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除了她和陈阿婆再不会有人进来。
这幅画是什么人画的,又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她竟然毫无察觉。
季泠泠鬼使神差地驱动自己移动脚步往前,指尖颤抖着,一点点靠近画面中心那个浴血搏杀的身影。
指尖触及画面只带来画布的粗糙触感,和类似颜料未干的湿腻感。
然而,就在她指尖离开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季泠泠感觉画中那个正将长剑狠狠刺入胡将的脖颈的将军,身体似乎有万分之一秒的凝滞。
他那双原本只注视着前方敌人的眼眸,在血光与夕阳的映照下,眼角的余光,似乎极其短暂、极其微妙地…向上抬了一下。
方向,正对着画框之外。
好像...在看她...
“活…活的?”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季泠泠瞬间鸡皮疙瘩起来了,回过神再去看,画面是静止的。
仿佛一切都是她眼花。
老宅外面传来行人的谈话声,这样的下午如同往日一样。
安静祥宁,岁月静好。
缓过劲来,季泠泠从房间里拿出工具箱,费了老大劲才把画框拆开,试图把这幅莫名出现的画拆下来。
可真等到拆开,她才更头皮发麻。
画框表面无异,仍旧保持刚买来时的模样,可里面——
画布和画框的连接处泛着一圈透明的光,她试探着扯了扯,那圈光又带着弹性,牢牢粘着画布和画框,根本扯不断。
这就很离奇了。
季泠泠端详许久,觉得这根本不是能用常理解释的事情。
这个二手市场淘来的破画框,里面会自动出现画?
那里面的画又是什么?真实存在的、异世界故事?
这情节,比她画过的任何少女漫画都要离谱一万倍!
*
作为戚国的主将,裴青临战无不胜,从无败绩。
边境胡人势力突起,在此前几个月已经对攻打戚国都跃跃欲试。
裴青临此时被派出与胡人的对战拿下胜利,本是运筹帷幄的事,可事事无料——
内部背叛、消息走失、粮草被断、胡人大势,裴青临和带领的属下迟迟等不到支援,连日疲站,他们面临胡人的攻打已是难以支撑。
裴青临用尽全身力气躲开胡人刺向他的弯刀,狠狠把长剑刺向对方将领,在对方鲜血迸出倒地的一瞬间,来自侧面的长刀刺穿他的大腿,身下马匹被伤,他也不可控制地跌落黄沙地。
身后副将放出烟雾稍微遮蔽他的身影,带领将士再度上前,拼命对抗胡人。
胡人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更加疯狂地围拢上来,对于他们来说,戚国将士已是强弩之末。
裴青临急促喘息着,本想长剑撑地起身继续作战,可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强过一阵,让他几乎快握不住被鲜血浸染的剑柄。
身体越来越无法控制,眼前敌人的身影开始出现重影,耳边胡人兴奋嚎叫的声音也开始模糊。
到此为止了吗?
裴家满门忠烈,只剩他,可现在他也要离去。
祖母、母亲、嫂嫂们、年幼的侄子侄女们...
不...他不能倒下。
身后是戚国的疆土,是万千百姓,是盼着他平安归去的家人。
他咬破嘴唇,努力让自己清醒,可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在意识模糊之际,他莫名感觉到了一股视线。
他的眸子凭着直觉往来源方扫去,可目光所及,只有低垂压抑的残阳。
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将归于虚无...
裴青临脱力,闭上了眼睛。
*
季泠泠出门去市集找了趟那个胖老头,未果。
她一路打听,也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来历,叫什么,住哪里。
实在是找不到那个神秘的胖老头,季泠泠担惊受怕但嘴馋地在清溪镇吃了顿火锅,连忙往家里赶。
路上雇了个三轮车大叔,打算回家合力把那个诡异的破木头画框怎么搬回来的,怎么搬出去丢掉。
...她接受程度倒也没那么好,实在是没办法和这么神奇的画框共处一室。
回到老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季泠泠让大叔在门口等。
本来她是准备回去把画框盖上防尘布再让人进去搬的,可真等她走到放着画框的正厅,她却结结实实被惊了个底——
越是往里走,越是能闻到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混杂着尘土和硝烟的气息,存在感极其强烈,狠狠砸在季泠泠的脸上,瞬间扼住了她的呼吸。
视线所及,正厅中央,画布消失,画框重新透出墙体,而在画框正面,在她那擦得还算干净的老旧地板上——
躺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残破不堪、沾满暗红血污和泥泞的玄色古代铠甲,脸上毫无血色,惨白如纸,唇瓣干裂,被血汗浸透的黑发贴在额角,脸上身上带着刀口和血迹。
虽然不合时宜,但季泠泠还是想说——战损版美男太戳她的心。
破损的甲胄、染血的长剑...再一回想下午看到的画布上的场景...
是他。
画框里的那个将军。
季泠泠把自己的尖叫吞了下去,看着满地的血,有些晕。
这还怎么叫人进来搬画框?现在这幅场景,要是被人看到,不得报警把她当凶手抓起来才怪。
季泠泠飞快出门把门口雇的大叔打发了,又急忙回到正厅。
什么画框,她现在根本来不及管。
她双腿发软,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手指颤抖着,试探性地伸到他的鼻下。
微弱的、温热的气流拂过她的指尖。
还活着!
还好活着,不然她真的能吓死。
不过要是再让他在这儿流血,这人是真能失血过多死在她家里。
季泠泠费力把他的甲胄全给脱下,把血迹稍微擦拭了下,又匆匆忙忙用纱布给他做了个暂时的包扎,随后便使出吃奶的力把他背在身上往离得最近的诊所冲去。
西河镇有三个诊所,其中有一家就在她家隔壁两条街。
“泠泠...这...这是怎么了?”诊所医生谢文刚要关灯准备回家,就见许久不见的季泠泠扛着一个人冲了进来。
他连忙帮着把人放置在病床上,迅速蹲下检查,眉头越皱越紧:“多处利器伤,伤口很深,有些已经感染发炎……得立刻清创缝合!泠泠,搭把手。”
诊所护士已经离开,现在只有谢文,本来他都打算关门回家了的,没想到季泠泠突然来了,现在这场景,也只有她能够协助他了。
“这是谁啊?被人捅了?这么严重,报警没有。”
她要怎么说?一个古代将军从她买的二手画框里爬了出来?
季泠泠满头大汗,心跳如鼓,只能硬着头皮编瞎话:“一个朋友,本来说今天来找我玩的,结果路上和人发生争执,被捅伤了。”
谢医生眼里带着探究,但没多问,只是专注地清理伤口、上药、缝合。昏暗的灯光下,针线穿透皮肉的声音细微却清晰,令人头皮发麻。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他衣物底下狰狞翻卷的伤口,努力配合着谢大叔。
“我先处理一下,看情况还是得去县里医院看看。”
季泠泠连连应好,等所有都处理好,已经是深夜。
谢文开了消炎药和退烧药,又叮嘱了一大堆护理注意事项:“还好身上没有特别致命和棘手的伤,不然真是凶多吉少,今晚得有人守着,可能会发高烧,很危险。”
“今晚我不走,我就在里面的床睡着,你找个空的病床也睡一会儿,有事随时叫我。”谢文晃了晃发僵的脖颈,拿着手机往内间走去。
眼看着他走远,季泠泠这才长舒一口气,一边看着裴青临,一边坐在旁边玩手机。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超出常理,难以解释,震得她神经都有些发麻。
夜,深沉。
季泠泠靠在他旁边的病床上迷迷糊糊打着瞌睡,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她吓得一睁眼,只看到脸色苍白的男人眉头紧皱,痛苦的呓语不断从嘴里逸出。
“杀…!”
“守住…城门…”
”…不退!”
“等着我回去,再等我一下...”
断断续续的词语,夹杂着压抑的闷哼,每一个字都浸染着战场的惨烈和绝望。
季泠泠连忙下床,紧张盯着他的动作,她有点怕他把包扎好的伤口给挣开。
诊室只开了一盏灯,灯光映着他昏睡的脸。
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鼻梁高挺,脸上的血迹被清理干净,安静睡去的样子,褪去了战场的戾气,显得整个人有些柔软。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指尖下的皮肤带着温度,但并不灼人。
没有发烧...还好。
这一夜格外漫长,季泠泠强撑着精神守着他,听着他痛苦的呼吸和呓语,看着窗外天色由墨黑转为灰白。
快到天亮,她终于抵挡不住排山倒海的睡意,沉沉睡去。
*
季泠泠是被细微的动静惊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天刚擦亮,太阳将出未出。
身上滑落了一半的被子被人往上拉了一下,动作有些笨拙和僵硬。
而隔壁床上,那个本该昏迷不醒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他正静静地看着她,脸色苍白但目光清明,带着茫然、警惕和审视。
而那双修长的手指还捏着她的被角,很明显刚才是他帮她把滑落的被子给拉了上来。
他醒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