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阿十被她莫名一问,又乖乖等着她还要说什么的样子。长媚摇摇头,取一块绿豆糕塞到他手上,要他晚上汇报完上街买不到吃的时,记得填肚子。
阿十习惯性地一捏,被长媚堪堪止住。
“别碎了,碎了的绿豆糕,你是不吃的,别又饿肚子。”
阿十忍住捏碎的冲动,把纸包着的糕点塞进胸口。
“热的……”
“赶紧走,等你吃的时候都凉透了。”长媚推了一把阿十,阿十照旧从窗里跳下去。
“怎么今日赶我走赶得这么急……”声音消散在窗外。
长媚扶额,若是平日她倒也乐意与阿十多聊几句。
昨天胡颀是说要来,风灿然却是未告知,否则她也不会让两个人撞在一起。风灿然拿了套她八百年都用不上的素雅首饰,胡颀也不是空手来的。
时间回到一炷香前。
胡颀拿了一箱茶,是临川来的名贵货,估计是豫王那次事后回想起被她摆了一道,面子上过不去,送点东西来堵一堵她的嘴。
但长媚想要的,已经在胡颀把她当猫儿逗,无意吐露的几句话里了。
第一句是“礼部憋屈了这么多年,今年碰上大机遇,就算得意忘形了些,也不该来招惹王府。”
王府。长媚脑海里警钟蓦起。
她不动声色,身子挪开了些,去给胡颀倒茶。
胡颀接过茶,一饮而下,“你是个知心的。倘若大选舍掉那些繁文缛节层层筛选,我该把你举荐给皇爷。”
“皇爷?”长媚惊呼,“那可了不得,奴家也算久经风月,可还没尝过天潢贵胄的滋味。”
“你豫王爷不算?”胡颀喝茶,喝得却好似醉了。“罢了罢了,他不在这,我也懒得提他,回去光跟他说礼部的事便免不了上下折腾,要不是……我真该跟胡……”
胡颀话音陡然断了。未尽之字如同冷箭示警,惊起他浑身汗毛,这里是京城娇红馆,不是临川慎王府。
言多必失。
轻轻一吐口中茶沫,胡颀眯起眼睛,打量起长媚。
那目光说来锐利,但对长媚徒劳无功,她受过比这恶毒比这露骨千百倍目光的刺探,犹如凌迟,割皮见血。
长媚若无其事,抬手捻抹发间珠翠,抽出一截又扶稳,仿佛只是在为恩客目光的停留而雀跃欣喜,又因恩客眼里的犹疑感到不安。
“胡公子。”长媚声如蚊蚋,一双眼溜溜地瞟,竟被胡颀看出了一分面如土色。
胡颀眨眨眼,“无事,我魔怔了。最近忙糊涂了,我总疑心有人盯着我。若不是媚娘被我吓到了,我恐怕还可能将媚娘当作其中一员呢。”
威胁。他察觉出什么了?长媚脑子转得飞快,他意思明了,倘若我刚刚神态自若,他反倒会疑心我强装坦然,做足准备迎面他的质疑,可照常理,恩客莫名怀疑,该是令人惶惑。
她坐立不安如万蚁噬骨,反倒解了他的疑虑。
胡颀喜好风雅,终日悠闲。此时简直竭尽了所有的心神,绷紧了所有的弦。只能说明,事关王府,脱身不得。
长媚身子略微地放松了,她顺势依靠在刚刚凝目注视她的人身上。
首先是第一句的礼部和王府。礼部操持朝中大部分花钱重面子的活,最近的大事,最大不过大选。三年一选,本是祖训,但自先帝起,几任户部尚书皆非勋贵子弟,崇尚俭朴,也算暗合了先帝心意,因此举国筛选的大选几乎没有,多是对世家适龄女子的礼聘。这一次,却不然,宫中这么早传出要大选的消息,必然是从民间开始选。这一消息带来从宫里到宫外一片人心思活络,还难以辨明。
历来大选都由户部操办,但上一次民间大选还是甫昭十年,距今已近二十年,户部管事的早已换了一轮,加上又是万源年的第一个大选,万众瞩目,户部如果吃不下,必然要找礼部通好气。
今上对世家的人和科举新贵算是雨露均沾,看不出偏好,而礼部也格外特殊,礼部尚书赵房虽是纯正科举血统,状元出身,算是读书人的领头羊,却又与风家联结。因此礼部既不算科举贵子的广厦居,也不是世家贵子的避风湾。
赵房纵横多年,并不需要什么新奇活来证明自己的资历,他要的是青睐,能抓住今上的欢心。
所以赵房格外重视,以至于找上了王府……为何?
胡颀用的词是“招惹”,礼部不至于来挑衅王府,王府也一直风平浪静,没什么大霉头留给人触。接着第二句话,胡颀称大选“繁文缛节”,又有“层层筛选”,那意味着从民间遴选开始,王府便参与其中了。王府本无义务,也不该有兴趣才对。
长媚不敢笃定王府对此的态度,这当中利益交错复杂,她如果要一探究竟,少不了要见到那人亲口问他,只得放弃。但最终结果无分别,王府揽下了这个活,指派到胡颀这里时,已经是抽不出油水的麻烦事。
不对。豫王回京,明面上只带了一个胡颀,如果胡颀都已经是受人指派的了,那慎王还有多少势力在京城?
不应该。
礼部不会奔着把大选搞砸的目的来找王府,赵房没有几颗脑袋留给他掉。胡颀第三句话里暗示了豫王将此视为“折腾”,或者说让豫王接受这个任务对胡颀而言是折腾。说明豫王在大选里的作用不会小,或者是说礼部的打算里豫王是要为大选出面的。
出什么面,长媚神色古怪,一个王爷来负责大选的哪一部分都称得上怪异,引人怀疑,她开始思考这会不会是皇帝的主意,毕竟只有他能有资格不在意秀女的清白与否。
可一旦联系上万源,这件事又合情合理了起来。难不成万源打的主意是治豫王办事不力的罪?不对,对付豫王几乎没有什么意义,能拿豫王说事的事情多了去了,何必赔上大选?
万源要对付的当然是慎王。只是让王府参与大选,对慎王,要如何运作成阴损却难言的法子?
不过这是万源该操心的事,长媚再细细捋了一遍思绪,大选波及牵连甚广,豫王未必有能力担大任,这个道理户部和礼部不会不明白,可如果户部和礼部打的是借慎王势力的注意,凭什么他们会以为秀女沾上慎王在宫里会有好下场,且不说皇帝打压,光是慎王在京城世家眼里的意味不明,这些秀女在宫里便寸步难行。既然如此,慎王势力也没理由说服临川送女儿来京讨人嫌。不借慎王势,却要用到豫王,宫里野心勃勃企图平步青云的人只多不少,户部和礼部何必舍近求远。
除非,是万源的意思。
她目光沉沉,不自觉抿唇又止住。她侧头,吐息幽兰,胡颀似笑非笑望着她,犹如胜券在握。
可惜。
你遇上的是我,此一举便叫你难以完好脱身。
长媚心道自己的风格几乎与那人如出一辙,也不知他看到心里是何滋味。
这场祸及天下的生死博弈,从朝堂到市井,遍布观弈者,各人自显灵通妙法,或指点,或拥趸,或躬身。弈者心狠手辣,棋子九死一生,观弈者都在绞尽脑汁地猜,猜对过程,猜对结局,翻手为血云覆手为腥雨,得了名利,丢了性命,乐此不彼。
但长媚不一样。
她从一开始就明了谜底,代价是舍身入局。
……
一夜无梦。
直至清晨,长媚睡得浑身酸软才肯起。她望着窗外。
今日豫王什么时候来呢。长媚一般不容易得闲空,此时也一样,李宛的帖子还在她榻上,她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字字也看不进去。
昨晚嗅出的端倪,若不得验证,着实令长媚心痒。
外面天光正盛,晖意渗进来,窗子软绵绵的不中用,欲拒还休。长媚冷眼看着那光爬上她的榻,纠缠起她的锦衾,她捡起帖子,好容易又看进去一个字,却嫌惨白刺眼。她忍无可忍地关了窗。
窗子一拉,紧闭如蚌壳,长媚明明只是挪动了几下身子,却好似做了什么激烈事。
长媚面色古怪,她眼愈冷,身子深处却热起来。
她记得这赤乌蓬色,也记得上次这三足鸟肆虐时她跟一人缠吻着,她也是这样关上的窗,坠入一屋子的幽暗。
几乎要成为一面即将拓印的薄纸,湿软地覆上去,粘腻印上那人,刻一篇私语,难以流芳千古。
小王爷脸漂亮,花样多。他玉指套着繁复铜印的环戒,冰凉沁骨,却把一双湿润发红的凤眼递到她颊边,供她舔舐那玉白色薄薄的一层眼睑。长媚露出牙齿要咬,他又仰颈,睁眼,她只得盯住他,吻上他挺直的鼻梁。
接着长媚似咬似舔地搓揉墨俨的脸,似乎想从他骨骼和面皮之间咬出软肉出来,墨俨嫌疼,手上的动作一重,长媚舌尖扫过那春花艳湿的面中,长指甲抵住墨俨腰背中间的脊梁骨。
“你到底会不会?”
“你教我。”
她额角泌出汗粒,面色红得如同盖了一层红纱,雾雾蒙蒙地看不清。
一切结束。她此时仍在余韵里。她想着以后若是心软留得墨俨一命,定将他锁在床上。
她把侍女禾染喊进来帮她收拾,又简单吃了点东西,还没吃完,李宛就撩开了她的帘子。
屋子里还是热的,窗外金乌振翅,一刻不停,李宛看着长媚鬓角全湿透了,心道奇怪。去牵长媚的手,却触碰到了粘腻的衣裳下摆。
屋子更热,热得李宛头也晕晕的,他看着长媚,愈发觉得像条盯着他的蛇,歪着头,吐芯子。他扫视厢房,点了迷情香?好像。他目光一撇,榻上还有一根几指粗的白玉,长媚用了玉势?好像。
长媚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李宛觉得自己身体轻飘飘的,比仙自在,但又煨起来一团火热,把他理智拉回了凡间。
他来不及细思各种古怪之处,扯着长媚又爬上了榻。
长媚也不会完全不受迷情香影响,只是情潮翻涌之际,她总想起小王爷缱绻的眼和柔软的唇,他不看她。
比不过,哪里都比不过。一尝绝色后,目光之及皆是庸脂俗粉。长媚被李宛压着狠得声音破碎,心还是痒得想再活剥生吞一个墨俨。
这一段其实已经处理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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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王府受命陷风波,情动自渎独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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