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小兔子糖人甜丝丝的，一直融到云初的心里。
她小口舔着糖人，跟在林叶身后，眼睛却像最灵敏的雷达，不停扫视着周围摊位的买卖情况，大脑飞速运转。
她发现，林叶的货物质量上乘，但她那种“姜太公钓鱼”式的售卖方式，在这样竞争激烈的环境里，实在有些吃亏。
旁边那个卖山货的大嗓门汉子，货物不如林叶的品相好，却因为会吆喝、懂搭讪，生意明显热闹不少。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成形。
买完米盐，林叶正准备收拾所剩不多的皮货和菌菇打道回府，云初却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袖。
“林叶，”她眼睛亮闪闪的，带着一点狡黠和跃跃欲试，“剩下的这些，让我来试试卖，好不好？”
林叶挑眉看她，眼神里是明显的不信任。
卖货不是儿戏，这女子连秤杆都未必认得全。
“相信我一次嘛！”云初晃着她的袖子，压低声音，“你看那边，同样的菌菇，那人卖三文钱一斤还吆喝得辛苦。咱们的菌菇又大又新鲜，不如……我们换个法子。”
她凑近林叶，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将自己的想法小声又快速地说了一遍。
温热的气息带着糖的甜香，拂过林叶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麻痒。
林叶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云初话语里的内容，却让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这法子……闻所未闻，但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
看着云初充满自信的眼神，林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随你。”
得到许可，云初如同拿到了尚方宝剑。
她立刻将剩下的几张品相稍次的兔皮和那筐菌菇重新摆放。
她没有像别人那样堆在一起，而是将菌菇分成小堆，又将兔皮展开，露出里面最柔软的部分。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学着旁边摊贩的调子，却用清脆悦耳的声音喊了起来：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
上好的山货，新鲜的菌菇！
今早刚采的，带着露水呢！”
“买一张上好狐皮，送一斤鲜嫩菌菇啦！
划算得很！”
“只剩最后这几张皮子，先到先得，错过今天，下次集市可就没这个价了！”
她的声音不算最大，但清脆响亮，带着一股活泼泼的生气，在嘈杂的集市里反而显得突出。
更重要的是，她喊出的内容新颖：“买一送一”、“最后几张”。
这种说法立刻吸引了一些妇人和精打细算的顾客围拢过来。
“小姑娘，买狐皮真送菌菇？”
“这菌菇看着是不错，怎么卖？”
云初笑脸相迎，嘴甜得像抹了蜜：
“大娘您好眼光！
这狐皮毛色光亮，冬天做个领子最暖和了！
今天您要是要，这筐里最好的菌菇随您挑一斤，不算钱！
就当交个朋友！”
她又对问菌菇的人说：“大姐，单买菌菇也成，五文钱一斤，您看这品相，绝对值这个价！
要是和皮子一起买，就更划算啦！”
她态度热情，解释清楚，那张明媚的笑脸更是让人心生好感。
原本有些犹豫的顾客，在她的游说下纷纷掏钱。
林叶在一旁看着，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后来的惊讶，最后只剩下沉默的注视。
她看着云初熟练地与人讨价还价，看着她将货物搭配卖出，看着她将收到的铜钱一个个数清楚，然后得意地回头朝自己眨眨眼。
那一刻，阳光洒在云初因忙碌而泛红的脸颊上，她鼻尖沁着细汗，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这与她平日里撒娇耍赖或笨手笨脚的模样截然不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因自身价值得到实现而散发的光彩。
林叶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一种陌生带着欣赏的情绪，悄然滋生。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剩下的货物便被抢购一空，甚至比预想的价格还高了一些。
云初捧着装满铜钱的小布袋，献宝似的递到林叶面前，下巴微扬，像只等待夸奖的小孔雀：
“怎么样？我说我能帮上忙吧！”
林叶接过钱袋，掂了掂，目光落在云初亮晶晶的眼睛上，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声“嗯”，比以往的任何一个都显得郑重。
虽然还是没有直接的夸赞，但云初已经从她柔和的眼神里读到了认可。
她心满意足，笑得见牙不见眼。
回程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云初依旧叽叽喳喳，兴奋地复盘着刚才的“营销战绩”。
而林叶虽然依旧话少，却会偶尔侧头听她讲，甚至在她说到得意处时，唇角会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背篓里装满了新换的米盐和一块林叶用卖剩的皮子换来的厚实棉布，说是天气转凉，该添置冬衣了。
云初抢着要背，林叶却没让，只将那个轻飘飘的、装着菌菇的空筐递给了她。
山路蜿蜒，云初到底体力不济，走了大半，兴奋劲儿过去，便开始有些气喘吁吁，脚步也慢了下来。
林叶放缓了步子，与她并肩而行。
在一段特别陡峭的上坡路前，林叶停下脚步，转身，再次向云初伸出了手。
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那双向来清冷的眼眸里，似乎也融入了暖意。
这一次，不再是危急关头的权宜之计，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与体贴。
云初看着那只手，心跳再次加速。
她将自己的手放入那温暖的掌心。
这一次，她握得更紧了些。
林叶没有说话，只是稳稳地牵着她，一步步向上走。
掌心相贴，温度交融，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掌心的纹路和力量。
云初甚至能感觉到，林叶的手指，似乎也微微收拢，将她握得更牢。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鸟鸣在山间回荡。*
但一种无声的暖流，却在交握的双手间静静流淌。
云初偷偷侧目，看着林叶被夕阳勾勒出的坚毅侧脸。
她忽然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
快到小屋时，林叶才自然地松开了手。
云初有些留恋地蜷了蜷手指，上面还残留着林叶的体温和薄茧的触感。
推开木门，熟悉的家的气息扑面而来。
虽然简陋，却因为共同经历的这一天，而显得格外温暖。
林叶放下背篓，看着正在活动酸痛手脚的云初，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温和了许多：“累了就去歇着，晚饭我来做。”
云初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好！”
这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横亘在她们之间的那层冰，又融化了一大块。
而这一切，似乎都始于集市上那个大胆的尝试，和归途中那双紧紧相牵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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