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团雾哼了一声,不情不愿飘远了一寸,“我不是段安苒,也不是段安合。她们二人同用一个身体时,段安合的一魄吞噬过段安苒的,段安苒去寒山寺,段安合被压金刚钟,他们都没有察觉到少了这一魄,毕竟段安合本就魂魄不全。我原本是没有意识的,一片混沌,不知为何我在后山墓穴里生出了意识,就藏在那具腐烂的身体内,然后找机会逃脱,锁魂珠可是一个好地方,我呆得很舒服。对了,为了便于称呼,你以后就叫我安安吧~”
“你为何要去寒渊谷?”
“你有所不知,我这一魄被冰魄草温养过,也泡过很多离魂草,这两个药性相冲,我很痛苦。寒渊谷盛产花花草草,听闻那边有一眼灵泉,泡一下,奇花异草形成的毒都能消解,还魂体通畅呢!你悄悄带我去,你去偷剑,我去泡灵泉,友情提示,小心那个叫小七的。”
傅无极打了个哈欠,又闭上眼睛,重新瘫在床上:“道听途说的事,能有几分真?小七就是那个娃娃?可笑,一个吃奶的孩子能有什么可怕的。我是要去寻剑,至于你……老老实实待在珠子里吧,别叫人当成蚊子一巴掌拍死哦!”
傅无极一连在这逗留了好几天,头发都看顺眼了好多。
一日晨光熹微,傅无极在一楼饮茶的功夫,就听说寒渊谷出了一件大事。
虽说这些年寒渊谷在逍遥林有了些知名度,但与乌龙湾那种大寨子是不能比的,在九州内很少有讨论度,不过寒渊谷最近出了件被大家议论纷纷的大事:
一个膘肥体壮、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左右手开工往嘴里塞,半张桌子都是他吐出来的骨头,“听闻昆仑台魔神殿供奉的魔神又要娶亲了,这次娶亲仪式声震乾州,为吸引人参加,有魔门秘籍、妖兽灵宝发放,可得去凑凑热闹的噻,万一能捡些漏,练成绝世神功呢!”
对面坐着一个瘦高的男人,男人桌上摆着一碗茶水,丝毫未动,旁边几粒花生米倒下去不少。他眉头微动,很是疑惑:“魔神为何又要娶亲,不是好多年不娶了么?魔神殿的那群人真会玩儿花样!这次娶几个美女,年岁几何,是不是雏儿?”
“都不对,你肯定猜不到!这次要娶一个寒渊谷的男人,是个小花妖,听说是寒渊谷前阵子选出来的花魁,婀娜多姿、茶香四溢,古有赵飞燕身轻如燕掌上舞,今有小花妖貌美如花指尖笑,比女人还带劲儿呢!而且这次魔神娶亲仪式声势浩大,是寒渊谷主办的,雪花般的请帖发遍乾州名门望族,魔神殿给魔神娶过几次亲,都没这次隆重!”
桌子被拍的砰一声响,鸡鸭骨头乱飞、茶水四溅,瘦高男人腾地一声站起身,“不知廉耻!魔神殿不是向来对断袖之癖嗤之以鼻么?寒渊谷送上个貌美妖精就毫无底线了,男女不忌!到底是给魔神娶亲,还是给某位大祭司当暖床工具?洛灵阳早死了一百多年了,骨头都化成了灰,说不定早投胎转世,娶够十八房太太了,用得着魔神殿的给他左娶一个右娶一个?说到底还是魔神殿那帮人瞎念经!”
“他们念什么经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我花了二十文妖币找信息贩子打听消息,得知今日寒渊谷少主会亲自护送小花妖,途径凤凰城直接赶往昆仑台。我倒想看看那小花妖是不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当不当得起花魁称号——”
傅无极一杯凉茶下肚,还没站起身,就被迎面一个男子抱了个满怀,茶杯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呜呜呜,少主,阿崇想死你了!你上玄剑宗这三年一年都没回去过,你都瘦了!”
傅无极站起身,拍了拍阿崇肩膀,“我不是逢年过节都寄信回去嘛,玄剑宗事务繁忙,师父不许我经常下山。阿崇,你怎么会来这里?”
阿崇擦了擦眼泪,看着面前比他高了许多的傅无极:“少主长高了许多,我大字不识几个,你写的信我都看不懂,再说了信就是冷冰冰的纸,哪有真人会喘气儿,会关心人 ,你说对吧!”
“夫人忌日快到了,她生前不是喜欢吃凤凰城桥西那家的马蹄糕嘛,每年家主都自己来,今年事务太繁杂,只好派我跑一趟了。”
傅无极被阿崇拽着往桥西那边走,阿崇比傅无极大2岁,可还是少年心性,对周围套圈儿的、卖花灯的、甚至卖金鱼的充满好奇,时不时要停下来看看,二人还被来往的人流冲散了好几次。
傅无极在后面喊:“阿崇,慢点跑!”
他看到阿崇停在一个当铺门口不动了,手里捏着几粒碎银子,当铺里最底层有个生了锈的簪子,看材质也不是纯金,模样有些年头了,样式也显老旧和简单。
“阿崇,你想买簪子留着娶媳妇儿吗?小爷给你买更大更新的!”
傅无极实在不知道这个破旧的簪子有什么可看的,他捏着阿崇的手腕往前方的金铺跑,竟然没拉动阿崇,“阿崇?”
阿崇吸了下鼻子,眉毛拧在一起,“少主,我才十七岁,讨什么媳妇?刚才那个是当年发大水,我家穷的揭不开锅了,我娘就把她陪嫁的簪子当了换窝窝头,我现在想用自己攒的钱,赎回我娘的遗物。”
“十七岁当然可以成家啦,赶明儿让我爹帮你寻一个温柔体贴、长得好看的当媳妇儿,过两年再生两个胖娃娃……也挺好!”
傅无极看阿崇脸色逐渐难看,他连忙转了话题,拍了拍胸脯,“不就赎簪子嘛!好说,小爷有钱!”
说完他从上到下摸遍全身,一个金币都没带,这不妥妥装逼失败么。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尴尬,好在阿崇没发现他的窘迫,一直摆手,“少主不用,换回我娘的遗物,当然要靠我自己了,靠你算什么本事!我们赶紧去桥西买马蹄糕吧!”
傅无极挠了挠头,跟着阿崇顺着人流走,今天路上行人格外多,好多都是凑热闹要看寒渊谷花妖有多好看的。未见其人先闻其香,漫天花瓣洋洋洒洒飘满整个凤凰城大街小巷,香味扑鼻,行人纷纷驻足,半空中落下一朵硕大的七彩莲花,薄纱轻扬,里面斜卧着一个身着金缕玉衣,腰封是上好金镶玉的男子,丹凤眼、皮肤白皙,脖颈修长,他轻摇手中羽扇遮住下半张脸,单单露出弯弯笑眼,都让行人驻足惊呼,“好美!”
就连阿崇也看直了眼睛,“好漂亮啊!”
傅无极白了阿崇一眼,直呼没眼光,“他这种在南风馆里也只能算庸脂俗粉,还笑得那么假!不是吧,阿崇!男人可没办法生孩子,你带个男人回家,你家可绝后了!”
花妖举手投足都显得十分刻意,把媚态拿捏得十成十,美则美矣就是缺乏男子的英气,他在心中默默评价道。
阿崇耳朵都红了,他忙拉了拉傅无极袖子,傅无极没听清他说什么,把耳朵凑过去,“少主,你在胡说什么啊!不觉得这个花妖跟你长得有些像吗?尤其是侧脸的下颌线,还有他笑起来两侧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跟你至少有六七分像!不愧是花魁,确实还挺好看啊!不过还是没有少主好看!”
傅无极只当阿崇在恭维他,托着下巴瞅了瞅,又越过人群靠近了些,眼睛、鼻梁、嘴巴,还有笑起来的神态都有些像,但傅无极认为自己很英气,是个十足的爷们儿!还不如旁边那个……
花妖身旁出现了一个骑着高头白马的少年,白马长着一对羽毛大翅膀,少年端坐其上,一身纯白衣衫毫无装饰,长身玉立、仪表堂堂,模样看上去十多岁,眼睫毛长长的,眼睛大大的,皮肤有些黑。花妖跟他说了好几句话,他只点了下头,神情还隐隐有些不悦。现场并没有看到那个叫小七的孩童,看来络腮胡那二十文妖币白花了,消息真不靠谱。傅无极兴致缺缺,实在没有对男人姿色评头论足的习惯,他打了个哈欠,逆着人流,甩着高马尾,朝桥西方向走去。
他们继续往前飞,等到人烟稀少时,花妖将身形侧向少年那一边,微微仰起头,阳光透过薄纱洒在他修长的脖颈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这是小菊第一次化形,公子可还喜欢?小菊愿以身相许,报答公子救命之恩!”
他看少年没回头,也没说话,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众目睽睽下起身跪在七彩莲花座中,“小菊并非揣测公子心意,只是公子寻不到那人,将我当成他也是极好的……左右我都要被送往魔神殿……”
少年没回头,冷冰冰打断花妖的话,“我此行职责是护送你去魔神殿,若你无意前往,我不介意换一个人。只是……干娘传给你50年妖力时,也没忘记将剧毒的蚀心草悄悄种于你心脏,大约在你到达魔神殿第二日,便会七窍流血、经脉尽断而亡。你才化形,死期已经定好,这结果你可曾想过?”
少年看花妖跪在地上,肩膀都在颤抖,他等花妖哭累了才缓缓开口,“你若一心一意跟我,不打歪心思,我会想办法救你一命。”
周围的侍者都双目低垂,没人敢开口求情。少年从半空中看到一道靓丽的背影,明黄色衣衫耀眼又张扬,活脱脱一朵高傲的向日葵。背影的主人左手提着一壶酒,右手拎着一个红彤彤的灯笼,后面还有个身影喊他慢点儿,少年不知不觉也指挥莲花下落,他们进了同一家客栈——明月楼。
夜晚时分,阿崇外出打水的功夫,就看见白天见过的那个漂亮花妖,身着雪白素衣在空荡荡的客栈一楼喝闷酒,燃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灯光下,花妖神情显得十分落寞,他看到远处过来一个人影,竭力勾起唇角,露出小虎牙和小酒窝,那是一个模仿痕迹很重、略显刻意的笑容。
阿崇没想那么多,他赶忙拖住花妖要磕到桌角的头,“花……公子,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明月楼内外有两个楼,内楼更像独栋府宅,里面亭台楼阁、轩榭廊坊应有尽有,更像一个栋独立的花园楼榭。寒渊谷的人包下整个内楼,白天还有人在外面把手,许是晚上夜寒露重,门外竟无一人。
花妖着实喝了不少,走路发飘,指的方位不是花园就是池塘,阿崇本想叫两个人把他抬走,可转念一想,他一个人进入寒渊谷地盘,怎么都说不清,还会给少主找麻烦。于是作罢,干脆送佛送到西,把这漂亮的花妖送回去。
不知走错了多少次,总算找到一间屋子,里面有花妖白天穿过的那件金缕玉衣,他扑在阿崇身上,“你可知,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你了……都说花妖心智简单,容易被骗,为人做嫁衣,可你从天而降那一刻,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阿崇费力推开他,“你、你……你喝醉了,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房门哐当一声关上,阿崇被花妖扑倒在雕花床上,后脑勺狠狠磕上后墙,他痛得一闷哼,只见花妖的嘴唇立刻贴上他的,阿崇不从,二人在房间内拉扯一番,衣衫凌乱——
只听砰的一声,阿崇与花妖重重躺在血泊里。
那是一个不眠夜。
子时已过,傅无极辗转反侧睡不着,阿崇出门打水好几个时辰未归,怎么想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不安稳。他出门转了一圈,整个明月楼都安安静静的,一楼有未喝完流了一地的酒,仔细闻闻还有菊花味,旁边放着阿崇打水的桶,桶里一滴水都没有,看来他失踪跟小花妖有关系。
傅无极打算悄悄潜入寒渊谷所在的内楼,刚到外围就发现明月楼被寒渊谷的侍者围得水泄不通,傅无极根本进不去。他第一反应,一定是出事了。
傅无极只好按下心中躁动不安,他看到内楼后方有一棵参天榕树,他从小到大术法学的一般,爬墙上树掏鸟蛋可没人比他更精通,他蹭蹭蹭爬上去,内楼一大半屋子灯火通明,很快锁定了一间屋外有人举火把的屋子,奇怪的事是寒渊谷的人都静得可怕,屋外没一个人发声。
他躲在树丛中,蹑手蹑脚靠近,又不敢靠得太近,天边出现启明星时,门外的人才双双散去。傅无极又等到鸡叫三声确定屋内没人再走出来时,他小心翼翼走进屋子,进去后就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地板上平躺着两具尸体,尸体上全盖上了白布,一具是花妖的,另一具是阿崇的。他们脑后方都有一个磕出来的大口子,血液已经凝固了,他咬紧嘴唇,哽咽声逼回嗓子里,颤抖的双手掀开白布,花妖和阿崇衣服都有些散,花妖还露出了大半边胸膛,上面是一些红痕,花妖后背还有一幅画,仔细看更像地图,密密麻麻的。阿崇脖子上也是些暧昧的痕迹……
傅无极完全无法想象,时隔多年他才见了一面的阿崇,竟然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他明明记得阿崇要赎娘亲遗物的,如果当时带钱帮他赎回来就好了。阿崇见花妖的眼神放着光,如果他当时说,你喜欢男的,我们帮你寻一个情投意合的,花妖这种不适合你……就好了。他也不至于与花妖这般……
傅无极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他一时想不起这是哪里,发生过什么。他木然地站起身,只见身后猛地伸出一把短刀,抵住他的脖颈,“别动!”
短刀从他的脖颈绕了一圈,最终抵在他喉咙处,傅无极这才看清眼前这个就是白天骑在马背上的少年,他身量比傅无极矮一些,眼神中能看到愤怒还有震惊,左眼角有一颗泪痣,声音冷冰冰:“他是你的人?你的人犯了大事。”
傅无极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个人,不过年龄、气场都不一样,他心情烦躁,懒得再想:“小爷的人死在你这里,不是你们寒渊谷的嫌疑更大么?且不说花妖身上没有明显钝器所伤,我兄长只是一个毫无武功的普通人,他怎么有能力杀死一只妖,就比如一只蚂蚁怎么能踩死大象,很不合理吧!”
“哦?确实没有钝器所伤,小菊的前胸后背相信你也检查过,那些痕迹……不是你的人弄出来的?陷入情/欲中的男人有多疯狂,你不知道么?力气绝不会比妖小,更何况小菊刚化形!”
少年说这些话的时候,耳朵突然变得很红,语气断断续续了好几次,眼神也瞟向窗外。
傅无极很想翻白眼,他怎么会知道。他趁少年走神的时候,一把夺过少年手中那把短刀,胳膊肘一用力朝他胸口一顶,少年痛得弯了腰,傅无极反手将短刀抵在他脖子上,
“你们寒渊谷少主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我傅无极以人格担保,我兄长绝不是杀掉花妖的凶手,相反我也会协助你寻找真凶!看你们寒渊谷今晚的架势,这件事并不打算散播出去,所以你们打算悄悄处理此事,而我想要给我兄长一个清白……我们可以合作!”
少年任凭手掌黑气散去,紧皱的眉头也稍显缓解,“好,既然我们少主欠你人情,我姑且相信你一次。你猜的不错,这件事我们不打算宣扬出去,少主派我们护送花妖去魔神殿,小菊死在半路,回去一定会掉脑袋的!除非你留在这里扮花妖,我就相信你真是少主的恩人!”
“什么?扮花妖?!”
傅无极手中的短刀还抵在少年脖子上,这一刻仿佛被遏住喉咙的是他一样。
“作为回报,我会禀明少主,将你所寻之物还于你,就是那把黑剑。”
“你如何得知我在找玄风剑?”
少年沉默不语。
傅无极挠了挠头,挑了个最简单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你就叫我阿渊吧!”
“年岁几何?”
“14。”
傅无极实在理解不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怎么会知道男人陷入情/欲,会变得疯狂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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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 花妖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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