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回去上晚自习，顾溪桥通知说明后两天要开学摸底考试。
学生们听完满面菜色，她站在讲台上笑眯眯地看着。
“自己的孩子自己领回去，还要我带回家不成？”顾溪桥穿了一条白色牛仔裤，显得腿修长。她一手揣进兜里，指着后柜上七零八落的作业和课本说。
石玉青吃完饭说要出去一趟，接着就不见踪影。荀善照例帮他去教室后面捡试卷。这人放了假把不要的东西往柜子上一扔就跑掉，然后开学再来在垃圾堆里找书。荀善已经见怪不怪。
石玉青翘了一整节晚课，这节课是自由复习，没有老师上课。
“你干什么去了？顾老师差点把你的课本当垃圾收拾了。”荀善打开草稿纸，侧脸问他。
“……见了个人。”石玉青挂着脸，眼睛里难得没有神采。
荀善仔仔细细瞧了他一眼：“没什么大事吧？”
石玉青摇摇头：“没。”他左手戴了块腕表，转笔时肌肉呈现出好看的弧线。平日里见惯了他嬉皮笑脸，如今这种样子有点陌生。
荀善没有再追问，他要开始复习数学……找出一点不懂的错题带给祝怀才。
课间熙熙攘攘的，因为明天考试所以今晚没有布置作业。大家难得闲下来，有人把金庸和言情架在腿上看，更多的是走街串巷地聊天，顺便吃煎饼当加餐。
荀善歪头发现石玉青趴下来把历史课本倒扣在头上，就着桌子开始补觉。荀善也不叫他，放下笔在草稿本上裁了一块纸下来，按照记忆叠出一只纸鹦鹉。
上课铃响，石玉青悠悠转醒，心情依然很down。荀善拍拍他。
“干嘛？刚吃完饭出来不是说再也不想理我了？”石玉青故意装出一副没好气的样子。
“反悔了。你把食指伸出来。”荀善垂眼笑笑，这样看他的睫毛很长。
石玉青乖乖照做，满脸好奇。
荀善把刚才折好的鹦鹉放在他手指上，小鸟高高昂起头颅，两爪惟妙惟肖，看着很神气。
石玉青愣了两秒，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很感动，但倒是有了矫揉造作的精神：“善善……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一切都在荀善的计划之内。他心里松了松，却依然面无表情拿起笔：“滚远点。”
晚自习下课了，石玉青背起书包就往外冲，荀善只当他要赶回家有事。
荀善学习比较踏实，虽然成绩不是数一数二，至少文科是回回稳在高分段的。
顾溪桥很担心荀善的数学。这个小男孩话少，课下不愿意麻烦老师讲题，学数学的热情好像也并不高涨。高二上学期课本内容还没学完，期末考试时荀善就考出68的高分，规规矩矩的行楷和公式把大题的答题区都填满了，像在答政治问答。结果只捞着二十几分。
顾溪桥曾经把荀善喊到办公室单独谈话。她以为荀善会脸皮薄好面子，就特意挑了节老师都下班的晚自习。谁知荀善也只是露出些许愧疚神色，不急也不恼地说自己会慢慢弥补。
放在过去，荀善不愿意动脑子，就在数学课上打盹。所以他知道自己只是没有尽力，如果好好学就不会再亮红灯。
过了十分钟，同学走得稀稀落落。荀善帮值日生洗了拖把，说自己要等人就最后留下来关灯。七班的教室里空空荡荡的，荀善踩着影子下楼，心在胸腔里一蹦一跳。
二楼四个班，三个教室的人都走空了。荀善看到一班教室亮着灯，走到门口发现他们的椅子都要架到桌子上。祝怀才被淹没在一众椅子腿间，在安静地写着作业。
荀善刚想出声喊她，发现她边上还坐了个人。
这个短发女生荀善看着眼熟，想了一下曾经在走廊上遇到过。
荀善偶尔会来二楼水房接水，他在三班也有玩得比较好的朋友，于是在走廊上偶遇过几次祝怀才。
他是不敢主动打招呼的，主要是当时不确定祝怀才还能不能记得自己。
于是荀善每次都装作不经意地在她眼前路过，但全身的肌肉因为紧张而绷得僵硬。有个短直发及肩的女生和祝怀才胳膊挽胳膊走着，这时候会随意扫他一眼，所以荀善留了点印象。
她长了一双细长的眼睛，又是单眼皮，整张脸看上去很清淡，甚至有点疏离的味道。不过她的皮肤不白，而是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双颊和眼下有棕色的雀斑。
“小吱，他就是你说的那个……”那个短发女生在发呆时无意看到荀善，当即捏捏祝怀才的膀子。
祝怀才站起身来：“荀善你来啦，进来呀别站在门口，”她按着圆珠笔的开关，“这是我朋友，叫崔亦谦。她对你很好奇。”
崔亦谦在座位上鼓鼓嘴，把荀善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Hi~”崔亦谦收回目光，对着荀善淡淡笑着挥挥手。
“那我心里就有数了，他看着也不像渣的。”崔亦谦起身收拾书包，毫不顾忌地对祝怀才说，“还以为是何方神圣呢，能让我们祝老师亲自留下来等。”
祝怀才满面苦笑：“大姐你不要这么口无遮拦……”
崔亦谦努努嘴：“没事，他不会计较的，”她背起包走到荀善旁边，“我走了，你跟祝老师好好学。”
门被崔亦谦带上，祝怀才把手搭在额头上：“没办法，她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口直心快。”
荀善其实还没有在这场social中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家当雕像一样评鉴完了。他没什么脾气，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没事……我坐在哪？”荀善初来乍到，不免有点拘谨。
“坐崔亦谦位置吧，她说让给你坐的。”祝怀才把崔亦谦脱在桌上的校服外套挂上椅背，“是问步步高吗？我们班今天还是布置了作业。”
“不是，我们今天没有数学作业，”荀善把错题本摊开，“我想问问上学期的题，我的立体几何和双曲线学得……嗯。”
荀善怀疑数学好的人都喜欢转笔，石玉青是，祝怀才也是。一只细杆圆珠笔被她拿在手里噼里啪啦转、换着花样转。
“学得怎么样？”祝怀才觉得荀善很有意思，就有点想逗逗她，“如果太糟糕我就不教了哦。”
“诶？！”荀善有点着急，“我是想说不太擅长……不是太糟糕的。我的意思是，没有糟糕得过分。真的。”
“小同学，对自己有点信心。”祝怀才看着他窘迫的神色，咯咯笑起来露出虎牙，“我能看看你的错题本吗？”
荀善乖乖递给她。
“你很认真，”祝怀才翻了几页，歪着头想了想，“但是会不会太累了？”
荀善：“啊？”
“我的意思是，你每题要先抄一遍题干，然后把标准答案原封不动写下来。你会不会嫌烦呀？”祝怀才指着一道数列题，“你看这题，你最重要的问题在于没办法用已有条件算出q的值，那么你后面抄的通项公式与求和公式，其实是意义不大的。”
祝怀才没再笑了，反而是看着荀善细腻地说：“嗯……我不是说错题没有意义，但是你得找下重点。不然有点浪费时间了。”
祝怀才从桌肚里掏出自己的数学错题：“我本来没有指导你的资格，但你来问我，所以我就简单分享一下——你可以不采纳。”
她打开本子：“你看，我一般卡在圆锥曲线第二问。前面的联立和韦达定理我从来不抄，我一般只写我卡顿的关键点，用红笔标出来。”
“比如这个，我们上学期做的练习。我已经发现圆心O往下做垂线，得到的长度是△ABC的一半。那么我只需要记住，在这时候先表达出△AOH的面积，就可以把h算出来、把AC的长度表达式约出来了。”
让荀善立刻想起这道题，那确实是有点难了。但里面的道理他听懂了，于是乖乖点头。
荀善做不出题并不是记不住公式，而是他只会背公式。祝怀才给他讲了一道数列和三道立体几何，着重强调了解题的基本思路。讲完就已经到十点了。
“今天太晚了哦，双曲线来不及说了……明天考到你就先把第一问写上吧。”祝怀才起身伸了个懒腰。
“那个……你以后还愿意教我？”荀善的关注点在另一处。
“嗯，看你表现吧。要来我们班玩就提前说，晚自习课间或者什么时候下来告诉我一声。”祝怀才双眼含笑，把错题还给荀善。
“谢谢你——我先走了？”荀善害羞起来，慌乱间准备出门回班。
“荀善，”祝怀才却在这时候叫住他，“能不能陪我走到校门口？我有点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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