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欲裂。
春生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耳边是嘈杂的蝉鸣，混合着年轻男女的欢声笑语，鼻尖萦绕着一股……青草被晒焦的气息，混杂着劣质香水味。
她猛地坐起身，触手是粗糙的塑料布质感——她正坐在一片草地上，周围是三五成群、穿着打扮透着浓浓年代感的年轻人。不远处，挂着的红色横幅上写着“XX大学XX届迎新联谊会”。
这里是……大学时代？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皮肤紧致，光滑，没有后来因操劳和岁月留下的薄茧与细纹。身上穿着一条早已被她遗忘的、印着小碎花的连衣裙，颜色鲜亮得扎眼。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一种荒谬的、冰冷的惊悸。她重生了？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春生！你醒啦？刚才玩游戏输惨了，罚酒你都睡着了，太不够意思啦！”一个扎着马尾辫、脸颊红扑扑的女孩跑过来，亲昵地推了她一把。是阿慧，她大学时最好的朋友，后来嫁去了外地，渐渐断了联系。
春生怔怔地看着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她早已习惯了沉默和独处，这种热情的、毫无边界感的接触，让她下意识地想后退。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一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抱着木吉他的年轻男人走到了场地中央的空地上。他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嘴角挂着那种春生曾以为无比潇洒、如今看来却略显刻意不羁的笑容。
是他。
周屿。
那个曾让她掏心掏肺，付出所有，最后卷走她借来的钱，消失得无影无踪，留给她无尽债务和心碎的男人。是她人生走向泥泞的第一个，也是最深的那个泥沼。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但预想中的疼痛和悸动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隔世的漠然，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嘲弄。
周围的女生发出低低的惊呼和窃窃私语。周屿显然很享受这种注目，他调试了一下琴弦，目光在场内扫视一圈，最终，像前世一样，精准地落在了还坐在地上、显得有些茫然的春生身上。
他冲她笑了笑，那笑容阳光干净，曾是照进她单纯心湖的第一缕光。
然后，他拨动琴弦，唱起了那首当年让她瞬间沦陷的民谣。歌声依旧清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微微的沙哑。他一边唱，一边微微晃动着身体，眼神时不时地飘向春生，带着一种笃定的、猎手般的自信。
前世的她，就是被这潇洒的姿态、深情的歌声和那双“专注”的眼睛瞬间俘获，觉得他是人群中唯一看到自己光芒的人，心跳如鼓，面红耳赤，像一只被蛊惑的雀鸟。
可现在……
春生冷眼看着。
她看到他拨弦时，小指刻意翘起一个略显做作的弧度；看到他眼神飘过来时，眼底深处那抹急于得到反馈的功利和算计；甚至能看到他白衬衫衣领处，那一点不太显眼的、可能是昨晚狂欢留下的污渍。
这就是当年让她神魂颠倒、觉得与众不同的“潇洒”？
这就是那个让她付出一切、最终将她推入深渊的“爱情”？
拙劣得像个……小丑的表演。
一曲终了，周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周屿放下吉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径直朝着春生走来。他的步伐从容，脸上带着胜利者般的微笑，如同前世一样，向她伸出了手：
“春生同学，赏脸跳支舞吗？”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磁性。旁边的阿慧激动地掐着春生的胳膊，低声道：“快去啊春生！他看你半天了！”
春生抬起头，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了曾经的羞涩、慌乱和受宠若惊，只有一片深秋潭水般的沉寂和冰冷。
周屿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他预想中女孩脸红心跳、手足无措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春生缓缓站起身，却没有去接那只伸过来的手。她甚至没有多看周屿一眼，只是拍了拍裙子上沾着的草屑，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不了，有点闷，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她绕开僵在原地、笑容凝固在脸上的周屿，如同绕过路边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径直朝着与热闹人群相反的方向，安静地走了开去。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周屿那难以置信、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这个莫名其妙重来的青春会走向何方。
但她知道，那条布满荆棘、让她流干眼泪的路，她绝不会再走第二次。
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抬手遮了一下，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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