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始这场单方面的暗恋前,荀善其实花了好几个月时间去了解祝怀才。
高二上学期,年级按照综合成绩分出基地班进行拔优。那些理科大佬一般是不屑于上语文英语课的,纷纷跑去打数物化生的竞赛。于是荀善抱着书走进机动教室时,看到的大多都是文科班的熟面孔。当然,没有石玉青,他和理科班一群人在数学竞赛的教室里打掼蛋。
荀善不争不抢,但要是能选择的话,他是一定会坐在后排窗边的。教室面北,傍晚有夕阳洒进来。橘色的光飘到室内,荀善的目光落在前排一位女生的高马尾上。
她的头发很蓬松,发丝像水母触角一样在空气中漂浮。后脑勺别了一只粉色的蝴蝶结,有点幼稚、有点夸张。她转头和身边同学聊天,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
荀善喜欢她的头发,让人想起春天杏绿色的麦浪。
后来荀善听老师点名,知道她叫祝怀才。这种感受类似于捕风捉影,但没有那么强的图谋,只是如偷吃白糖,每次用指腹在瓷罐边缘抹一点放进嘴里。这是一种羞怯的窥探。
语文基地班在每周三最后一节,荀善的期待像在涉水,从浅滩一步步跨到湖心,情绪也随之漫溢。正是在走神时小心翼翼的很多眼,拼凑出了他心里完整的祝怀才。
她记笔记、趴在桌子上睡觉,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但她极爱发问,换句话说是有一种刨根问底的精神。如果信息类文本里找不到和标准答案吻合的内容,她一定不会搪塞过去的。
其实荀善喜欢把自己安置在这种默默无闻的观察者位置,但难免会被老师点起来做题。他思考的时候喜欢把食指抵在嘴唇边,另一只手抱着书或者攥着卷子,想个两三秒后慢慢说出尽量完满的答案。这是挺不错的习惯,至少不会毛毛糙糙丢三落四,基本上是可以直接写在答题区的程度。
祝怀才有时候会侧头看他一眼,荀善脑子里在想以景结情究竟是何情,这时候余光全被她的动作吸了过去。她在看我,她也会这么看别人吗?祝怀才回头的那几秒,荀善难得地脑子乱糟糟的,说出几个不成句子的词语,然后强迫自己恢复冷静。
大诗人的情是报国之情,荀善的情是闺怨之情。
十一月份期中考试结束那天正好是周三,学生忙着把门外箱子里的书往教室里搬,但基地班是依然进行的。这天是顾溪桥上课,她说刚考完就轻松一点,大家来演话剧玩吧。
荀善已经习惯坐在祝怀才身后,一般是隔着两排的距离。顾溪桥竟然以两列为一单位分组,两人就这样被分到一起。
全组八人,六个都是女生。他们被安排演阿Q正传,这剧里基本上都是丑角。这是非正式的表演,因为时间太紧张甚至可以带书上台读台词。但尽管如此,依旧有人因为女演男角或者不喜欢角色的秉性,而有一点失落。
争议最大的是王癞胡,这个角色邋遢且低贱,没有人愿意接。大家看荀善白净清瘦也不说话,就直接把活推给他了。
祝怀才原先是演赵家大儿子“假洋鬼子”的,虽然有点封建迂腐的味道,但还没有到形容猥琐的程度。她皱起眉头,眨巴了几下眼睛好像在思考,然后微微笑着看向荀善。
“如果不想演,我来和你换吧。”祝怀才这么对他说。
荀善直摇头:“没事……我演,我会演。”
荀善打心底不喜欢王胡这个角色,但也不方便让女生来演,更何况对面是祝怀才。荀善为了贴合角色,用A4纸做了个头盔出来盖在头上,不忘在白纸上点马克笔来模仿癞子。他原先是有点包袱的,在人前有点放不开。但祝怀才跑过来,在他剩下的边角料上剪了两只八字胡子贴在自己鼻子下面。祝怀才抬头发现荀善困惑地看着自己,倒是开怀地笑出声来。
石玉青已经凭一己之力把数竞班变成棋牌室,但今天出师不利,被巡课的年级组长抓了包,两副扑克一张飞行棋统统被充公。他可怜巴巴地写完了题,就站在语文基地班门口等荀善去吃饭,却刚好看见同桌顶着一顶奇形怪状的纸帽走出来。
“哟,今天玩植物大战僵尸cosplay呢。”石玉青的表情不亚于见了鬼。荀善在他眼里完全就是乖宝宝,这顶帽子明明比较适合自己。
“没,演话剧。”荀善把癞皮从头上摘下来,叠成方块状拿在手上。
这时候石玉青发现荀善抿唇在笑。他顺着同桌的目光看去,好嘛,目光尽头是个小姑娘,看背影就知道长得不错。
“你笑什么?”石玉青戏谑地盯着荀善,盯得他耳尖发红。
荀善呆呆的:“我……有点喜欢她。”
语文基地班在期末前就结课了,在那之后荀善再没和祝怀才说过一句话。他常常难以遏制地想到她的音容,尤其是晚上熄灯躲在被子里的时候。荀善会在一片黑暗里幻想她能和自己像朋友一样闲聊,他甚至羡慕起石玉青,只要动动嘴唇就能让班上女生哄堂大笑,为什么幽默不是自己的天赋呢。太苦恼了。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高二开学。荀善还没有想明白究竟应该以什么心态对待祝怀才,就已经和她面对面吃同一家店的河粉了。
都怪石玉青。荀善拨弄着碗里的酱料,有点愤愤地想。
一顿饭吃得心猿意马。荀善的河粉已经很清淡了,他硬是伸手倒了三次醋,直到被酸得皱眉才发现自己刚开始是想加酱油。
祝怀才嚼着白灼菜心:“你叫荀善对吧?我觉得你名字很好听,”她咽了一口,“这是你朋友吗?”
荀善其实很想说不是的不是的我们不认识,奈何石玉青已经开始发作了:“啊对对对,我和荀善关系很不错,”他说到一半突然把膀子压在荀善肩上,“这家伙经常和我提起你的,他说——”
荀善把筷子一扔,径直捂上了石玉青的嘴。
“我什么都没说。”荀善强装镇定。
“心虚什么啊,放开我!”石玉青扑腾了几下,“不是你说想让祝怀才教你数学题吗?”
祝怀才没再吃了,她想起了一些细节。她和崔亦谦去水房接水时,曾经与荀善偶遇过几次。那时候他站在一旁拧水壶盖子,眼睛却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祝怀才本来没太在意,但抬头视线相对时,她还没来及认出荀善,他就已经埋头落荒而逃。
小同学,你现在的脸怎么这么红,眼睛怎么亮晶晶的。
荀善其实个子高挑,细碎的刘海被一丝不苟地梳到两边,将将露出中间的额头。这些都没什么问题,但他的长相太阴柔了,双眼皮狐狸眼,近乎带着晦暗的潮湿,抬眼垂眼传达一种忧伤的感受。这般容貌露出任何表情都显得含蓄,甚至叫人有怜爱的冲动。
于是祝怀才虽然每时每刻都需要仰视他,却依然觉得荀善是类似弟弟的角色。而如今此情此景,她也明白了一些。
先前也有不少男生追过自己,但这是祝怀才第一次没有动拒绝的念头。
“好呀,我给你讲题。你可以……下了晚自习来一班教室找我。”祝怀才交叠双手托着下巴,看着荀善认真地说。
“这才是酱油,你刚才一直在倒醋,会不会太酸了点?”祝怀才起身,俯身把手边的酱油瓶递给荀善,“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啧啧啧,祝怀才可以啊,这样算不算双向奔赴?”待祝怀才走远,石玉青一脸吃瓜的神情,“善善你太有福气了,第一次就遇上个这么漂亮的。”
荀善坐在原地,脑袋热得要冒白烟。
“我……不止是因为她漂亮。”良久,荀善缓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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