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善每每想起期末答题卡上那个鲜红硕大的68分,都会有紧张到呕吐的心悸感。
开学第一天晚上他去找祝怀才时,特意把太难看的分数用便签贴了起来。为此他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在便签上抄了点公式避免引起怀疑。
如今荀善又从桌洞里掏出便签纸来,因为期初考试成绩出来了。
客观题的答案被课代表抄上黑板,台下学生们就忙着对各科的选择,红笔简直抡得冒烟。
顾溪桥手里捏着学生的成绩表,在座位间穿梭找学生谈心。荀善特别担心她下一秒就要飞到自己眼前,笑眯眯地说荀善你这回数学还是考得有点糟糕。
长痛不如短痛,荀善终于决定把数学客观题的答案对一下。
他刚拔出笔盖,石玉青开始长吁短叹:“哈哈哈,来看我的历史!绝无仅有啊!”
荀善嘴角颤抖着笑笑,他这样估计是……
果不其然,下一秒石玉青就“啪嚓”一声展开试卷,露出无数狂野的叉:“十六道选择就对一道啊!什么水平不用多说了吧?”
荀善:这人失心疯了。
此情此景贻笑大方,因为是下课时间,顾溪桥没有管他。荀善在一片混乱中拿起笔,开始看数学的第一题——
三十秒后荀善阖上笔盖,脸色绝对不比石玉青好看。
八道单选对三错五,多选题总能精准踩到错误选项。
荀善同学的及格梦又黄了。
荀善不好意思麻烦祝怀才太多,毕竟把烂泥扶上墙并不是她的本分。
两人一文一理,班级也不在一层楼,交集自然而然是很少的。在春夜一场短暂美妙的邂逅后,荀善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单机模式:吃饭、学习、逗石玉青。
荀善想这样也好,等到自己能把数学考及格,和祝怀才的共同话题也许会多一点呢。
但生活往往无心插柳柳成荫。一个星期之后,荀善成功被数学老师于霏霏叫到办公室谈话,在那里他又遇到了祝怀才。
荀善带着72分的数学期初试卷、过程详细结果全错的数学练习册、记满笔记和公式的数学书,站在于霏霏的办公桌前。
那时候晚自习快要下课了,于霏霏坐在靠背扶手转椅上,气定神闲地喝着一杯红豆奶茶。看到荀善过来了她也不着急上火,反而好声好气:“荀善呀,老师今天找了你们班好多学生谈话。我知道你态度是最端正的,所以把你放在最后来问。”
荀善抱着一沓资料,点点头。
“学数学不能像文科一样死记硬背啊,你得多见点题,记住他们的共同规律。”她又吸了一口奶茶,然后嚼嚼嚼。
荀善抱着一沓资料,继续点点头。
于霏霏被他弄笑了:“这孩子真是……你把期初试卷给我看看呢?”
荀善在一沓资料里精准抽出一张卷子,递到老师手上。
“嗯,订正倒是写得有模有样,我上课的板书全给抄下来了。”她翻折着荀善的答题卡,“明天我会出一个专题,专门把之前大家错得多的题重新巩固一下。你回去再看看,我明天喊你上黑板做……”
于霏霏的话音突然顿住了。
荀善低头一看,她发现了自己夹在期初试卷里的草稿纸!
“祝,怀,才。”于霏霏有点近视,还凑近仔仔细细确认了一眼。
“啊……”荀善满身开始冒冷汗,试图通过装傻蒙混过关。
于霏霏笑了:“你没事干嘛在自己的草稿上写人家名字啊?”她把试卷还给荀善,“字还写得怪好看的。”
恰逢这时候晚自习下课,祝怀才抱着一班的数学作业到办公室来。她看到老师对着荀善在笑,还有点在状况外。
“诶,你想不想让她知道?”于霏霏已经猜出了大概。
荀善拼命摇头。
于霏霏把荀善的细胳膊摆来摆去,不忘招呼祝怀才:“怀才,你过来一下。”
祝怀才把步步高摞到台子上:“于老师,今天作业没齐,缺三个人。名单我贴在第一本上了。”
然后她走到荀善旁边站定。
“来问老师题目啊?”祝怀才拍拍荀善的另一只胳膊。
荀善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夹在祝怀才和数学老师中间,他快要昏倒了。
“对,他来找我问题目。我们荀善还是很好学的,是不是啊?”于霏霏仰头看看荀善,又对着祝怀才说:
“我给你个任务。你下次自习课去七班讲题的话,帮我多点他起来回答问题。他练得还是太少了,记得多鼓励、多引导。”
祝怀才不明白为什么老师今晚笑得如此开朗,只当她是喝了红豆奶茶心情好。
“好的,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祝怀才应下后准备离开,她以为于老师还要再和荀善说点什么。
谁知于霏霏喊住了她:“哎慢着,晚上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让荀善陪你走到校门口吧。”
祝怀才发出了和荀善心里异曲同工的一声:“啊?”
于霏霏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学生哑炮一样离开了,她慵懒地转了转座椅,眼刀往后门处一递:
“石玉青!早就看你躲在那里鬼鬼祟祟的,有什么好看的?”
毛头小子突然被点名,灰溜溜地像个猴子一样窜进来。
“老师,七班作业我抱过来了。”石玉青嚼着口香糖,开始和于霏霏套近乎,“老师,您觉得珍珠奶茶和红豆奶茶哪个好喝?三分糖好喝还是五分糖好喝?”
“那个……于老师以为……”两人走出去好远,荀善才支支吾吾开口。
“以为什么?”祝怀才侧身问他,语气里有一点压抑的期待和紧张。
这时候离下课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学生们背着书包,熙熙攘攘地朝两人的反方向走。时不时有熟悉的面孔朝荀善投来好奇的目光。
荀善有点不敢说出口了。
“没事。待会一起回家吗?我在二楼楼梯间等你。”
祝怀才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但依然笑了:“可以啊,为什么不行?”
那晚他们下楼,荀善发现开学还含苞的玉兰不知何时开花了。
荀善默默走到树下,白瓣在夜色中反射出莹润的光泽。他的心像落花一样飘荡。
少年伸出修长的手,踮脚虚虚攀住一截低矮的枝条:“祝怀才,我给你折一只花吧。”
荀善曾无数次幻想祝怀才簪花的样子,如果盘起头发就给她别在脑后,如果披散头发就可以编进辫子。可她偏偏扎高马尾,额前不过一点零星的碎发,这朵花要安置在哪里才好。
女孩站在几步外的地方看着。荀善掐着玉兰的花茎轻轻一扭,“啵”一声嫩枝应声断裂。好像有青绿的汁水迸溅而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爽的芳香。
春天的风应该是从东边来的。荀善看到祝怀才的碎发被吹到眼睑上,没来由地想到。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虽说此时是夜非昼,但已经足够了。荀善把初绽的白花虚虚地在女孩头上比划了几下,最终还是把它放进了她手里。
等她把头发盘起来那天,我要再给她折一只玉兰。荀善这样想着。
他们穿过教学楼下的天井,走进寂静的思德园,再路过虫鸣草茂的积跬湖,畅所欲言地聊了很多从未谈及的话题。
“物理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了,我有的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担不上老师同学的夸奖。”祝怀才蹲在湖畔,把脚边的碎石往水里丢。
荀善望着石子在水面上擦出一道凌厉的白线:“但是你有天赋,你很聪明又很踏实……我是说,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不是这样的,荀善。”祝怀才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我没有天赋。我只能说,当下我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花时间、花精力努力得来的。且不论我的成绩究竟如何,至少我能自信地认为,我配得上这些。”
荀善发现自己看她永远需要仰视,哪怕她此时蹲在自己身边。
“那你呢?你这个学期有没有什么想达成的目标?”祝怀才这样问他。
荀善想起期中期末的颁奖典礼,祝怀才永远会以理科前十的身份走上红色的舞台。
他想和她站在一起。
“我吗……我想考得再好一点……把数学提上来。嗯。”荀善这么说。
“好啊,有什么问题你去问于老师,她都会好好跟你说的。”祝怀才想了想,“如果我有空,你也可以来找我问。”
她站起身来摆了摆腿:“对了荀善,我听文艺部部长说,你是校乐团的。这学期还去表演吗?”
荀善惊喜于祝怀才会去了解关于自己的事情:“啊啊,季璨跟你说的是吗?最后一个学期了,我们西洋乐团五月份艺术节打算端一个节目上来,然后六月和民乐团合作来个慈善义演。”
“马上高三就要退团了,我尽量再多摸一摸钢琴吧。”荀善交叉十指双手交扣。
“我会去看的。”祝怀才小声说了一句。
“嗯?”荀善没听清。
“你的每一场演出,我都会去。”祝怀才看着荀善,复又大大方方说了一遍,“一切顺利,大钢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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