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去拜见兄长和西门庄主,你为何阻止?”
“你救我一命,我便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送死?”青年紧锁着眉头,冷哼了一声,“你看不起我的剑法。”
孙秀青道:“我知道你的剑法在江湖中已是少有人及,但我也知道你绝非西门庄主的对手。”
叶孤鸿握紧了剑,眼里满是狂热:“我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我也要去见见他的绝世之剑,为了剑道献身,本就是我心之所向。”
孙秀青稳稳挡在叶孤鸿面前:“我问你,你的剑法比叶城主如何?”
叶孤鸿脸上出现了复杂的情绪:“不及。”
孙秀青将一直疑惑的问题问出了口:“那你为何舍近求远,独独推崇西门吹雪!”
叶孤鸿有些讥讽的看着孙秀青道:“堂兄的剑法也许不在西门庄主之下,但他的剑的境界却是远远及不上西门吹雪的!”
孙秀青道:“境界?”
叶孤鸿道:“不错。这世上,完完全全地献身剑道,用生命去求证剑道的,只有西门吹雪一人!”
孙秀青道:“那又如何?”
叶孤鸿不屑看着她。
孙秀青低着头,盯着路边一丛火红的一串红:“那又如何呢?他将此生献给了剑又怎样?他成为剑神又怎样?”她突然抬起了头,对叶孤鸿道:“他甚至都不会去爱一个人!他自己不屑沉迷于这污浊之世也罢,你们却奉他为神,连一点做人的机会都不给他!”她的眼眶已经红了,昂首看着他,决然道:“你要去送死便去,我再不拦你!”
叶孤鸿愣在那里,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一直以来,即使他从未见过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也一直就是他心目中的神袛——远山上冰雪般高傲的性格,冬夜里流星般闪亮的生命,天下无双的剑。从没人告诉过他,那个冰冷的男子也需要情。
无法想像。
无法想像那个锐利如剑的男子意乱情迷的样子。
是不是一个人要想练成那样绝世孤高的剑法,就必须要先放下七情六欲?
“西门。”
“嗯。”
“孤鸿已经在前厅等候。”
“让他等着。”
叶孤城摇摇头,低头不语。
“在画什么?”
叶孤城轻轻勾勒几笔,道:“飞仙岛无梅,作梅花万朵以代。”
西门吹雪走近看那副还未完成的飞雪墨梅,一树寒梅开得孤傲,却也寂寥。
“如何能得梅花万朵?”
叶孤城正细细点缀着空中飘落的雪花,闻言侧目看他一眼,嘴角勾出柔缓的弧度:“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
“堂兄——”
上首处闪过一道白色身影,叶孤鸿压下心中翻覆情绪起身行礼,抬头,便怔在了原地,双颊瞬时绯红——
“西门庄主——”
他从未见过西门吹雪,但这世上本就有一种人,让你在看见的第一眼便能知道他是谁。也无需相见了,这世上本就有一种人,让你在看见的第一眼便忘了他的容貌,只能感受到那人的气势。他总算明白,为何江湖上的人形容西门吹雪,对他的容貌不置一词,因为只有远山寒星,才衬得上这个人的气势,对其容貌的赞扬已成多余。
叶孤城出声道:“近来如何?”
叶孤鸿恍若未听到般,痴痴看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有些不悦,还没有人敢这样看着他。
叶孤城道:“孤鸿。”
叶孤鸿一惊:“是,堂兄——”
叶孤城道:“近来如何。”
叶孤鸿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回答,唯恐让西门吹雪看不起,一时竟忽略西门吹雪坐在主位这一点。
“我奉师伯之命下山为堂兄送来一具古琴,在路上偶遇孙姑娘遭人追杀,便将她救下,孤鸿情急之下,带孙姑娘来了白云城。”言语间有自责之意。
叶孤城淡淡道:“无碍。”
屋内静了静。
似乎用了极大勇气,叶孤鸿站起来:“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看向他,冷厉的目光有如实质。
仅一眼,就足以让叶孤鸿背后沁出一层薄汗来。
叶孤鸿低下头不敢再看:“在下一直——一直仰慕于西门庄主,但求与西门庄主一战!”
西门吹雪道:“你知我剑下绝不容情。”
叶孤鸿立即道:“纵然死在庄主剑下我也绝无怨言,就由兄长在此做个见证!”
叶孤城道:“不自量力。”
叶孤鸿道:“孤鸿愿以此生求证剑道,能见西门庄主一剑之威,虽死何憾!——堂兄纵然不能体会孤鸿一片赤子之心,也请堂兄成全。”
一直不动声色的西门吹雪突然带了一丝杀气:“你说,他不懂。”
叶孤鸿自觉此言有些冒昧,也发现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一起坐在主位。他倒并未觉得有异,在他看来,以西门吹雪的身份,与自家堂兄平起平坐自是理所当然。既然西门吹雪坐在这里,自然是与堂兄结交为知己,自己出言冒犯了堂兄,确实有些冒犯了他。
“孤鸿只是觉得,堂兄的剑道,与我不同。”
西门吹雪讥诮道:“依你之见,叶孤城剑道为何?”
叶孤鸿皱紧了眉,西门吹雪咄咄逼人地看着他。
良久,叶孤鸿一叹:“孤鸿不知。”
他实在不明白,叶孤城,为何也能练就举世无双的剑法。
西门吹雪道:“你不配。”
叶孤鸿巨震:“庄主的意思是——”
西门吹雪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他已然明白,却忍不住要再问一次。
西门吹雪道:“我的话,从不说第二遍。”
叶孤鸿的手突然按上剑柄。
“退下!”叶孤城冷冷喝道,语气一片冰寒。
叶孤鸿脸色煞白:“孤鸿告退。”
“赤子之心……孤鸿的话,本没有错……”
西门吹雪道:“徒有匹夫之勇。”
叶孤城看着他:“你懂我的道?”
西门吹雪望进那双琥珀色的眼:“万流同源,你我的剑道到最后,也无区别……”
晚宴,桌上坐了五人。
叶笙为唐天娇添了位置,她固执不肯坐,被叶笙强按下了:“你不坐下,谁去救场?”
果如其言。
几人坐下相互见了礼,便再无话可说。唐天娇只是自称姓华。叶孤鸿虽好奇她身份来历,也不敢多问。
唐天娇道:“孙姐姐这般俊俏,不知是何人竟忍心辣手摧花?”
孙秀青淡淡一笑:“师傅入殓时未赶得及,同门容不下我。”
独孤一鹤死在西门吹雪手里,孙秀青从万梅山庄赶回去,能从千夫所指中逃出来,也确实不易。不过这件事既然是由西门吹雪而起,唐天娇自然不会去提。
“如此真是可惜,不知姐姐今后有何打算?”话一出口,叶笙便狠狠瞪了过来——这分明是赶人送客的意思!唐天娇话一出口便后悔不迭,只是覆水难收。
饶是孙秀青再怎么聪慧,也只是尴尬地僵住,说不出话来,被叶孤鸿救下,来到白云城,又见到西门吹雪,本就是很尴尬的事了。
叶孤城道:“孙姑娘可愿在白云城暂避?”
“嗯?”孙秀青第一次听叶孤城开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叶孤城口中“孙姑娘”是谁。
唐天娇赶忙道:“城主的意思是姐姐回中原不大方便,不如由城主安排在白云城中住下,暂避风头。白云城虽不是什么铜墙铁壁,但料想峨嵋派的人一时也找不到这里。”
这无疑是绝好的安排了,孙秀青大大方方地道谢。
唐天娇娇声笑道:“峨嵋派三英四秀的名号,一直只是听说,未曾一见,今日难得见了姐姐,姐姐可愿跟我说说江湖中的趣事?”
孙秀青本不是扭捏的小家女子,觉得唐天娇虽然冒失,只是还不懂事的缘故,直爽的性子倒让她喜欢,两人一来一去很快便聊得热火朝天。
另一边,叶孤鸿眉色间有些郁郁,向叶孤城道:“师伯托我送来的琴,堂兄可要一观?”
叶孤城道:“不必。交给叶笙便是。”
顿了顿,西门吹雪道:“从未见你抚琴。”
叶孤城亦是顿了顿,对叶孤鸿道:“去取琴来。”
琴身通体黝黑,明亮的灯光下隐隐泛着幽绿,琴内有铭文曰:“桐梓合精”。
叶孤城淡淡看了一眼:“绿绮。”
叶孤鸿点头:“我偶然向师伯提到堂兄琴艺精湛,师伯便让我携了这具琴回来。”
唐天娇不住眼的打量着传说中的上古名琴,问道:“叶公子,您的师伯是谁?”
叶孤鸿冷淡回道:“武当木长老。”
唐天娇一惊,看向叶孤城,他已经恭恭敬敬地焚香净手,用丝帕在擦拭琴弦。
低回宛转的琴声淡淡响起,可惜唐天娇和孙秀青俱不是懂琴之人。
踌躇徘徊中暗含坚定决绝之意,弦止而余音在耳,心中凄苦情绪,郁郁不得散……
叶孤鸿看了西门吹雪一眼,突然起身离席而去。唐天娇早已寻了个由头,拉着孙秀青和叶笙离开。
西门吹雪看着叶孤城擦拭琴弦——朦胧的灯光下,那人宽袖广裾,衣袂当风,恍若苍茫水泽中的临江仙,一双绝美的丹凤眼低垂,不辨神色,无悲无喜。
西门吹雪道:“落棋无悔。”
他有把这天外飞仙留下来的冲动,他想,这就是情了。
叶孤城抬眸一笑,万树梅花开。
白衣纷然间,唇上落上冰凉的触感,像雪花无声无息轻轻飘落,耳畔传来一声低叹:“承君一诺,此生无憾……”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悲壮慷慨的秦风吹来,亦可以旖旎动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