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卡思索片刻，在咳嗽声里针锋相对：“保护郁桑上将是我的使命，我不可能让任何人和他单独相处。更何况是你这个医术值得疑问的研究员。”
安卡说着看了眼郁桑，那眼神里满是坚定，然而郁桑却视若无睹。
奥李安犹如被人踩到尾巴：“我、我也是从新稷下文道院正儿八经毕业的，是郁桑上将的师弟，怎么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上将我不是在攀关系的意思，我的意思是，现在该出去的是你这个仿生人！谁知道你的数据会被上传到哪里去，我待会可是要给上将脱衣服做检查的。”
郁桑没有介入二人之间的争吵。
他的眼神轻飘飘落在奥李安身上，似乎完全没把安卡放在心上。
安卡卡壳了，他听到脱衣服做检查时，神情竟出现了一丝不自然。
他原本还想严厉拒绝，表示自己的数据绝对隐秘，不可能轻易外泄。
但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研究员01越过自己操控身体的事。
的确，安卡并不能决定自己的数据流向何处。
他看着奥李安，又看看一脸平静的郁桑，最后退了几步，转身开门走了。
门一关上，奥李安松了一口气，他解释道：“上将你放心，我说的脱衣服只是需要您将衣服袖子拉上去就好了。”他说着将几个检测仪的芯片贴到了郁桑的胳膊、锁骨、耳后的位置。
郁桑道：“你也是新稷下出来的？”
新稷下是联邦顶尖学府，独立星球，不受外界干扰。新稷下分为文武两个大院，内部学派分支众多，有着最优渥的学术环境和科研资源。
但是招生极为严苛。
联邦星系有九个大星球组成，除去仿生人，约有民众三十亿，但是新稷下每年只招收几千个学生。
奥李安若是新稷下的学生，那的确能说明他有些本领。
奥李安点点头。
“可惜比您晚十年。我入学时您已经毕业了。当年听了您的故事，我差点要弃文从武！”
郁桑看着他连拿工具的手都在颤抖的样子，觉得他还好没有转院，否则会是更加灾难。
但他面上却说：“嗯，不错。”
听到偶像夸赞，奥李安的心都快从胸膛里跳出来，若不是他岌岌可危的职业操守和保密原则在阻拦他。他一定要忍不住要个签名合照。
“上将，您的大脑神经元看上去已经完好，健康档案里显示的记忆缺损问题，应该会在接下来的几个礼拜恢复。”
“记忆恢复？”
奥李安：“只是可能。还有一个比较快速的方法，那是一种卡厄斯集团和医究所共同研制出的新器械，能克隆你脑袋里的神经结构，通过数据云的搭建和测算很有可能找到缺损的部分记忆……但我知道您不会采用。”
郁桑笑笑，他扯掉身上的检测设备，坐了起来。
“你很了解我。”
奥李安忙道：“上将，检查还没做完呢。”
郁桑盯着他，一言不发，便逼得奥李安挪开目光。
“你将仿生机器支走，只是为了给我做检查？”
奥李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郁桑一看此人便知道他不堪重用，绝无做间谍的天赋。
“我觉得我有话要对您单独说。”
奥李安却忽而压低声音。
“其实，我也不确定。”
在嘈杂的设备声响中，奥李安尽可能保持神色如常地继续开口。
“我是在昨日才临时接到任务，在来到蜂巢之前，甚至不知道要给您服务。我从未接到过如此机密的任务。您知道，我只是助理实习研究员。我怀疑上级是不是发错任务了，所以我在进入这间屋子之前，联系了我的领导。”
郁桑平和地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奥李安看了眼门，继续道：“但是我的消息……发不出去。”
郁桑并没有惊讶。
信号屏蔽是理所应当的。
奥李安解释道：“并非如此，我其他消息都能正常发出，但是涉及和您有关的消息全部都被拦截了。”
郁桑道：“你是想说，这间房子有人实时监控我。”
除了这样，没有办法能这样精准控制消息。
奥李安疯狂点头。
郁桑淡淡道：“我知道了。”
奥李安看见郁桑这样淡然的模样，心里也踏实了不少。看来一切都在上将的掌握之中。
接着，奥李安将那笨重的机械义肢给郁桑装上，让郁桑尝试使用。
其实根本无需教，这义肢并没有什么额外的功能，郁桑要做的便是反复练习，适应它的重量和形状，这需要时间。
可是郁桑被困在此地，最多的就是时间。
奥李安没有搀扶郁桑，因为后者已经快速适应了这个器械，已经可以借助双拐近乎正常的走路了。
等他收拾完器械开门时，差点撞上一直等在门口的安卡。
安卡眼睛一眨不眨的，眼神防备地盯着奥李安，他转身看着奥李安离开了房间，又重新将房子落锁，这才将目光落在屋内的的郁桑身上。
郁桑正在康复器械上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如同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
安卡立即走到郁桑身侧，想要搀扶郁桑，可郁桑立刻伸手阻止，可正因为这个举动，郁桑没能维持平衡，晃了晃身子。
安卡觉察郁桑有要摔倒的可能性，立即强行去扶郁桑。
“我来帮你。”
郁桑原本就不愿安卡离自己太近，见这机器如此不通人性，立即反手欲擒，可是郁桑现在不是当初的郁桑。
郁桑十分容易地被安卡按住，甚至因为不稳，身子后仰倒在了安卡的胸膛上。
安卡的手按在郁桑的胳膊上，他原本就比郁桑高大许多，他在身后这样环这郁桑，帮他借力，让郁桑重新站好。
安卡又道：“别生气，我只是想帮你。”
郁桑沉默着，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动作。
两人就这样紧紧靠了好一会儿，安卡看着郁桑乌黑柔顺的发顶，闻着他身上特有的一股山茶香气，也慢慢放松下来。
他们总算是能和平相处了。
安卡是个特殊的军用机器人，相较于普通的家具机器人，他对于完成自己的任务有着狂热的渴望。
他需要好好照顾郁桑，因此方才郁桑不在他视线范围，与陌生人单独相处的半个小时，让他心中产生了类似于人类焦躁不安的情绪。
直到此时此刻，看着郁桑又这样完美无缺地战在他眼前，安卡才觉得那种感觉慢慢消失了。
安卡指导着郁桑发力：“你一开始会觉得很难，因为你的肌肉力量需要重建，多试试……”
安卡话音未落，郁桑的手肘向上，狠狠捣在了安卡温和的表情上。
安卡英挺的鼻子首当其冲遭了殃，他立刻去捂住鼻子。
另一只手还没放。
郁桑道：“我没觉得难。”
他说着，抬起那只笨重的机械外肢踩在了安卡的脚上。用踩字并不准确，其实应该用跺。
安卡上下都冷不丁被攻击，但受制于姿势，郁桑的这两下攻击都并不严重，安卡几乎是瞬间就调整了过来。
今时不同往日，安卡可以用“适当的办法”控制这个不太听话的主人。
于是他立即用手钳制住郁桑，整个人向前压去，不由分说地将郁桑压在了检查台上。
郁桑的眼珠子里跳跃着愤怒的火焰，他不停地挣动着，但是并不激烈。
刚装上机械义肢的那只腿叮咣作响，安卡可以明显感觉到，郁桑今天的体力不支，连揍自己都没力气了。
安卡很快又联想到那顿并没有被完全摄入的早餐，又想起方才郁桑流着汗康复练习的样子。
安卡和郁桑就这样直视着对方，近到安卡能够看清郁桑眼珠子里微微地震颤，以及晶莹的汗珠是如何从他发丝间滑落至颈间。
郁桑道：“松手。”
安卡占据优势：“郁桑，你应该好好吃饭。”
郁桑的神情一瞬间有些古怪。
因为面前这个仿生人的语气太过自然，就好像是在学校时教授同学们时不时挂在嘴边的唠叨，又像是军队里那些个天天耳提面命以下犯上的下属。
安卡又道：“你要是好好吃了我做的饭，就不会打不过我。”
郁桑的神情立刻恢复如初，他极冰冷地看着安卡，他此时此刻四肢全被辖制。
他看着面前自大的仿生人，忽而前倾，脸颊贴近对方，飞快地将唇贴上安卡的脖颈，然后一嘴咬了上去。
人类最脆弱的地方，却是仿生人最坚硬之处。
郁桑只咬破了表皮。
郁桑吐出，被苦涩的味道激得眉头轻皱，然后回答：“好的。”
安卡却松了手，甚至连连退开几步，他按住脖子，能摸到自己泄露了一点点冷却液。
这是防止体内机械高温运作，保持体表温度稳定用的。
他能清晰感觉到郁桑牙齿的形状，以及口腔的温度。
安卡感觉不对劲。
咬脖，嘴唇，亲吻。
安卡飞速将这几个词形成一个通路。
人类社会里，亲吻是代表亲密的举动。
但是撕咬代表的意思恰恰相反。
可是安卡是个仿生人，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肤对自己而言，都并无区别。
而郁桑的撕咬力度，还远达不到让安卡受伤的程度。
这个界限似乎在摇摆。
一款特别爱多想的仿生人，安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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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宙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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