的印象里,秦沛文并不热衷于雪茄。细闻还有股酒精消毒水的刺鼻味道,掩盖着奇异的气息,说不清道不明的嗅觉体验。
秦沛文阂着眼皮,满脸疲态。一袭黑色风衣,像周遭落上一层雪颗粒,整个人清绝的冷。他看起来累极了。
车一路往南开,柳帘低声问司机:“许叔,这是去哪里?”
许叔低声告诉她:“医院。”
柳帘猛然回头,想起秦沁说起片场出事,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余光感知到他黑色外衣的下摆角是一片暗黑色。
她抬手朝那片比黑夜还暗沉的地方压去,缓缓地,抬手抵在鼻尖轻轻嗅去。
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弥漫开,她拿到车窗的光底下去看,掌心染着浅淡的红色。
“怎么了?”
柳帘顾不得,在暗里抓他的手,发觉他手背冰凉。
秦沛文身体没动,只是宽大的掌心握住她的。
“没事。”声音清浅到听不清。
“好了,你别说话了。”柳帘紧握住他的手,身体靠后,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
冷静了一分钟,柳帘拿出手机,给陈臣打电话。
那端很快接通。
柳帘问:“陈臣,今天片场发生什么事了?”
话筒里声音嘈杂,陈臣回道:“柳总,今天秦总去片场视察时候,马匹突然失控,撞倒设备,秦总腹部受伤了,现场还有人员伤亡……”
……伤亡。
后面的话,柳帘再也听不清,旋即挂断电话,坐在他身侧,在暗里打量他。
轻轻扯开他的外套,黑色的衬衣在腹部尤为暗沉。
她抬手,在秦沛文唇边一压,触感且干又燥,是断水断食的状态。
“你刚缝完针跑到我这干什么?”她气急。
秦沛文缓缓睁开眼,声音沉哑,淡淡一笑,“还有更要紧的事。”
柳帘没吭声。
许叔通过后视镜,看柳帘。
柳帘微怔,压了压眉眼,不禁喃喃:“真够疯的。”
有什么话也只能憋着,等一切处理稳当再说。
心持续突突地跳。
每次颠簸,他的眉心会蹙得更深。
像在一场胆战心惊的追逐梦境一样。
到医院,系列医疗看护,安排病房,一时间手忙脚乱。
趁着空档,柳帘去主治医生了解情况。
“秦总伤势是不幸中万幸,未伤及脏器和动脉,只是伤口略深,需要疗养一段时间。”医生告诉她。
柳帘点点头,思绪有些乱。
就在这时,陈臣打了一通电话:“柳总,您在医院吗,我有些招架不住。”
柳帘问他在哪。
陈臣低声说:“太平间。”
柳帘心中一凛,踩着高跟鞋,坐上电梯往一层下行。
走到走廊尽头后,右转过小门,寒气逼人,陈臣站在门口来回踱步。
柳帘环顾四周,“怎么回事,陈臣,这是在秦四叔片场发生的事情,怎么由你这边公关处理来处理?”
陈臣说:“现在秦四总那边由明澈小公子来负责,他说话没个轻重,惹恼了家属,正在大闹呢,秦总现在受伤,我不敢多打扰他。”
柳帘点头,对他道:“跟我进去。”
秦明澈正站在廊外抽烟,双眉紧蹙,烦到不行时,看到陈臣过来,以为前面的人是五叔,当即灭烟。
从夜深处走出,一个女人提着包走出,黑发黑衣,身材高挑。极为干练。
“……帘帘。”秦明澈双眼惺忪,不禁喃喃。
柳帘听后不过点头,旋即进入太平间,朝着盖白布的遗体深深鞠躬,扫视正跌坐在地上的女人,俯身手抵在她胳膊上:“阿姨,地上凉。”
“不用你们装好心,你们想用钱打发我,想也不要想!”头发凌乱的女人直接挥开她,泪眼婆娑地大叫。
身侧的所有人已经身心俱疲,最临近的小助理手背都有血痕,显然方才的场面并不乐观。
柳帘还是扶着她,整个人蹲下。
失去儿子的女人哭的太过痛苦,一时间氧气上不来,当即晕了过去。
在场医护人员立马安排急救,转至病房,柳帘全程陪护。
行至夜深,女人才渐渐醒过来,睁开双眼愣怔地看着天花板。
柳帘向前询问,倒水急忙询问:“赵阿姨,您喝点水。”
她没动。
柳帘放下杯子,低声说了句:“对不起,赵阿姨,可能他们说的不对,但是除了金钱弥补,我们想不到什么法子来弥补。”
女人仰面看着天花板的双眼逐渐盛满眼泪,“小姑娘,你还没结婚吧?”
柳帘微怔,点点头。
她道:“我丈夫跟我是同学,关系很好,一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了,第二年就有了小俊,但孩子五岁时候,我丈夫出去拉木材栽山沟里死了,那时候我真的想一了百了,他就是我的命,我是他的魂儿,我们那么相爱都走散了。”
柳帘屏息听着人世间的情爱。
几句简单话涵盖一生,又能在简单的一生里听出各种滋味。
“那时候我真想一了百了,但是想到孩子才五岁,我怎么去死,他是个好儿子,8岁就学习武术,上电视后赚到钱说都要给我,我们娘俩相依为命,谁也不害谁,为什么最后,让我儿子早早死了,我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柳帘抬手抵在脖颈上轻轻摩挲,一股猛烈的血液涌动让她心口不适。
她竟安慰不出任何一句话。
安静的病房内,连眼泪流下来的声音都听得分开清楚。
忽然,门口拉动开了。
柳帘看去。
颀长高挑的身影站在门口。
他一身病服,手抵在输液架上,面色清冷苍白。但言行举止,显然不一般。
身边的人还要扶着他。
秦沛文抬手阻止,只身一人,走至病床旁,深深地鞠躬。
所有人朝着内侧全部鞠躬,一时间病房悄然无声。
-
气氛过于沉重。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秦沛文坐至轮椅上,目光凝视窗外的深夜,下颌角格外冷硬。
站在身后的陈臣低头看去:“秦总,您伤口……”
白净的病服再度泅湿出浅淡的艳红。
秦沛文没吭声。
半夜,主治医生过来再度查看伤口,重新包扎。
柳帘睡意全无,抬起腕表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
初冬的天气,冷都是不近人情的。
等着人都走后,柳帘拉病房门,进入。
屋内漆黑,病床是半升起,他侧头看着窗外的景色,目光幽深。
良久,方听到门外有动静,秦沛文朝着门口看去。
一道纤细的影子站在光里。
她走进来,把门关上,坐至病床旁,抬手摸索。
“咔哒——”
一团鹅黄色的暖光笼罩在两个人周围。
沉默良久。
“饿了吗?”秦沛文用眼神示意她,桌上摆放着精致的日式料理盒子。
显然他是没胃口,是特地给为她准备的。
柳帘没动,说:“是不是秦二叔叔捣鬼?”
秦沛文:“现下没调查清楚。”
“大差不差吧。”柳帘说,“但我听说铁架坠落是砸向秦四叔,你是将人推开了。”
秦沛文笑了声,很浅淡道:“因为四哥举报的二哥,要是四哥为此丧命,戏台子搭好了,主角没了,可不行。”
“那就不要命了?”柳帘眼睛睁大几分。
秦沛文短暂沉默,以为在说事故,低声道:“当时,并没有想到还有他人伤亡。”
“你呢?”柳帘叹息,“你也不要命了?”
秦沛文看她一眼。
柳帘回看他。
在无声的对视里,两个人陷入很长时间的静默。
在只有鹅黄色的色调里,周遭都暗得可怕。
诺大的铁架落下时,秦沛文戏谑地在想,要是命丧如此就好,可倒在血泊意识朦胧之际,彷佛看见柳帘正俯在身侧,落泪。
他好像一直有潜意识,要是活着,有人真能为他动情也好了。
就好比那晚他的心烦意乱如出一辙。
所以他觉得应该戒断,毕竟是成年人,没有谁离不开谁。
可今晚,秦沛文忽然意识到,他离不开她。
柳帘坐了良久,感觉到身侧人呼吸均匀,起身要离去。
却听到身后沉到暗哑的声音:“帘帘,陪陪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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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chapter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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