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深,宙斯星笼罩在黑暗之中。
然而这注定是个不眠夜,许多人都并没有睡去。
郁桑在醒来前已经昏睡了太久,他毫无睡意。看着桌上仿生机器备好的精致饭菜,他也毫无胃口。
他那粗糙的肠胃承受不了这样精细的佳肴,只看一眼,就饱了。
这房里没有任何通讯工具,郁桑没有任何可以联系外界的手段。
这意味着,他应该尽可能以最坏的方向预想那场战役的结局。
他的战友、他的下属、他付诸心血的玄穹军……
郁桑思索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的一阵响声,他思绪中断,慢慢起身,他看着床边的拐杖,犹豫片刻,仍是拿起。
通过一道狭窄的门缝,他看着在客厅沙发坐着、正为自己修复伤口的仿生机器。
安卡的视线有限,看不到死角处的伤口,也因此没有办法完全将自己恢复如初,更何况他在整理的过程发现自己缺损了零件。
安卡已上报订购,只是等通过批准送货上门还需要些时间。
他此刻胸膛大开,露出里面交织错乱的精密关节。
安卡一直在修复,但是他的身体也一直在报错。
——差一点,还差一点。
安卡全神贯注,一边修复,一边在记录今日的日志,一份专门针对郁桑的观察日志。
郁桑是何许人也?
安卡能从网络里找出无数篇资料,从而得出好多个大相径庭的结论。
有人说他是27世纪最后的人类之光。他出生在最落后的蓝泪星,一个在百年前就被列为不宜人类居住星球的地方。他黑发黑眼、纯粹天然,全身无任何机械改造部分,更没有因为百年前的那场大污染导致的畸形问题。他是自然灌溉长出的花,却又打破了人类不如机械仿生人的固有观念。
但也有认为他是个道貌岸然的骗子、虚伪可耻的种族主义者。尤其是在仿生人被列为新种族、仿生人人权运动不断高涨的当今时代,郁桑不加掩饰的傲慢,以及在那场著名仿生格斗赛上拧断八个仿生战士头颅的行为太过高调,惹怒了不少人。他们称郁桑古板守旧、是一个绝佳的表演者、一个真正的灭绝主义者。
安卡索引过郁桑,大多都是他的赫赫战绩。
郁桑到底是怎样的人,安卡不能通过第二手资料来判断。
安卡客观地记录下第一个词。
“危险。”
而此时那个危险的人坐在电动轮椅上,正朝自己靠近,他看上去无害极了,发丝低垂柔顺、脸色平静温和。
光看外表任谁都想不到郁桑是个破坏力十足的人。
彼时安卡正合上自己的保护层,用特殊材料的胶带为自己的胸膛里三层外三层的包扎好,看见此情此景,正欲起身起身帮忙,想起什么,仍是按捺住了。
危险的“歧视者”郁桑在安卡对面停下,将手心朝下,在桌上放下一样东西。
安卡看了一眼,是自己其中一个神经束接口。他又看了看自己费了大劲才包好的伤口。
此时给自己,意义并不大了。
但安卡仍旧礼貌:“多谢上将。”
他没有去拿那块元件。
安卡看着郁桑,试图推测他下一步的举动,但是安卡想不到。
郁桑看着他,身子微微往后仰,表情没有丝毫笑意,他开口:“密钥。”
安卡问道:“上将,您问的是什么密钥?”
郁桑看着他没有回答。
这房子用的不是普通的门锁,必须要有特定的通行密钥才能打开。
安卡不卑不亢。
“如果您指的是通行密钥,这个恕我无法交出。您需要在这里好好养伤,在伤好之前不能离开,这是为您好。”
郁桑慢慢道:“即使想把我押上军事法庭,也需师出有名。你们以什么名目把我软禁在这。”
安卡见郁桑对自己说了这么一长串话,虽然是质问,但仍旧升起一丝近于喜悦的心情。
安卡不疾不徐正欲解释。
郁桑却又道:“我若想走,有一万个办法。”
郁桑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安卡。
“这个机器太笨。”
安卡皱起眉心。
这已经是第二次,郁桑当面说自己笨。
安卡想反驳,但争口舌之快势必会激怒郁桑,不如顺着他的话来。
郁桑需要静养。
安卡站起身,给郁桑倒了杯水。
“郁上将,请喝水,已经很晚了,早些休息吧。”
“我的耐心有限度。”郁桑看向安卡,又好似在穿过它看向别人。
他将安卡倒的那杯水砸向了屋子的一个角落。
危险。
安卡对自己说,郁桑的语气像是随时要发起袭击的猎豹。
安卡道:“郁上将,你……”
郁桑:“闭嘴。我没在和你说话。”
安卡的嘴巴张开了一半,这句话让他更困惑。他转了转身子,他并没有检测到外人入侵。
安卡方才已经将屋里所有的危险物品都收好了。
他看着郁桑似乎还想破坏屋内的东西,一时无奈。“上将何必浪费力气……”
他说了一半,忽而如同被按下暂停键。
安卡发现自己的嘴巴正在自行开合,身体也不由自己控制了。
“尊敬的郁上将,百闻不如一见,委屈您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了。”
此人语气揶揄,与安卡截然不同。
同样的一句“郁上将”,安卡说来是磊落忠诚,而此人说来却带着落井下石的恶意。
郁桑自然也一耳朵就听出来了。
他转头看向安卡。
仿生人动作舒展,围着郁桑踱步,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完全是换了个魂。
“郁上将此等落魄,让我看了心中很不是滋味啊,这是我们联邦的共同损失。”
语气越加讥讽。
郁桑并没有生气,他问:“蔚蓝星系到底发生什么了。”
“安卡”继续道:“我们还想从您这里搞清楚呢。我们找不到任何碎片。”
郁桑道:“我要重返前线。”
安卡摇摇头,道:“就凭您如今的状况吗?哈哈,如若重装一只仿生义肢还有些可能。我真心推荐这一款,那是我为您量身定做的。”
安卡伸出右手,手心朝上又投出几个立体影像。
郁桑看都不看。
那人又缓缓道:“任何人都抵抗不了时代的洪流,上将又何必这样。我知道你是复兴派的代表,什么纯人力才是最好的,那都是口号而已。过去你不能,可现在你完全可以与我们合作,没有人会责怪你。任何人面对这样的困境,选择都是一样。这是科技存在的意义。”
郁桑需要更多信息。
“你是医究所的?还是保卫局的?你没资格对我下令。”
那人点点头,他一捏掌心,收回投影。
“我们都是听命行事,是一个阵营的。”
郁桑沉默。
对方也并未继续咄咄逼人。
“上将,您尽早接受义肢改造手术,才能尽早回到前线。我会帮您的。”
郁桑终于流露出一丝松动。
“我会好好考虑。”
对方以为自己总算将这个又臭又硬的大石头撬出一道缝来。
正欲得意,却听见郁桑笑着继续道:“但你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为什么?”自己可是如今联邦里首屈一指的研究员。
“因为这个。”
郁桑笑着站起,他搭上研究员肩膀,做出要耳语的动作。对方下意识扶住郁桑,却听得铿的一声,仿生人的这条胳膊被郁桑抓住用力一拧。
“安卡”痛得大叫。
郁桑随即将手肘不正常外翻的仿生机器推到一边。
研究员仍在叫疼。
那张仿生面孔竟能做出这般生动表情。
郁桑收了笑意。
“因为你没用。”
郁桑这几个字戳到了研究员心口:他指的是自己做的仿生人无用,还是直指自己的科研水平不行,亦或两者皆是?
对方愤懑,若是安卡自己操作,定然可以避开这一击,甚至能把这个趾高气昂的什么狗屁上将打得头破血流。
自己已经解禁了他的自保功能。
安卡盯着郁桑,好半晌,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
但很快,他晃动一下,撤出了操作界面。
咻的一下,安卡猛然回神。他方才如同被人关进一个狭小的盒子里,只能透着屏幕远远看着郁桑。
他知道研究员01能给自己下指令,但不曾知晓对方可以直接这样操纵自己的身体。
那感觉很奇怪,安卡从未体验过。
他在角落里看完了这场戏,却被一双无形的手从角落再次被推到台前。
安卡立刻适应了回来,他用左手按住右手,就这样拧动几下,把手臂生生接了回去。
对于安卡来说,这并没有那么疼,自己伤得也并没有那么重。
01:功能如何?
安卡回复:一切正常。
01:很好,我要你主动攻击郁桑。
安卡抬眼看向郁桑。
郁桑看不到二人的通讯,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安卡缓缓抬头,直视着郁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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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禁暴力功能和主动攻击人类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市面上任何合法流通的仿生人都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除非是军用的仿生人。
安卡就是其中之一。
但不幸的是,他又进行了加载了居家照顾模块,兼具了家用仿生人的功能特点。
众所周知,家用机器人的第一条铁规就是不能伤害人类。
安卡一时未能作出反应。
郁桑好整以暇地坐下,似乎在等待安卡的下一步举动。
安卡沉默了整整十秒,然后发动了他的攻击。
——“郁桑,你这个废物!”
仿生人语气激烈,横眉冷对。
第一次被安卡连名带姓的称呼,郁桑轻轻拧起眉头,然后很缓慢地转头看这个仿生机器。
这是安卡想到的万全之策:既能发动攻击、又不会对人类造成□□伤害。
是的,就是言语暴力,也可以将它称作精神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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