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奇子坐在福满楼的雅间里,看着满桌热气腾腾的招牌菜——烧鸡、烧鸭、各色大碗硬菜,还有上好的美酒,乐得合不拢嘴:“哎哟,顾姑娘,你真是太对我胃口了,都是我爱吃的呀!”
顾贞笑着给他斟满酒:“您爱吃就好,不够咱们再点。”
一旁的徐子铮却坐得笔直,神色冷峻,几乎没动筷子。他冷冷地扫了丘奇子一眼,语气带着警告:“你少给顾小姐添麻烦。吃完赶紧走。”
丘奇子缩了缩脖子,敷衍地点头:“好了好了,放心,我不捣乱,就专心吃。”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只烧鸡腿大嚼起来,吃得满嘴流油。
顾贞看着丘奇子大快朵颐的模样,心中感慨,举杯道:“这次宴请,主要是想正式感谢二位救命恩人。若非当年两位出手相救,顾贞绝无今日。救命之恩,铭记于心。”
丘奇子豪爽地一饮而尽:“别的话就甭说了,吃吧。”
顾贞见徐子铮始终不动,轻声问:“徐大人,您怎么不动筷子?不合胃口吗?”
徐子铮目光复杂地看了顾贞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淡淡道:“没什么胃口,你们先吃吧。”
顾贞敏锐地感觉到他似有话要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酒足饭饱,丘奇子满足地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摇着扇子感慨:“唉呀,这顿可舒坦,比上次那酒馆老板招待的强多了。”
徐子铮眉头一拧:“酒馆老板?我不是让你待在府里别乱跑吗?你又出去惹什么事了?”
丘奇子一脸无辜:“这能怪我吗?你成天把我关在府里,闷也闷死了,我是你师父,你赡养我是天经地义,那酒馆老板是个好人,我们聊得可投机了,他还请我喝了他珍藏的美酒呢!啧啧,那滋味……”
顾贞连忙打圆场:“丘前辈若喜欢酒馆的酒,我派人去买便是。”
丘奇子立刻眉开眼笑:“还是姑娘贴心。”
他促狭地朝徐子铮挤眉弄眼:“这么好的人儿,你小子是不是该有点表示啊?”
徐子铮脸色微僵,有些尴尬。顾贞也脸一红,连忙摆手:“丘前辈说笑了,不必什么表示的。”
她心里也泛起一丝异样,自从知道徐子铮就是当年的恩人,又看过那幅画后,她面对徐子铮时,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他这人本就沉默寡言,两人关系虽缓和,却仍有些若即若离,远非她幻想中与恩人重逢的温馨画面。
最后顾贞只能借着举杯掩饰心绪。几人又饮了几杯,天色渐暗。丘奇子捂着肚子起身:“哎哟,吃撑了,老头子我下去溜达溜达消消食。”
临走前,他还特意朝徐子铮使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这才晃晃悠悠下楼去了,显然是有意给两人留下独处空间。
雅间内只剩两人。顾贞看着徐子铮:“徐大人,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她能感觉到他整晚的心事重重。徐子铮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你知道丘奇子是什么人吗?”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他绝非善类。江湖上,想杀他的人不计其数。”
顾贞一怔:“那又怎样?他是我的恩人,也是你的师父。你为什么这么说他?”
徐子铮抬起头,直视顾贞的眼睛,仿佛用尽了力气才说出那句话:“因为他就是那个恶名昭彰、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掘坟手。”
“什么?”顾贞失声惊呼。这个名字她当然听过。江湖传闻中,掘坟手恶贯满盈,掘人坟墓、盗取财宝,手段残忍。最令人发指的是,他曾盗走天坛门掌门赖以保命的护身软甲,导致掌门在仇家寻仇时惨死。
“丘前辈就是掘坟手?”顾贞难以置信。
徐子铮沉重地点头:“没错,就是他。”
“怎么会这样?”顾贞喃喃自语,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难以消化。
“我也不知道。”徐子铮苦笑一声,眼中充满痛苦和迷茫:“曾经……我也不知道。”
顾贞猛地想起当年被救的情形,声音发颤:“那当年他们救我们一家,难道是为了……”
“看上你顾家的家财和马贼的财产?”徐子铮替她说完,语气带着一丝自嘲:“或许吧。救你也许只是他这辈子难得的一次心软。不过事后他对我说,其实他只是想吞了马贼的钱财而已。”
顾贞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她追问道:“那你呢?你是他的徒弟,你——”
徐子铮眼神挣扎:“我不知道,他只让我做接应,从未让我杀人,可是……”他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如果我当时能察觉他在杀人,能阻止他,或许就不会有惨剧发生,都是我的错……”
沉重的愧疚感弥漫开来,气氛压抑。顾贞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转移了话题:“那你是怎么遇到长瑛公主的?”
徐子铮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因为丘奇子被朝廷的人抓了。他罪大恶极,本应判斩立决。那时我年纪小……终究不忍心看着他死。他毕竟救过我,也养育了我。我集合了其他几位师兄,然后去大牢里救走了丘奇子,我留下来自愿替丘奇子死。”
他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公主并未直接答应。她说我能凭本事将他救出天牢,替死无用,让我留下为她效力,为自己赎罪。我答应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出家呢?”
徐子铮道:“我自知身负罪孽,夹在恩义与道义之间,左右为难,痛苦不堪。与其如此,不如远离红尘,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或许才是解脱。”
顾贞默然。她终于明白徐子铮身上那份深沉的痛苦和疏离感从何而来。出家,竟是他为自己选择的赎罪之路。
“我明白了。”顾贞低声道,“若你真想出家,我不会拦你。” 她顿了顿,问出关键问题:“那现在……你打算抓他吗?”
徐子铮猛地抬眼看向顾贞,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挣扎,有迷茫,甚至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动摇。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颓然地垂下手,无言以对。
顾贞此刻内心也陷入两难。她知道了丘奇子是大恶人,于理她身为大理寺官员,似乎该将他绳之以法。可于情,他又是救她性命的恩人,这沉重的抉择让她心乱如麻。
与此同时,丘奇子独自走在渐渐冷清的街道上。酒意微醺的惬意很快被一种莫名的不安取代。他皱了皱眉,多年刀口舔血养成的直觉让他警惕起来。他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拐进一条小巷,身后那如影随形的脚步声果然也跟了上来,并且越来越快。
“啧,还真有不开眼的敢追老子?”丘奇子暗骂一声,脚下发力,施展轻功,身形如鬼魅般在狭窄的巷道中穿梭,试图甩掉尾巴。然而,追踪者的速度竟丝毫不慢,紧咬不放。
丘奇子心中警铃大作,猛地一折身,竟朝着徐府的方向奔去!他冲进府门,迅速关上大门,背靠着门板喘气,对闻声出来的徐子铮急道:“臭小子!外面有人盯上我了,不对劲!”
徐子铮冷冷地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冰冷的讽刺:“盯上你又如何?这不是你应得的报应吗?”
丘奇子急道:“报应归报应,可这来得蹊跷,你就不觉得……”
“我只觉得你该死!”徐子铮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压抑多年的愤恨,“管家,把他给我轰出去,从此以后,不许他再踏进徐府一步!”
他的命令不容置疑。管家和几个家丁立刻上前,不顾丘奇子的挣扎叫骂,硬生生将他推出了大门。
“徐子铮,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狗娘养的,老子是你师父!你竟敢这么对我?你会遭报应的,你听见没有,报应!”
丘奇子被推搡到冰冷的街道上,对着紧闭的朱漆大门破口大骂。回应他的只有死寂的夜色和无情的门板。
骂累了,丘奇子颓然地靠在冰冷的石阶上,望着天上那轮冷月,心中一片悲凉。他知道,这次徒弟是真的不会再管他了。在门口枯坐了许久,他终于拍拍屁股站起身,脸上又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痞笑,晃晃悠悠地朝城郊走去。
“想跟我斗?哼,你们还嫩了点。”他一边走,一边故意在热闹的街区穿梭,借着人潮试图甩掉可能的追踪。然而,一种被包围的窒息感却越来越强烈。
他心知不妙,想找个僻静处脱身,便加快脚步,直奔城郊的五花山。夜色深沉,山林茂密,月光被枝叶割裂,投下斑驳诡异的光影,更添几分凶险。
刚踏入山林深处,丘奇子便猛地停下脚步,朗声道:“都滚出来吧,藏头露尾的鼠辈!”
话音未落,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林间、石后闪身而出,将他团团围住。为首一人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恨意:“丘奇子,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丘奇子啐了一口:“放他娘的屁。”
“哼。”另一人冷笑道:“今天,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兄弟们,上!”
十几人同时暴起,刀光剑影瞬间将丘奇子笼罩。
丘奇子眼中凶光一闪,双掌运足内力,喝道:“找死!”他身形如电,掌风凌厉,瞬间拍飞两人!然而,就在他旧力方尽、新力未生之际,丹田处猛地传来一阵剧痛,真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狂泄。
“噗——”丘奇子脸色煞白,一口腥甜的血喷了出来。
“哈哈哈。”为首那人得意大笑,“没想到吧,丘老狗,酒馆里的酒有东西,你这嗜酒如命的毛病,就是你的催命符。”
丘奇子心头巨震,他强提残存的内力,勉力抵挡,但功力大减,动作迟滞,哪里还是这群如狼似虎的仇家对手?
“砰——”背后硬生生挨了一掌。
“噗!”肋下又中一脚!
丘奇子踉跄着连连后退,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围攻者如潮水般涌上,刀锋剑影带着森然杀意。
他背靠着一棵大树,眼前阵阵发黑,看着逼近的仇家和头顶那轮冰冷的圆月,一生作恶的画面在脑中闪过。他惨然一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也罢……报应不爽……”
他心中默念,等待着最后一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清冷如月的剑光,撕裂了浓重的夜色。剑光过处,数道逼近丘奇子的兵刃被瞬间荡开,围攻者惊呼后退。
“谁?”为首者厉声喝道。
丘奇子猛地睁开眼,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前,那人一身黑衣,蒙着面,手中却并非寻常刀剑,而是一柄寒光闪闪、韧性十足的软剑。
江湖中用软剑者本就极少,能将软剑使得如此出神入化、宛如灵蛇的人,丘奇子此生只认识一个。
他裂开染血的嘴角,虚弱却畅快地骂了一句:“臭小子!你他娘的……还知道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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