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下午四点之前，六名不同等级的经纪人就聚集到二十一层，有人引着他们到其中一个会议室中，为他们倒上热茶，微笑道：“各位请稍候。”
会议室的窗户并未调整，因此他们能看到不远处总裁办的几位特助忙前忙后。
装点一新的总裁办简约空阔，布局和器具都显示出设计师优雅的品位。应含嘉前几年来过总裁办，当时这一层清一水的红木大桌椅，不知道还以为进家具城了。
应含嘉松散地喝着茶，清香的茶水顺入喉道，消解了一小部分应含嘉对新上司的怨气——因为感到茶叶很贵。
厉倩在一侧暗暗说：“我决定和你绝交几天，太衰了简直。”
应含嘉跟厉倩发了David的抽象事宜后又说了他被迫要去新上司面前露脸，消息刚发出去不到一秒。厉倩便发了好几个发怒的表情，表示她也被Linda通知要去了。
应含嘉吐槽：“你不如加入我骂上司的行列来，并祈求今晚准时下班。和我绝交，治标不治本。”
嘉耀娱乐虽说在行业领头二十多年，但本质上还是家族产业，上一任董事局和总裁办平均年龄五十多，也逐渐跟不上下面员工的发展，
应含嘉本以为上层换血后会迎来新的风气，结果还是无休无止的周报、月报、年报。即使上司身材很好，又有什么用呢？
聚集在这儿的二级经纪有一个，王岳。他手下一个艺人身陷舆论风波，因此更战战兢兢，“应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说收手机吧，他偷买好几个登微博胡乱说话还觉得自己真性情、特别懂。”
应含嘉安慰他：“没事，我看他微博了，转发的都是国际时政，不牵扯国内社会事件问题不大，回头进组把他号拿回来养养就行。”
主要负责爱豆的三级经纪郁柳和厉倩聊起来，“甭提了，刚把一队人送隔壁当练习生，结果还没十天呢一半儿都被退回来了，说私下偷摸吸烟喝酒，这群兔崽子们……”
厉倩被逗笑，安慰她：“没事，这不还有一半呢么，总有成本在的。”
郁柳叹气，说：“主要男孩现在选人太难了，长得好看的也不当偶像了。”她探身瞧瞧应含嘉，“Felix如果小个十来岁，我肯定抓你去试试。但要先把你这破眼镜扔了。”
目前为止这个办公室里坐着的人看起来都没问题，应含嘉心下放松，捧着茶杯，冲郁柳笑了笑。
郁柳接着说：“好看聪明，性格又乖……”厉倩听见后呛了一口水，应含嘉老神在在表示认同。
郁柳置若罔闻，继续叹气：“学历还好……不对，学历好的人当什么爱豆。”
剩下两位经纪人资历很深，是业内有名的金牌经纪，大家都没什么架子，聊起来还算和谐。
但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暂停了。
应含嘉的笑容还未收回，就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向走进会议室的人。
而后笑容便僵在脸上。
身形颀长的男人有着一张不输娱乐圈明星的俊美面孔，他淡漠地看向众人。
不同于应含嘉梦中的热烈如火，此时的男人表情冷漠，眼中仿佛盛满了冰霜。
这次的距离更近，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足以让应含嘉把男人从头到尾打量一番，而经纪人的职业病又让他观察得过于细致——
肤色中白，眉峰较高，鼻梁挺直，眼型是不太典型的凤眼，双眼皮稍薄，在眼眶上收束的弧度十分流畅，嘴唇较薄但很饱满，五官分布的位置十分优越，但给人的感觉很冷冽。身高腿长，肌肉线条结实有力，尤其是胸部腰腹部……
除了应含嘉不自觉中专业的审视，还有他自己亲身实践得来的认知。
男人走过来坐在正中的位置上，礼貌地向众人颔首：“各位好，我是隋阙。”音色如人一样冷。应含嘉瞬间记起这样的声音是如何喘息的。
竟然是他！！！
“靠！”应含嘉暗骂，他说怎么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几个小时前厉倩的调笑还响在耳边——“可别真是在夜场听到的。”
果然不是在夜场听到的。
而是在夜场后的酒店房里听到的。
应含嘉放下了手中的茶水，感觉手指有些发软，一侧的耳垂和面颊此刻火烧火燎，仿佛正中间的那人环抱着自己，在身侧低声说话。
他尽可能地使自己的眼神正常，但稍微瞅瞅身旁的同事，应含嘉确定了自己还算体面，比起周围经纪人对于空降顶头上司长相的惊讶，应含嘉更多的是心虚。
隋阙稍稍环视众人，目光与应含嘉交错，一瞬之间，那人仿佛戴上了面具，唇边带着礼貌性的笑容，无懈可击。
气质同样冷厉的特助之一黎盈在隋阙后进入会议室，向大家简单介绍了这次汇报的目的，“大家都是资深经纪人，总裁希望能够通过各位近几年的工作深入了解一下嘉耀经纪部及这个行业……”
应含嘉此刻脸上挂着笑，状似认真听着，但脑子嗡嗡作响，心中百转千回。
自己当晚并未吐露真实姓名吧？有吗？
他应该不会是特意把自己抓来开会的吧？
而且顺着抓过来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他们自愿发生关系，属于两不相欠啊？
低头看眼电脑，厉倩的消息无声地轰炸过来：【绝交暂停，见到清冷小姐姐还是值得的。你还不算衰，照片正主不是一般的帅哦】
应含嘉感觉到屏幕上的光标都随着自己的心跳加快闪烁了，他心下苦笑，他简直衰到极点了。
试问有谁会在一/夜情中睡到新上司？
“那我们开始吧。”黎盈微笑着说道。
应含嘉迅速回神，目光掠过主位上的人，他正垂眸看手中的资料，修长的手指折过纸页，西装包裹下的矜贵气质和那一晚卓然不同。
应含嘉收回眼光，强迫自己把心思集中于工作。他这时才发现隋阙挑的人很有代表性，有深耕行业二十年的老经纪人，也有赶上新风潮的新式经纪人，有靠手下艺人一路长虹的，也有像他这样经手很多艺人但自己没有什么名头的。
更不用说大家手下的艺人跨越领域之多。还有一个前两年新成立部门挑上来的经纪，主要在嘉耀下属mcn中孵化网红。
也许是沉浸到了工作的氛围中，也许是隋阙真的记性不好或者高度脸盲，应含嘉心下稍微放松——男人偶尔扫过他的眼神和看刚刚讲报告的经纪人前辈没有任何差别。
“如果不是在公司偶然遇到，我也记不起他不是吗？”他安慰自己，可能隋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早就不知道谁是谁了。
应含嘉心想：“还好，不算太衰。”
如果对着一/夜情对象讲报告这件事不算在内的话。
应含嘉简述工作成果的时候，还能抽出一丝脑容量来审视这荒谬的场景。
感觉在网上发帖会火的程度。
“……虽然现在随着演艺形式更迭，相关从业人员的属性正在改变、交融，艺人们的自由度飞速上升，但从数据上看，经纪人借助体系内积累的经验替艺人规划路线、洽谈合作、经营形象等作用暂时还是不可替代的，”应含嘉把从公司数据库中抽取的数据和几家竞争公司官方释出的数据整合对比出来，他操控无线笔指着其中几个板块。
“只是功能性上划分更细致又更宽泛，所以要学会接受自己身份的变化。”他停顿了一下，笑着说：“毕竟我们不可能真的给艺人当爹妈。”下面的经纪人们基本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应含嘉把演示文稿关掉，颇为礼貌地看向隋阙说：“隋总，我结束了。”隋阙点点头，连多一秒的眼神都没有停留。
应含嘉对此感到非常满意。
坐下时，厉倩悄悄给应含嘉比了个大拇指，应含嘉悄悄冲她勾唇。
这些微妙的小动作却落在了正中间那人的眼中。
会议很快结束，他们几个经纪人先走，总裁要和助理们开会。应含嘉忙不迭起身，就怕坐在主位的男人嘴里点上他的名字。
他随众人走出会议室，最后掩上门时，下意识回望了一眼，隋阙正侧面和黎盈说话，一瞬之间，瞳孔偏离，二人视线相交，下一秒，大门合上。
应含嘉慌乱中，没有留意到男人眸中迅速凝结又消散的暗红。
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应含嘉迅速拿出手机，念叨着“终于结束了”，把相册里那张侧身照彻底删除，然后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稍微平复心情，应含嘉回想今天隋阙的眼神，古井无波。
有两种可能。
第一，隋阙真的忘记了。这是最好的结果，应含嘉只需要当一段时间鹌鹑看看反应即可。
第二，隋阙和他一样，并不想把私事带到工作领域。露水姻缘的核心就在于稍纵即逝，应含嘉自觉未来也不会和这位总裁有什么来往，大家都装作不认识最和谐了。
从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新总裁开始，应含嘉的心脏一直保持着高速的心率，直到此刻他才真的放松下来，也有心思回复厉倩的消息了。
应含嘉：【长得很帅吗？我觉得一般啊。】
厉倩：【？？？你最近是戒色还是眼瞎啊】
应含嘉：【是的。我在戒色。】
事实证明，色心误事。
如果不是当晚酒吧的灯光太晃，如果不是当时心情有所波动，如果不是他一不小心喝得有点小醉，如果不是这个男的“长得一般”。
他是绝不可能主动去搭讪的。
当时的应含嘉端着一杯新调好的酒，默默打量侧身站在不远处的男人。他身穿一袭黑色衬衣，下摆利落地束进黑色的西装裤内，衬衣上方莹润的扣子解开一个，露出脖颈下面一点皮肤，引人遐想。他修长有力的手同样握着一杯酒，正侧脸同身边的人交流。
应含嘉能看见他一边的唇角微微翘起，一侧的眼型如何流畅收尾，甚至能在这个距离内看到男人眸子的深浅和睫毛的弧度。
真好看。
他一向酒量很好，不轻易醉酒，但此时却觉得心脏跳动的地方被放置了一根抖动的羽毛，带着脑子产生了一种喝醉的错觉，酥酥麻麻的。
他在犹豫了几秒后选择顺从内心，起身走向男人，而恰巧此刻，和男人交流的人也正好离去。
不是没有惊艳的目光投射在男人身上，他的面孔太过优越，但周围的人也都意识到了男人身边结成了冷漠的结界，不敢上前搭话。
只有应含嘉在朦胧酒意的怂恿下，顺其自然地走进他的世界。他耳中鼓噪着心跳，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什么都不想管，只想放纵自己的**。而那人好整以暇地看过来，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竟然好像等了很久似的。
“可以请你喝杯酒吗？”应含嘉笑着向他说，桃花瓣一般的眼睛中流光溢彩。
男人眉尾微挑，看向应含嘉的脸，似乎在审视着什么，他稍冷的嗓音随之传来，“如果是你的话，当然可以。”
他们交换着喝完这一杯带有清甜果味的酒，不必言说的暧昧流转在二人周围。
等应含嘉的头脑稍微冷静下来的时候，他已经牵着男人的手走进了酒店的电梯厢。
但也就只有那一刹那，下一秒他便在无人的半封闭空间踮起脚来亲吻男人的嘴唇。
薄却饱满，和他想象的一样好亲。
耳鬓厮磨间，男人把应含嘉抵在房间的门上，低声问道：“我要怎么叫你呢？”
应含嘉因为男人手中的动作声音发软：“嗯……Felix……”
“Felix。”男人唇齿间细细咀嚼这个名字，转而低头亲吻应含嘉的耳侧，说道：“叫我隋阙。”
“隋阙……”应含嘉重复道，隋阙似乎被取悦，发出低沉悦耳的笑声，“很乖。”
他将应含嘉抱到床铺上，青年身体意外的柔软轻盈，他辗转着亲吻应含嘉的唇，却老是被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阻挡一下，“这个，可以摘掉吗？”
应含嘉趴在他身上轻轻喘息，“唔，可以的。”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摘掉眼镜也可以看清楚他。
“乖。”隋阙伸手摘下应含嘉轻巧的眼镜，随后灼热的吻地落在他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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