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港总署。
刚打开电梯，黄正安就闻到浓重的咖啡味和烟味。陈志雄一扭头，立刻露出一个笑来：
“黄sir！”
他大步流星，伸出手热情的用不太熟悉的普通话道：
“点解咁快就出院啊？唔多休息几日咩？”
“您说粤语就行，我能听懂，就是不太会说。”黄正安头上的纱布拆了，可脸上青紫淤肿尚未消散，胳膊还架着石膏，实在是看着有点惨。黄正安先是给男人敬了一个礼，然后回握住那只手，笑着说：
“实在躺不住，听说今日开情报会，来听听。”
陈志雄的手掌依然像他刚入行时记忆中的那样粗糙有力，只是鬓角的白发多了不少。
陈总司摇摇头，不甚赞同的开口：
“不要仗着年轻不在意，等老了就知道痛了。”
不过看对方脸色，也知道劝不动年轻人。毕竟经验这东西，只有经历过才知；没有经历过，就不会听劝。陈志雄拍拍他的肩膀，“不说了不说了，既然来了，就一起开会。”
他带着人走到了走廊尽头一间挂着有組織罪案及三合會調查科（O记）的办公室，这里面看着很嘈杂，几张桌子上累计了很多材料，很多警员在忙碌，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三块拼成一块的白板，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资料和照片，照片之间密密麻麻的用红笔勾连着，像是一张血红的蜘蛛网。
陈志雄拍拍手，引起大家注意：
“各位，我先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内地的特警支队队长黄正安、也就是卧底‘阿威’，欢迎正式归队！”
黄正安立正敬礼，大家纷纷鼓掌，毕竟之前的卧底，还是他们给弄得。陈志雄拍拍他，示意他找个位置坐：
“时间紧迫，”他开门见山：“家明，法医科那边报告出了没有？”
一个戴着眼镜、头发乱糟糟的年轻警察立刻拿出一叠报告，顺手塞给黄治安一个平板，“已经送来了。”
年轻警察打开了电脑操作了几下，下一刻，黄治安面前的平板自动弹出几张照片来。第一张是曾广强倒在书房地毯上，深色地毯被洇开的大片血迹浸透发黑。年轻警察展开报告：
“死者曾广强，致命伤是左胸一道锐器刺入伤，精准穿透肋间隙，伤及心脏主动脉，导致其死亡的原因是失血性休克，即失血过多。”
随着说话，照片切换到第二张展示伤口。伤口不大，甚至血迹都很少。家明说：
“朱莉姐姐特别说，正常心脏主动脉出血量非常巨大，应在极端时间内就死亡。可根据伤口凝血程度、体内血液流失总量以及周围组织反应的综合测算，其受伤时间，与最终死亡时间，存在大约四小时的间隔。”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吸气声，大家纷纷低下头查看照片，眉头紧蹙。
“四小时？”黄治安旁边的人抬起头，有些愕然：“你的意思是，他被捅了一下心脏之后，还活了四个钟？”
年轻人低头，再次确定，“是的，报告是这么说的。”
陈志雄想了想，继续问：
“有其他伤口吗？”
“肯定有嘅！”一个老警察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根烟，被陈志雄瞪了一眼，只好拿在手里：“他被捆了四个钟？杀了人不走不放血，耐心捆着人等四个钟头？痴线概！肯定是刑讯啊！”
家明憋得脸红，直接把手机点开，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恭恭敬敬点开语音，下一刻，一道非常冷的女声响起：
“除咗之前确认嘅致命锐器伤，还有系统、长时间嘅刑讯逼供。”
“呢啲损伤并非一次过形成。根据皮下出血嘅颜色、水肿程度同炎症反应嘅时间差异判断，折磨持续咗相当长嘅时间，同致命伤发生前大约四个钟头嘅存活期高度吻合。”
【这些损伤并非一次形成。根据皮下出血的颜色、水肿程度和炎症反应的时间差异判断，折磨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与致命伤发生前约四小时的存活期高度吻合。】
家明紧接着立刻摁了两下自己的平板，出现了几张深层组织损伤影像。接着，那道冷漠的女生继续：
“注意呢啲位于肋骨间隙、指蹼、腋下、腹股沟区域嘅微小但深刻嘅刺伤同挤压伤。呢啲部位神经末梢密集，痛感极端强烈，但系唔会立即危及生命。凶手极其了解人体痛觉神经嘅分布同承受极限。工具包括但不限于尖锐嘅锥刺、夹具，可能仲有电击设备——虽然后者因为水体浸泡证据比较弱。”
【注意这些位于肋骨间隙、指蹼、腋下、腹股沟区域的微小但深刻的刺伤和挤压伤。这些部位神经末梢密集，痛感极端强烈，但不会立即危及生命。凶手极其了解人体痛觉神经的分布和承受极限。工具包括但不限于尖锐的锥刺、夹具，可能还有电击设备——虽然后者因水体浸泡证据较弱。】
“最值得注意系死者右手嘅紧握状态。我哋费咗好大力气先至可以在唔破坏证据嘅情况下将其分开。呢枚十字架被佢以惊人嘅力量攥喺手心，指甲甚至因为过度用力而撕裂咗掌缘皮肤。呢个绝对唔系无意识嘅抓握，而系喺极度痛苦同清醒嘅状态下，刻意进行嘅藏匿或者传递信息嘅动作。”
“综合所有痕迹，呢个唔系一场单纯嘅谋杀。而系一场有预谋、有准备、有足够时间同场地保障嘅精密审讯过程。凶手嘅目的非常明确：喺夺取性命之前，最大限度噉榨取信息同施加痛苦。”
声音完毕，室内安静的过分。
家明真的是背不下来这种专业术语，播放完毕，立刻装作如无其事道：
“朱莉姐已经把十字架送到了物证科，物证科刚刚已经把结果传送过来了。”
大家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
那是一个黄金十字架，不是很大，款式很老。家明在旁解释：
“物证科的老黄跟我讲，这种款式的十字架起码要三四十年前才流行，现在都流行钻石的了。”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警察冒头：
“既然猜测刑讯逼供，FIIB（财富情报及调查科）的师兄今早同步过来一条消息——接到协作文件后，他们调查了曾广强的户头，发现除了已知的户头，其余他在海外的所有秘密账户都在案发当天有过频繁的资金调动。就在他死亡前后那段时间，被分批、多次、通过极其复杂的路径转账提空，总额非常惊人。手法专业，资金最终流向成谜。
我怀疑跟刑讯逼供有关，会不会是就在现场转钱？瑞士银行认信物不认人不认密码，对方一定是计划已久，分两批人执行，才能在短时间内清空所有账户。”
“黑吃黑？”
“不像。”张督察摇头，像一头经验老到的猎犬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如果是单纯的黑吃黑，不可能只有秘密账户被清空。”
而且论资金流动，什么会有上市集团的资金流动更高？为什么只动秘密账户呢？
会议室的人低声讨论了一下，期待有更多的线索。还是要从凶手身份下手，陈志雄问：
“最后一位见过曾广强的人是谁？”
家明道：
“应该是安保人员，已经被我们控制起来，但目前而言，没有可疑点。”
“访客记录呢？”
“都是常规的帮派人，曾广强一般不在宅邸见客，一般要么去位于深水埗，要么就去集团。人数很少，最近一周内，只有一位访客。”
大家看着他：“是谁？”
他推推眼镜：
“青龙帮的二把手，佛爷。”
“根据保镖的证词，这位佛爷只呆了大约半个小时就离开了，之后就回了内地，在曾广强被害的第三天才回到东港。”
黄正安想起当时这位佛爷也曾说过，“回乡替曾志安办点事。”。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点‘事儿’，跟曾志安的死有直接关系。但他没有说出来，毕竟只是一个猜测。
“佛爷？”一个看起来非常精明的男人冷哼一声，“名字倒是够响亮。二把手，莫不是他想上位就杀了老大，装作自己出门吧？”
“张督察，办案要讲证据。”陈志雄冷静地反驳，“目前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指向这位佛爷。而且，我们监控到曾广强死后，青龙帮内部几个山头都在蠢蠢欲动，这个佛爷这时候远在内地，反而像是被刻意调开，或者……避嫌？”
“说不定是刻意的呢！算不是他亲手干的，也难保不是他指使的！这帮人，做事毫无底线！”
黄治安想，这个张督查跟那佛爷有仇？
“那就找到证据，证明是他。”陈志雄冷冷看着那个督查，“别的案子随你们乱猜拿人问口供，这个案子，每一条推论都要有无懈可击的证据，明白没有？”
“头儿？”张督查不明白，他们O记跟□□打交道，那群人就是滑不留手，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滚刀肉，不拿回来仔细盘问怎么会知道是不是真口供？怎么这次……
陈志雄干脆凝视那个人：
“明白没有！？”
“明白了！”张督查一个机灵，立刻点头。不过看他愤愤之色，好像没往心里去。
黄治安心道，送你们一句口号——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陈志雄问：
“有没有其他嫌疑人？”
大家低头，因为刚才的警告也不敢瞎说，忽然听见有人呢喃，“十字架。”
“嗯？”
“十字架……”一直沉默的另一位女警司沉吟道，“据我们了解，曾广强的现任妻子梁佩拉是非常虔诚的教徒。曾广强为了和她结婚，都改信了基督教、为自己改名叫曾兰登。这个十字架，会不会是死者想给我们留下关于凶手的暗示？”
几乎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线索似乎要串联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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