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的是绿萼和朱砂熟悉的眉眼,一抬眼,便见到母亲袁氏正坐在她对面,瞅着她爱责道:
“瞧瞧,把头发都睡乱了,昨儿夜里是追耗子去了?就出来这么一会儿竟也能睡这么沉。”
袁氏身边的刘妈妈对她宠溺一笑,吩咐绿萼和朱砂两个丫头,“赶紧给姑娘理一理妆容,马上就要到了。”
云宓望着眼前众人的欢声笑语,一脸茫然,接着便被绿萼和朱砂从引枕上扶了起来。
云宓整个人都是懵的,如提线木偶一般由着她们摆布。
怎么回事?
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如果死了,绿萼和朱砂怎么也在?难不成这两个傻丫头跟着殉主了?
她来不及细想,眼前赫然出现一面铜镜,刘妈妈手握镜柄举在她面前,以方便绿萼和朱砂给她梳妆。
看到镜中那张脸竟是白皙饱满,脸颊嫩得似能掐出水来,与临死前那副枯槁之容判若两人。
她怔怔望着镜中的自己,不敢相信地抚摸着自己的脸,柔软弹润,触感真实,她掐了一下,能感觉到疼感,不像是在做梦,或者说幻觉。
云宓将刘妈妈手中的铜镜挡开,抬眼看向自己的母亲袁氏,此时的袁氏头挽狄髻,髻上挑心、花钿、金簪、掩鬓一整套头面正闪着金灿灿的光芒,身上穿的亦是对襟大袖团纹曳金长褙子,百花缠枝马面褶裙,装扮得十分庄重典雅,雍容华贵。
母亲如此正式的装扮,在云宓的记忆中只有一次,那便是两年前的中秋佳节参加宫宴的时候。
她又看向绿萼和朱砂,她们脸上全然没有在周府时的愁苦悲凄之色,此刻脸上洋溢着的是被皇恩笼罩的喜悦,以及为她这个主子即将面圣而生出的紧张关切。
这原本在她生命中曾经历过的一切,如今竟又真实地在她面前重现了。
“姑娘?”
注意到她的异样,绿萼拉着她唤她一声。
正诧异着,马车停了下来,袁氏此时只当她是刚睡醒脑子还不清醒,便吩咐道:
“先下车吧,别耽误了时辰。”
绿萼和朱砂两人便先下去扶云宓下了车,后又和刘妈妈一起将袁氏扶了下来。
待站在了巍峨壮丽的宫门前,看到停在前方的一辆马车前正站着她的父亲和兄长,以及身边那些脸熟的仆役,还有百步外的宫门口一脸威严的金甲侍卫,一切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云宓彻底反应过来,她竟是重新活回了两年前进宫赴宴的时候。
身旁袁氏见她还是一脸怔愣模样,开始有些不放心了。
“小官,可是哪儿不舒服?”
说着便伸手来探她的额。
云宓抓住母亲的手,禁不住眼泪上涌,一下将母亲抱住,泪如雨下。
众人被她的举动吓到。
莫不是刚才被梦魇住了?
刘妈妈在一旁关问:
“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哭成这样?”
“姑娘,是不是刚才做噩梦了?”
“还是不想进宫去?”
绿萼和朱砂也左右关问。
袁氏抱着女儿,一时也乱了神,也不知这傻丫头这会儿是怎么了?柔声安慰了两句后将她带离怀中,说道:
“是不是不想入宫?若不想去,便让绿萼和朱砂带你回府便是。”
反正圣上只说可以携家眷入宫,也没指名一定要带谁,之所以带着她也就是想让她见见世面,她真若不想去也随她,圣上自不会怪罪。
云宓正欲说话,便见父亲云闳正带着五哥云玘走了过来,云闳瞧着女儿一脸泪痕,不由问道:
“出了何事?”
云宓泪眼汪汪地望向父兄,内心又是一阵百感交集。
现在自己的父母兄长都还好好地活着,她应该高兴才是。于是揩去脸上泪珠,朝父母亲摇摇头,“无事,就是刚才做了个噩梦,吓着了。”
袁氏和刘妈妈等人一听都松了一口气,果真是发了噩梦,这会儿见她无事便也放心了。
“无事便好。” 云闳道,接着他看向众人,“我们进去吧。待会儿可要注意分寸。尤其是小官,别乱说话乱晃悠。”他着重叮嘱女儿。
云宓和云玘一起应允。
圣宴设在奉天殿,一路过去要费不少时间。
云宓和云玘并肩走在父母亲身后,云玘看向身旁的小妹, “刚才做的什么梦,吓成这样?”
云宓看一眼兄长,前世五哥以及三位庶兄,都被处了绞刑,父亲则被斩首。而母亲和家中不少女眷幼儿,在流放西南的途中,就不幸死去,病重的姐姐则惨死于狱中。
云宓拼命忍着眼底的汹涌泪意,朝云玘道:
“一个很可怕的梦。”
此时身在皇宫,云玘也不便多问,只开解道:
“既是梦,便不是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云宓莞尔,亦不再多言,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接下来的御宴上。
这次赐宴名为中秋宴,实为庆功宴。
当今圣上登基不足两年,而先帝是位昏庸的君主,不理朝政,奢靡享乐,尤其酷爱四处游幸,每游幸一处便动用民脂民膏广修行宫,百姓已是怨声怨道,民不聊生,很多地方都有人揭竿而起反叛朝廷,今上登基后面对的便是一个国库空虚、叛乱四起的烂摊子。
平定各路内乱就已经耗费大量的财力人力,可内乱尚未平息,又有北狄来犯,这时的户部是再拨不出钱粮来应对西北的战事了。
而有着京城首富之衔的巨贾云闳,就是在这等严峻时刻主动向朝廷捐赠了十万两白银,五千石粮食作为对抗北狄的军需之用。
大乾的军队因粮草的充足自然士气大振,在能征善战的郢王的带领下,不出半年,就将西北边境的北狄人打得再无还手之力,最后不得不俯首称臣。
这次的胜利除了一众将士的浴血混战,还离不开云家所捐赠的巨额军饷,再加上这段时间各地的内乱也陆续平息,圣上十分高兴,便在中秋这天设庆功宴,凡四品以上京官可携家眷入宴,欢庆佳节及大军的胜利。
圣上为感念云家在危难时刻捐赠军饷之功,特邀请云家人与文武百官共同赴宴。
前世的宴席之上,圣上破了大乾商贾之人不能入仕的条令,破例授予云玘工部所正一职。
如此圣上还觉不够,竟不顾门第之别,还为云宓和周砥赐了婚。
战事平定,圣上便授予郢王五军大都督一职。五军大都督乃正一品官职,却是虚衔,有俸禄无实权,圣上用此方法顺势收回了郢王手中的兵权,明眼人都看出来圣上对郢王是明升暗降,变相地架空了郢王的权利。
曾立下赫赫战功的郢王自不甘心当一个闲散王爷,从前跟随郢王作战的一众部将也对圣上此举颇感不满,认为圣上有‘飞鸟尽,良弓藏’之嫌,为郢王感到不公。
故而太平的日子仅持续了一年多,郢王便与当初的部下暗中联合向朝廷举起了反旗,虽最后以失败告终,却因郢王与朝中部分文武官员有勾结,朝廷进行同党大清洗,云家亦被网罗其中。
郢王府幕僚潘有方,在狱中指认云闳当初捐赠军饷实际是为郢王收买军心,还称云家商铺以向郢王府供应四季衣料布帛以及金银手饰为幌子,实则是为郢王提供钱财,共谋举事,以图从龙之功,之后锦衣卫便从云家找出一本为郢王提供大量布帛金银的账册。
豪商巨贾与手掌重兵的王爷勾结,有钱有权有兵,威胁之大可想而知。
云家就此背上谋反的罪名,上下两百余口,或斩或绞或流放,家产被抄没充公。唯有嫁入周家的云宓,在周家这棵大树的庇护下,得以幸免。
在历经前世的灭族之祸,云宓充分体会到了朝堂的波诡云谲,以及世道人心的险恶。
一家人从午门旁的右掖门进入,行过汉白玉石桥,再穿过奉天门,便有圣上身边的太监杨公公亲自来迎。
杨公公领着他们进入奉天殿,云宓突然想到前世的这个时候周砥已在里面了,那时因为她多瞧了他一眼,还遭了周宁一记眼刀子。
而这时候的她,丝毫没有往他所在的那个方向看的念头,目不斜视地与兄长一起跟在父母亲身后。
可才落座,无意间的一个抬眸,竟在前方的金柱下,那松形鹤骨的男子赫然入眼。
青年也似无意地一眼朝她看了过来。
因这突然的视线碰撞,云宓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她努力压下心中惊异,很自然地收回目光,似从未识得那人。
下午三点还有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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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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