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泉之知道自己的情难自禁闯了大祸，躲在浴室中不敢出来。
手触及到门把又收了回去，他将莲蓬头的水一关，三两步走回浴缸中，将自己完全浸透在水里，直到快要窒息为止。
“一昱哥，刚才哭了......他一定很讨厌我......”他还是第一次见张一昱哭成那样，比起先前的愤怒和疏离，更令他感到害怕。
姜泉之惊恐地抱住膝盖，又红了眼眶，“对不起......一昱哥......对不起......”
他低声自言自语，罪恶感几乎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捂住心口，疼得无法呼吸。
他一遍遍地问自己，他到底在着急些什么？
都已经等了那么久，为什么还这样沉不住气？
张一昱如果真的讨厌了他，他该怎么办？
他们以后，还能像从前那样吗？
或者，还能再见吗？
好不容易把张一昱留下，却被他搞砸了。
他真想砸破自己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一昱哥......呜......”姜泉之压抑着声音，不敢被张一昱听见，“一昱哥，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一昱哥......”
......
哭了许久，也不知究竟几点了，只觉得月色朦胧，周边幽静得可怕。
浴缸中的水早已冰凉，水雾渐渐散去，镜子凝结的小水珠不过半干，将姜泉之狼狈忐忑的脸映照得越发凄惨。
姜泉之终于决定面对现实，好好地同张一昱道个歉。
擦干水，穿好睡衣，长叹一声。
手脚因为泡水太久的缘故，都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了呢。
没想到这会儿已是凌晨零点，姜泉之竟在浴缸中泡了四个小时。
姜泉之走回房间之时，张一昱似乎已经睡着了，侧着身子睡在外边儿，怀中还抱着被子的一角。
和寻常睡觉的姿势一样。
姜泉之蹲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不敢轻易叫醒他。
张一昱眉头紧锁，是在做噩梦吗？
是因为他，才会做噩梦吗？
姜泉之关了灯，蹑手蹑脚地爬上床，睡在里面，看着张一昱的背影，心中万分忐忑。
“一昱哥......你睡了吗？”姜泉之哑哑的，说起话来嗓子疼得厉害。
他还是想好好地道个歉，否则，往后他要如何面对张一昱？
发生了那样的事，张一昱一定不会若无其事地安然睡觉吧？
“一昱哥......”姜泉之的指尖才刚抚过张一昱的肩膀，便见他缩了下身子，往床边又移了一些。
张一昱果然没睡。
但他拒绝了姜泉之的触碰。
“对不起，我不会再碰你了......你不要害怕......”姜泉之也往床的里头挪动，并且移动到了最最边缘的位置。
他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却离得好远，好远。
这段距离，他想，他大概是没有办法跨越了。
他被张一昱讨厌了。
被他最喜欢的张一昱讨厌了。
“对不起......一昱哥......对不起，是我逾越了......真的很对不起......”见张一昱这样疏远着他，恐惧着他，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决堤了。
心口疼得厉害，刀割般的痛楚一阵又一阵袭来。
姜泉之翻过身背对着他，用力咬着嘴唇，生怕被张一昱发现。
姜泉之只要一想到张一昱那惊恐的眼神，心中便万般揪痛，他实在没有资格以眼泪来寻求谅解。
眼泪是最廉价的东西了。
“一昱哥，要是你害怕的话，我去隔壁房间睡吧。”
“......”张一昱攥紧了被角，完全不敢张口。
他只怕一开口，场面会陷入极度尴尬。
毕竟那时的感觉还停留在身上，散不去，也忘不掉。
“呜......那我现在就......”姜泉之已经很努力压住哭声了，但还是没能完全忍住。
床头的灯突然被打开，张一昱掰过姜泉之的身子，几乎将眼睛怼到他脸上。
“小泉，怎么又哭了？”张一昱关切地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没发烧呢，怎么了？为什么哭？”
“一昱哥？”姜泉之慌张地擦去眼泪，哽咽回道，“没有，我没哭......真的没哭，是沙子进了眼睛，一昱哥......我去隔壁睡，我没事的......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姜泉之边说边落泪，哭得更加急促。
仿佛受委屈的人是他，而不是张一昱。
“这、这是怎么了嘛？”张一昱抓来一包纸巾替他擦拭眼泪，轻声安抚，“是不是洗澡的时候摔着了？哪儿疼，给我瞧瞧。”
“一昱哥？”张一昱替他擦眼泪，还安慰他。
张一昱没有因此讨厌他，害怕他，疏远他吗？
“没事，乖，你给我看看，我帮你擦药。”
依旧温柔的语气，依旧纯真的表情，让姜泉之有些困惑。
“不是的，一昱哥......我刚才那么对你，你没有生我的气吗？”姜泉之抽抽搭搭的，越想越难过，“一昱哥现在是不是很怕我？觉得我很可怕，很讨厌，是不是？”
“......”
“我、我不想被一昱哥讨厌，所以......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小泉！”张一昱背过身，捂住脸哀嚎了几秒钟，“求你了，别再说了。”
“对不起，一昱哥。”见张一昱反应这么激烈，姜泉之哭得更厉害了，“一昱哥，我是被恶魔堵了心了，做出那样的事真的很抱歉，你不要生我的气，我知道错了。”
“啊，别哭了......”张一昱只得压下心底羞涩，先安抚他，“我只是觉得......竟然在你面前......还、还......声音......好害臊......不行了，丢死人了......”
张一昱结结巴巴地说完，整张脸肉眼可见地迅速烧红了起来。
“所以，求你了，别提了......好丢脸......”
“啊？”两人目光相接，姜泉之仍旧迷茫。
许久，姜泉之终于反应过来。
“那一昱哥刚才不让我碰你，只是这个原因吗？”
“当然了，你以为呢？”张一昱又抓起一把纸巾，轻柔地替他擦眼泪，“你哭什么？而且眼睛这么红，在浴室的时候就哭了很久吧？”
“......嗯。”姜泉之还是不放心，反复确认，“一昱哥真的没有讨厌我吗？”
“你既然怕我讨厌你，那你还......那样乱来。”
“怕，真的怕......一昱哥，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你打我骂我都好......不要讨厌我......也不要逃走，好不好......”
“小泉，你平日看着很冷静的样子，怎么这么爱哭呢？”光这一晚上就哭了几回了。
而且受害者也不是他啊，他这个加害者怎么还委屈上了？
“一昱哥刚才也哭了......”姜泉之坐起，缩成一团，看了张一昱一会儿，心虚地将脑袋埋进了臂圈里，“是我弄疼你了吗？”
“你还说！”张一昱只想立刻马上把今天发生的事通通忘了。
“一昱哥，你说过，你没有生气......没有讨厌我的......”姜泉之拽过他的手，牢牢握着不放，为了确认张一昱说的话。
“好好，我没有讨厌你......手这么凉，到底在水里泡了多久？”要是明日又感冒了，该又成他的责任了，“放开我的手。”
“不放！”
“怎么像个孩子似的？”姜泉之在他面前，总爱耍赖，让张一昱总是不能肯定，姜泉之对他是喜欢，还是依赖。
“一昱哥什么时候把我当男人看待呢？”张一昱已经说了很多遍，他像个孩子。
姜泉之从来都不想做孩子，只想在他面前做一个男人啊。
“那你别做出这种孩子似的行为来啊！”既然挣脱不开，张一昱只好让他握着了，也不明白握着手能给他什么安慰，“还哭吗？有话直说不就好了，在浴室躲那么久干什么？”
张一昱等了许久也不见姜泉之出来，等得都犯困了，可又不好意思去叫他出来。
姜泉之一进房间他就醒了，心脏随着姜泉之的靠近几乎破膛而出。
“因为怕一昱哥生气，怕你讨厌我，所以不敢出来。”姜泉之的语气还十分委屈，并不像认错，倒像是谴责。
“那你怎么不干脆在里面住一辈子好了？”
“一昱哥给我送饭的话，我就在里面待一辈子。”
仍然是小孩子一般的语气和表现，把张一昱都气笑了。
“松开！”
“不要，一昱哥还是在生气。”不得到张一昱的原谅之前，他是不会放手的。
“我要尿尿啊......”他可是憋了好久的，可姜泉之一直躲着不出来。
“哦......”姜泉之松开了手，看着张一昱下床，他也立即爬下床，步步紧跟，“一昱哥不会偷跑吧？”
“谁会偷跑！”张一昱若是想逃，早在他在洗澡之时就跑了。
张一昱将姜泉之推回被窝里，迅速冲到厕所清空了膀胱。
他快被这小子憋死了。
姜泉之的家同张一昱家一样，厕所和浴室是一体的，姜泉之占着浴室，张一昱自然就不能去上厕所了。
方才见姜泉之哭成那样，张一昱便把上厕所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心只想先安抚他这颗不安的心。
......
刚回来姜泉之又贴了上来，怕张一昱偷跑似的，片刻都不让他放松。
“小泉，别离我这么近，热。”
“一昱哥......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我保证，只要你不同意，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的。”
姜泉之缩在张一昱身旁，只要见他有逃跑的倾向，便立马挽住他的手臂，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我真的没有讨厌你，也不会逃跑的，你放开我吧......”
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委屈道：“一昱哥，你以前不会反感我牵着你的手的，现在我只是靠近一点你就害怕，你还说你没讨厌我。”
他边说边抹起眼泪，仿佛张一昱对他做了多么过分的事。
“......”做错事的明明是姜泉之，他却委屈得如此理直气壮，让张一昱都说不出话来，“我是怕你又对我做什么，想离你远点。你要是再敢乱来，我就跟你拼了！”
“我不会......”姜泉之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只要一昱哥不同意，我绝对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了。”
“你就不能去掉那个前提条件，直接说以后不会再对我做什么吗？”
“我不能保证。”
“你......你就不该这么捉弄我。”张一昱不满道。
害得他这么紧张，以为两情相悦的美梦成真。
“一昱哥觉得那是捉弄吗？”姜泉之宁愿张一昱将他骂个狗血喷头，质问他为什么越过雷池。
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告诉张一昱，他从来没有把张一昱当做哥哥，他对张一昱的爱早已超出了心脏能够承受的厚重。
“不然呢？”
“我......我没有坏心思。一昱哥对我难道就没有......”姜泉之又怂了，怂得很彻底。
他不敢打破现状，不敢表明心迹，更不敢究根问底。
他想，也许还不是时候，也许一辈子做朋友也不错，也许......
也许他们之间没有未来。
张一昱屏息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姜泉之未说完的话，关上灯，翻过身背对着他，警告他不许再靠近，“总之，很晚了，快睡觉，今晚不许靠过来，和我保持距离。”
“一昱哥。”
“小泉，不要再哭了。”张一昱沉吟半晌，轻声说道，“我希望你能明白，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哪怕你要我的心，我也可以给你。
这句话，说不出口。
“一昱哥......对不起。”姜泉之心动不已，也暗自庆幸。
幸好喜欢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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