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媚琢磨了一下这个“死过人”,咧嘴羞涩一笑,“奴家这榻上,算是死了两人。”
哦?豫王沉思一会。他本意指的是京兆尹之子,陈引。他还呆在京城时,与陈引有些交情,以至于传来陈引在临川府的死讯,他难掩讶异。
陈引没死在奉高府,也就是陈家在的京城,而是死在临川府,死在一个临川花楼里。消息传回去陈家人如何哭天抢地他不关心,他自己清楚地记得,那座花楼归属的,正是临川朱家,一方富甲。
而朱家的一个副家主,在陈引死的两年前,死在了奉高府的一座花楼里,好像那花楼的名字,就叫娇红馆?
那朱商,也是死在长媚床上?自己把陈引归成死在她床上的人,还是靠些小道八卦,听说有个叫长媚的娼女去大闹陈引的葬礼,把京兆尹气了个半死,按道理,陈引之死与她应当是毫无干系,她怎么就自己揽下来了?
长媚目睹豫王一系列表情变化,从疑惑到了然,颇有兴趣他在瞎猜些什么。
“死的那两人呢,什么人?”
“该死之人,不该死之人。”
“该死,从何说起呢?”
长媚妖里妖气地笑了一下,“听我给王爷讲个故事。”
豫王心莫名一紧,他吞咽一口唾沫,未来得及盘坐安逸,就见长媚正襟危坐,眼若幽火直直烧过来,宛若滃雨夜昙。
门外摇铃一晃,击在门上,清脆一声,像别开生面的惊堂木落下,妖气陡生。
「我十岁,到的娇红馆。
十几岁,还没长开。当姑娘都没人点,安排成了个杂役丫头,饭也吃不饱。瘪着脸也瘪着肚子,到刚接待完贵人的姐姐门外求,求来点大惊小怪的咋呼。
涂满丹蔻的长指甲掐着我,“真可怜。”
能比张开腿赚钱的表子可怜的,也只有又饿又丑,连腿都张不开的小表子了。
我隔天学聪明了,没等着餍足的女人掐我,自己捯饬干净脸,就往贵人身上撞。
贵人看着我,旁边是快气疯了的姐姐。
没等贵人后脚踏出娇红馆,姐姐拎着我就扔到鸨母跟头,“再给点差事,别来搅我好事。”
老鸨掰掰我的下巴,笑眯眯,“比之前,倒是能入眼了。”
隔天,我便换上了新衣裳,大红的袄子衬得脸发白惨淡,胭脂也红彤彤的,看着喜庆又滑稽。
老鸨掐掐指头,眼珠一转,没等想出什么好法子,一个临川来的商人进了楼。
商人姓朱,脸上挂着虚汗,颊上两团肉是比我都白嫩。他汗涔涔地,手指胡乱指着,鸨母哪里肯让个外地不识行情的轻易点走头牌。打了包票后,就把我推进包厢。
“这个啊,是内有乾坤的呀!爷今儿有福了!”
胖官人没性子听,灌了壶酒,急哄哄地剥了亵裤,一截粉红小舌如蛆蠕动。
我惊叫,吐气,把老鸨教的十八般武艺一一付诸实践。富商缴了械,捏捏我的腰,夸我不俗。
我望着一抹红,有点失神。
我笑着要退下,他却钳着我的脚踝。
僵持之下,窗户竟开了。跳进来一个黑衣蒙面人。他提起胖官人的颈,看清了面目,一柄尖刀就刺进官人胸口。温热粘腻的血喷了我一身,与官人在我身上流的汗混在一起,我却愣愣地看着那人。
那人露着一双剑眉星目端正好看,冷冷地撇了我一眼,便将我敲晕。
醒来后,京兆尹坐在前头。要我把过程细细地讲一遍。
我毫无隐瞒地讲了,包括那黑衣人。京兆尹见时间都对的上,与他人证词都契合,也不多为难我。
退下时,见着一个长身玉立的公子,玉宇轩昂,一双星目炯炯有神,我与他眼神撞上,怦然一刻,那清冷的感觉似曾相识。
我问旁人,那人是谁?
京兆尹之子,陈引。
陈引与我眼神相遇并非偶然,其实他进来后便时不时注视我,他见我认出他之后,垂在衣角的手有一瞬的攥紧。他眨眨眼,走向他拧眉翻阅卷宗的京兆尹父亲。
后来我才知道,陈引也是娇红馆的常客,只是不点雏,也轮不上我。好容易一次撞见了,我巴巴地迎上去,他见我是那个亲眼见着他杀了人又未透露半分的人,也感兴趣地听我要说什么。
我轻轻扒着他袖角,眼神娇媚可爱。
“公子算救了奴家一命。”
“从何说起?”
我踮起脚,也还到不了他的耳垂。他见状蹲下,我浅笑着咬他耳朵,吐字暧昧。
“若是被那位爷要了第二次,奴家还不如死了算了。”
陈公子深感有趣,笑了起来。
我趁势用手环住他,两眼频送秋波,朱唇轻碰他乌冠。
我咬上他眼睫旁扇动的气息。
“奴家倾慕公子风流,不知可否共度……良宵?”
说完,我竟不敢看他眼睛。
他话音笑意不褪,问我,“小娘子今年几岁了?”
我想他不玩雏,便报大了一岁,“十五……”
“十六了,来找我。”他起身,语气稍有平淡。
在这之后,我客人倒多了几个,尤其是那凶蛮之徒。
他们时常匆匆了事,事后掐着我,“听说,你这春帐里,死过人?” 」
长媚说到这,撇撇嘴,看一眼听得入迷的豫王,继续讲。
「我眼里一黯,倒在他们的胸膛上,“爷怎可提那可怖事……”
“不过……”,我羞涩迷蒙道,“若是那人有爷半分勇猛,奴家都愿跟着一起死了,跟那人到地府里再续前缘。”
我低声说完,他们总会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多赏我几两银子,再不济,也跟我保证几句会爱我,会赎我,手指着天发誓非我不可。
这般过了一年,我总不会还拿那死在我身上的人做文章,只是在他们个个埋头苦干时,忆起那双星目,再想起陈公子,只觉得那算潘安之貌,与我身上的尖嘴猴腮天壤之别。
我也想尝尝,与心仪之人,缠绵的滋味。
挨了一年,到了“十六”,于我而言,正是良家女子及笄的年纪。
陈公子还是那般好看,身量挺拔,双目清亮。
我盛装以待。又在他注视下褪了个精光。」
“等等。陈引?”
豫王忍不住打断长媚,“陈引玩的,可不是什么郎情妾意,你侬我侬。”
“自是……”
如同微火冰封于千尺寒。
长媚后来爱惜的一身皮肉,都曾在陈引的鞭子下啜泣血泪。
「起初他用工具,后来也忍不住真身上阵。」
“我……”
「我破了他的诫。
他说我破了他的戒。他从没这样疼惜过一个女人。」
血滴厢房,没有红烛,自染喜帐。
陈引疼我。鸨母说的,那个被作贱残了的姐姐也这样说。可没人嫉妒我,我说起陈引今日又拿了什么东西赠我,只被她们一笑而过。
原来,别人也不要。偏偏是我自己赶上来犯。
长媚顿一下,收敛了一点语气里的不自在,又恢复着从前的懒散促狭气。
她忆起那段日子,面上颇为自得。
陈引怜她,她在心里笑他是个软骨头。撞得她疼了,她又在心里骂他莽夫,只晓得往女人身上使劲。
有时嫌他,像成了他的糟糠妻。
但餍足之后躺着,春暖帐香,把玩着银子,又嘲弄他那三房无用的妾。
“然后,你就到陈引殓礼上闹?”
“这算什么,报复?”豫王津津有味。
长媚“去”了两声,“奴家哪里有这么坏?”
她捻着指尖,一掸,隐隐不知何物,灰飞烟灭。
「陈引死在临川府的花楼。
消息传回来,陈老爷悲痛欲绝。不知是查到了什么,又把我提审了一遍,我旁敲侧击连蒙带猜,原来那花楼所属,不是别人,正是临川朱家,朱家前些年在京城死了个副家主,就是死在我床上那位。
可笑他陈老官爷,活在天子脚下,生了个儿子倒是不在乎他这老脸,快意恩仇,荒诞不经。
我笑归笑,但也怕京兆尹把我扔进大牢。当务之急还是得有位官人庇护。
尸首运回京城,慌忙的陈家人在发臭的尸体上做完了殓礼。
等到吊唁,旧日好友纷纷来吊丧。灵堂里,三房小妾未施粉黛,哭得梨花带雨。
我事先溜了进去,瞅着他们都哭得差不多了,闪身出来,对着棺柩遥遥一拜。
灵堂众人一时有些痴傻。只有个别寻花问柳之辈瞧出了些端倪。
我虽一身素白,但云鬓上环钗戴翠,脸上胭脂红艳,比那三房小妾瞧着明媚又动人得多。
陈老爷带着家仆赶来,凶狠狠地盯着我,手上的拐杖恨不得戳的是我的脊梁骨。碍于老脸和众人在场,只好先板着脸问我是谁。
我目光不闪不避,尽力让语气减几分油腔滑调的轻佻。“奴家是陈相公的第四房妾。”
临川人不喜欢把京城称作京城,喜欢称作奉高,如果不是,说明派系不同,或者是我写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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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故人客死异乡归,追忆半生酸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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