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
沉闷的落水声，像块石头破开了甲板上的宁静。萧元昭正靠在舱壁上缓晕船的恶心劲，这声异响瞬间拽回他的思绪，连喉咙里的酸意都忘了。
下一秒，尖锐的尖叫划破长空：“啊 —— 船尾着火了！”
“走水了！快往船头跑！” 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原本还算安稳的甲板顿时炸开了锅。侍女的哭喊声、护卫的嘶吼声混在一起，靴子踩在木板上的 “噔噔” 声杂乱无章，唯有几个管事模样的人还保持着镇定，扯着嗓子指挥：“拿水桶！堵火道！别慌！”
萧元昭哪还顾得上头晕，胃里的翻搅被求生的本能压下去，他踉跄着往舱外冲，刚迈出门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浪逼得眯起眼 —— 船尾已是一片火海，黑灰色的浓烟裹着焦糊味往天上冲，火舌像吐信的毒蛇，顺着船板的纹路往船头爬，连空气都被烤得发烫。
“世子呢？裴世子在哪？” 他抓住一个拎着水桶跑过的护卫，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世子还在最里面的舱！派去的人还没出来！” 护卫的声音里带着慌，水瓢里的水都洒了大半。
“你疯了！” 津安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在抖，“里面烟那么毒，你伤还没好，进去就是送死！”
萧元昭没工夫跟他掰扯，瞥见旁边木桶里的冷水，伸手抓过浸在里面的粗布，胡乱裹在身上，又把布巾浸湿捂住口鼻：“救人要紧！” 话音未落，他已经扎进了浓烟里。
船舱内的烟比外面更浓，黑得像泼了墨，呛得人眼泪直流，呼吸一口都觉得喉咙里像塞了砂纸。萧元昭弯腰低头，沿着舱壁摸索，指尖触到的木板已经发烫。裴子洵的隔间在最深处，越往里走，温度越高，连裹在身上的湿布都快被烤干了。
终于摸到隔间门口，地上躺着两个护卫，脸色青紫，不知是昏了还是没了气息。萧元昭心一沉，伸手推了推门 —— 门竟被粗木杠从里面顶住了，推上去只发出 “嘎吱” 的闷响，纹丝不动。
“世子！裴子洵！你在里面吗？” 他贴着门板喊，声音被浓烟裹着，传出去都变了调。
“咳…… 咳咳！” 里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虚弱得像风中残烛，却让萧元昭瞬间松了口气。
他后退两步，攥紧拳头，正准备用肩膀去撞，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 两个护卫也冲了进来，看到他立马会意：“门被封死了？一起撞！”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侧身蓄力，肩膀狠狠顶在门板上。“嘭！” 第一下，门板晃了晃，木缝里渗进更多火星；“嘭！” 第二下，木杠发出 “咔嚓” 的裂响；第三下，随着一声脆响，门板终于被撞开，热浪裹挟着浓烟扑面而来，萧元昭眼前一花，差点栽倒。
隔间里的窗户已经被烧穿，火舌从窗外卷进来，舔舐着帐幔。萧元昭眯着眼在浓烟里找，突然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 —— 是裴子洵！
他靠在墙角，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泛着青，长长的睫毛上沾了烟灰，呼吸重得像拉风箱，神志都有些不清了，却死死攥着萧元昭的衣袖，指节泛白。
“别慌，我带你出去。” 萧元昭哑着嗓子说，弯腰将人打横抱起。入手的重量让他一愣 —— 裴子洵看着清瘦，抱在怀里竟轻得像片羽毛，腰腹细得几乎能一手环住，连肩胛骨的轮廓都能透过衣料摸到。这哪像个男人，倒像是易碎的瓷娃娃。
没时间细想，萧元昭抱着人转身就往外冲，路过门口时冲那两个护卫喊：“带地上的人走！快！”
冲出船舱的瞬间，新鲜空气涌进肺里，萧元昭才觉得活过来些。甲板上已经井然有序：水手们拎着木桶往火里泼，水花溅起的 “哗啦” 声混着木头燃烧的 “噼啪” 声；医师大夫蹲在伤员身边，用干净布巾擦去他们脸上的烟灰；几个管事站在船头，指挥着人把重物往船头挪，船尾被压得高高翘起，尽量远离火源。
“祖宗！你可算出来了！” 津安扑过来，攥住他的手腕，指尖都在抖，上上下下打量他，“没烧着吧？喉咙疼不疼？” 见萧元昭脸色惨白，嘴唇干裂，也不敢多唠叨，只递过一壶温水。
“元宵兄，” 侍卫长魏谷挤过来，摸了摸鼻子，语气带着几分郑重，“世子交给我吧，你先歇着。”
萧元昭这才回过神，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 裴子洵靠在他胸口，呼吸依旧很重，眉头微微蹙着，像是还在难受，那只没力气的手，竟还攥着他的衣袖没松。怀里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软得让他心头一紧。
他刚想把人递过去，旁边突然传来 “吱呀” 的靠岸声 —— 随行的另一艘船终于靠了过来，水手们迅速铺好厚木板，用麻绳将两船固定住，木板被风吹得微微晃。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期待与催促 —— 按规矩，得让主子先过。
魏谷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
萧元昭咽了口唾沫，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裴子洵，又看了看那晃悠悠的木板，只觉得头晕又上来了。这哪是走木板，简直是走鬼门关！他要是一个不稳摔了人，这群护卫怕是能立马扑上来把他掐死。
可眼下也容不得他犹豫，萧元昭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抱人的姿势，让裴子洵靠得更稳些，然后抬起脚，踏上了木板。每走一步，他都死死盯着脚下，手心全是汗，手臂因为用力而发酸，连呼吸都放轻了。表面上绷得笔直，波澜不惊，心里却欲哭无泪：早知道救个人这么麻烦，当初就该让津安多拦他一会儿！
木板晃了一下，萧元昭立马停下脚步，稳住重心，怀里的裴子洵似乎被惊动了，往他怀里缩了缩，攥着衣袖的手更紧了。他心头一软，又加了几分力气，稳稳地往对面的船走过去。
几个内侍围上来，小心翼翼地想从萧元昭怀里接人，可裴子洵攥着他衣袖的手却没松，反而往他怀里又缩了缩，眼睫颤了颤，竟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眼还是带着点浅蓝调，此刻蒙着层水汽，直直落在萧元昭脸上。他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烟……”
“没事了，烟散了。” 萧元昭下意识地放柔了语气，伸手替他拂去脸颊上沾着的烟灰 —— 指尖触到的皮肤凉得像玉，让他心头莫名一软。直到医官提着药箱快步过来，裴子洵才像是松了劲，攥着衣袖的手慢慢松开，被内侍小心地扶进了船舱。
萧元昭站在原地，看着那抹素白的衣角消失在舱门后，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湿布裹着的衣料贴在身上，风一吹就泛起凉意。他忍不住咳了起来，每咳一下，喉咙里都像有细针在扎，刚才憋着的恶心劲也终于涌了上来，胃里翻江倒海。
“快喝点水！” 津安赶紧递过水壶，又伸手替他拍背，“你这傻小子，刚才在火里冲得比谁都快，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萧元昭接过水壶，灌了两口温水，喉咙里的灼痛才稍缓。他靠在舱壁上喘着气，余光瞥见魏谷正站在不远处，跟两个管事模样的人低声说着什么，时不时朝他这边望一眼 —— 那眼神里没了之前的疏离，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郑重。
“元宵兄，” 魏谷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块干净的布巾递给他，“刚才多亏了你。世子身子弱，要是真在火里待久了，后果不堪设想，是我们没护好世子。”
“举手之劳。” 萧元昭接过布巾，擦了擦脸上的灰，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刚才撞门的时候，明明听见舱里有动静，门怎么会被木杠从里面顶住？裴子洵那时候已经快晕过去了，总不能是自己顶的门。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魏谷压低了声音：“火起得太蹊跷了，定是有人有意为之。”
萧元昭心里 “咯噔” 一下，刚压下去的不安又冒了上来。他抬头望向远处还在燃烧的船，火舌已经小了些，却依旧像个狰狞的伤口，在水面上泛着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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