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生觉出他态度隐变,眼瞳微眯,点了点头,“自然。办完就走。”
明溪道长垂眸思索,神色认真了些,片刻后,问,“敢问香友,能否告知,你寻城隍,可是为了阴山婆?”
李莲生点头,“自然。”
“那我劝您不必白费功夫。”明溪淡道,“若寻城隍有用,何致猖狂至此?你当那些百姓,从一开始便如此认命吗?”
李莲生早有此惑,立刻追问,“城隍为何不管?难道堂堂城隍,连个妖鬼都镇不住?”
“自然不是。”明溪道长回头看了眼身后玉皇神像,略一作揖,语气更淡,“城隍爷神通广大,岂能如此揣测、对其不敬?
别说城隍爷亲自出手,就连他所造护符,亦有驱鬼镇邪之力。
可惜,就算是神明也时间有限,即便日夜不休,依旧杯水车薪。而一两银的价格,也并非所有人,都能担负。”
李莲生总觉他话中奇怪,一时却又难明。只能暂时按下不表,继续追问,“那为何不干脆除掉那妖鬼,一劳永逸?”
明溪道长淡淡道,“许是因为,那妖鬼真有什么隐匿妙法吧。”
李莲生,“……”
绕了一圈,似乎又回来了。讨论半天毫无意义。
少年叹气,无奈,“罢了。你告诉我吧,该如何做,我自有考量。”
明溪道长皱眉,不悦,“你还没放弃?”
他强调,“阴山之祸,寻城隍无用。本地多少百姓曾因此求救城隍,最后都成了死尸一具,连家累族。
更何况你这外人?
不如就此离去,早得安生。”
李莲生有点不耐烦了,纵使对方真是好意,一再推脱也让人生恼。
“你废话真多,我只是问问城隍而已!
此事事并非机密,路上随便一人,都可能告诉我。只我不想牵连无辜,才到山上来。”
“你!”明溪道长瞪他一眼,怒道,“不识好人心!若不是看你尚有侠义之心,贫道才懒得救你!”
李莲生哼笑,语气拉长,“谢谢道长——不过道长无需为我考虑,若当真事不可为,我也不会自寻死路。”
他倚躺在台阶,枕手翘腿,眺望着天边幽幽明月,平静道,“放心,我寻那城隍,一不问罪,二不强求,只是寻个普通老鬼——有恩无怨,是友非敌那种。
另外,我还要问问你,如何恭请城隍,以免冒犯。”
明溪道长深深看他一眼,也不知是否相信,低声道,“原来如此。
我县中那位城隍,生前姓常……”
灵荻县位置偏远,交通不便,前朝时候,本地盘踞一世家大族,姓常。
其为当地豪强,灵荻县大半土地都在常氏及其姻亲手中,县中三成店铺,与常家有关,由此得了个称号,名叫‘常半天’。
常家有个公子,名叫永安,据说才学不错,相貌堂堂,喜爱聚友青游、赏歌舞妙画。某日出门游玩,不幸溺水,就这么死了。
其父母悲痛欲绝,不忍骨肉离索,孤苦无依,更不舍他转世投胎,断此世亲缘,于是,为他请封城隍。
本是无稽之妄想,不想,百姓们也感其英年早逝、空负才学,再加上常氏一族树大根深、荫庇乡里,总之,都很同情他,竟然真就这么成了。
纵使改朝换代,常氏落幕,城隍庙依旧红火。
这就是本地城隍由来。
李莲生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再次坐直了,吃惊的望着明溪。
他回想了下自己所知的选‘城隍’基准:‘护国佑民、德能并举’。
嗯,没记错,是这八个字。
再想想明溪道长所说的‘常公子’……
少年不知不觉眉头越皱越深,迟疑,“你刚才说……常公子英年早逝,才学不错,乃不幸落水而亡?”
明溪点头。
李莲生越发迷惑,“那他有何功业传世、又有何忠义传说?”
明溪道长十分遗憾,双手抄袖,叹息道,“常大人虽有才学抱负,可惜时运不济,尚未等雏鹰高飞、大展宏图,便已英年早逝。实在可惜。”
李莲生,“……”
说的好听,那不就是寸功未建吗!!
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话中偏颇,明溪道长又好心补充,“不过,若说他对本地百姓毫无助益,也不妥当。”
“我幼时曾听师祖提起,本地城隍初选时十分热闹。那时候选者并非一人,有古时官员,有疫亡医者,有仗剑游侠,有舍身义士。
常公子混在其中,并不具备太大优势。”
“呵。他那是不具备优势吗?”李莲生双臂抱胸,一脸冷漠,‘应当说,他何德何能与人家站在一起?’
明溪道长似乎并未听见,继续讲述,“为从中脱颖而出,常家舍出大把钱财,发米发面大半流水席。
还请了许多村老,办了个百老祈福宴,宴后不仅每人一套新衣,还额外再送二两白银以作贺仪。
满城家老,谁不赞一声规矩体面?”
“常氏商铺紧随其后,无论是流亡乞儿,还是寻常百姓,只要愿在请愿伞上署名,就能有幸低价购买一笔粮食,或白得几个馒头。
孩童们更是不得了,听说大把的饴糖果子撒遍大街,孩子们只要高唱赞歌、为公子祈愿祈福,就能有数不清的糖果甜糕。
万民同乐,听上去就很热闹。”
“总之,在汹涌民意之下,常公子最终脱颖而出,成为本地城隍。”
明溪道长望月轻叹,忽的若有若无轻嗤一声,可当李莲生诧异转头看他,却只见怅惘遗憾模样,仿佛那只是他的错觉。
明溪道长似乎依旧沉浸其中,遗憾叹息,“可惜,我等生不逢时,未能有幸亲眼得见。”
“不过,那番普世欢腾之象,至今依旧记录于县志之中。听说那几年是少有的好年成呢,至今依旧引人津津乐道,期盼盛世再临。
希望他们的梦想,能早日实现吧。”
李莲生,“……”
李莲生生生被气笑了。
虽明溪道长用的尽是些溢美之词,仿佛对本地城隍推崇备至,可李莲生又不是傻子,焉能听不出他的正话反说、阴阳怪气?
不过,他倒也能体谅。毕竟霁雪观并非他们过路人,今后和那位城隍还要长久相处的。
基本信息已足够,他无意继续深究,干脆请教道,“我明日打算拜访城隍,意欲请他搭线牵桥,拜访一位老鬼,不知应当准备什么?又有何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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