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青归顺着男孩指的路往前走。
晨雾未散，三三两两的村民背着农具往田里走。
他们沉默得像一群影子，只在路过时用浑浊的目光扫他一眼，既不好奇，也不惊讶，仿佛早已习惯外人的到来。
几个黝黑的小娃娃躲在门后偷看，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闪着警惕的光。于青归扫视了他们一眼，这几个孩子看起来都有七八岁了。
“大哥哥，”一个扎着小揪揪的女孩突然拽住他的裤腿，声音细得像蚊子，“你也是从外面来的吗？”
于青归低头，对上一双大得惊人的眼睛。女孩瘦得颧骨凸起，见他手里攥着的蛇尸，吓得连连后退：“有、有个大哥哥说……他在大榕树那里等你。”
大榕树？
他眯眼环顾，不远处一座院落里，一棵三人合抱粗的榕树探出墙头，树冠如伞盖般遮蔽了半个院子。
“吱呀——”
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木质小桌和几个树桩凳。落叶铺了满地，静谧中透着一丝刻意营造的雅致。榕树后方是间红木门小平房，门上倒贴的“福”字已经褪色，边角还残留着顽固的胶痕。
脚步声响起，红木门开了。
一个寸头男人堵在门口，黑色皮衣包裹着肌肉，腰间的银皮带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皱眉审视着于青归，目光扫过他那件不太合身的灰褂子。
“你好，是一个小妹妹叫我来的。”于青归镇定自若道。
男人略微颔首：“丁承锋。”
于青归迈步进院：“于青归。”
丁承锋跨步坐在了一块木桩上，简要介绍了一下自己：“探索者三队的，奉命通关这个命轮。”
原来是官方组织。
于青归略微点头：“我昨晚入的村。”他刻意含糊了王二家的事，余光却瞥见丁承锋从怀里摸出来一枚官方探索者的徽章。
于青归了然，丁承锋是在用这个证明自己的身份。
他也不再含糊，将自己的经历大致讲了一遍：“昨晚上我在王二家醒来，正好撞见他的尸体。随后听见一声鼓响，我就躲了出去，在外面过了一夜。”
于青归晃了晃蛇尸，“今早上进村，村里小孩说什么鼓神...吃早饭了吗？要不就吃这个？”
丁承锋的视线在于青归脸上停留片刻，只轻轻点了点头，让人分不清他是在认可早餐提议还是赞许于青归的坦诚。
他慢条斯理地将徽章收回内袋，指节在皮衣上轻叩两下。
“这个村子，”他压低嗓音，“供奉着所谓的'鼓神'。据说每到深夜，它就会游荡在村中，惩戒那些亵渎者。”
于青归眉心拧起：“村口那个男孩说，鼓神厌恶外来者。”
“所以我才怀疑，”丁承锋目光锁住院中那棵大榕树，树影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暗纹，“村里混进了外人，正在秘密制作新的人皮鼓。”
“传说中的人皮鼓能超度亡魂，助人超脱轮回。”于青归指腹摩挲着下巴。
不过…他忍不住心想，要是真那么灵验，建议批量生产，肯定比保健品好卖。
丁承锋微微颔首：“但这里的鼓不一样。"他竖起一根手指，“它有'神'。”
“村民们每半月举行一次祭祀，鼓神就栖居在祠堂那面鼓里。仪式后，它会挑选一人实现愿望。”丁承锋顿了顿，“有人得了泼天富贵，连夜卷着财宝离村；有人求来绝色佳人，第二天榻上就多了位美人...”
“那这村子早该空了吧？”于青归道，“既然能心想事成，谁还留在这穷山沟？”
“问题就在这。”丁承锋突然压低身子，皮衣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三年前开始，鼓神只收祭品不再还愿。后来有村民砸了祠堂，结果...”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现在鼓神每晚出来猎杀，还不允许村民离开村庄。”
于青归摸了摸口袋里的卡片。如果鼓神真是元凶，任务未免太简单。但王二的死状分明是人为...
“你来多久了？”他状似随意地问。
“三天。”丁承锋瞥了眼院门，“7月25日进来的。”
于青归略感奇怪：“我们进入时间相近，为何降临的时间点却不同？”
他又问道，“你进来时有什么异常？”
丁承锋接话，“听见一声鼓响，不过当时死了个村民——就是这屋原来的主人。”
两声鼓响，两条人命。于青归盯着榕树树枝上悬挂的蛛网，蛛丝在风中轻颤。这些鼓声究竟是杀戮的宣告，还是某种警告？
经过一番低声讨论，他们决定分头寻找线索。于青归主动请缨调查王二的死因，这个选择让他暗自松了口气——比起直面那个诡异的"鼓神"，调查一个已死的村民显然要安全得多。
盛夏的烈日炙烤着村庄，于青归悄无声息地绕到王二家后方。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粗布褂子，黏腻地贴在背上。他轻巧地翻窗而入，动作熟练得像个惯犯。
狭小的卧室闷热得像个蒸笼。
于青归小心翼翼地翻找着，在耐心即将告罄之前，终于在衣柜深处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的王二搂着一个面容恬静的女孩，两人笑得灿烂。他仔细端详着女孩的面容，只觉得有些许的眼熟。
翻过照片，背面有两个涂鸦：一只画的无比粗糙的鸟，边缘已经泛黄；另一个则是歪歪扭扭的圆柱体。
于青归盯着那个抽象的图案看了半晌，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只鼓的形状。
“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他忍不住腹诽，将照片塞进口袋，转向相对凉爽的客厅。然而一番搜寻下来，除了积灰的家具，再无其他发现。
于青归的目光落在门边那把矮凳上。
他想起昨晚的经历，如法炮制的坐在了矮凳上，粗糙的木凳依然硌得他生疼。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墙面还有什么东西在硌着他的后背。
“这是……”于青归俯身查看，从墙缝中抠出了半片指甲盖。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硬生生掰断的。
这是王二的指甲还是凶手的指甲？
正当他思索间，一阵寒意突然爬上脊背——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于青归浑身汗毛倒竖，强忍着回头的冲动夺门而出。
毕竟在恐怖片里，遇到诡异现象不回头才是保命的葵花宝典！
只在撞开房门的瞬间，用余光瞥见墙上遗照中那双眼睛，正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转动...
“见鬼！”他暗骂一声，心跳如擂鼓。
虽然经历过多年的丧尸战争，但对这种超自然的存在，他的风刃根本派不上用场，所以也给自己带来了未知的恐惧。
特别是这个所谓的“鼓神”，一听就是邪神，光是名号就让人不寒而栗。
于青归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出王二家，完全顾不上村民们投来的诧异目光。
他一路狂奔回榕树小院，直到看见那棵盘根错节的高大榕树，才稍稍平复了急促的呼吸。不知为何，这棵诡异的古树竟给了他一种扭曲的安全感。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衫，喉咙干得像是着了火。
于青归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内，那张倒贴的褪色"福"字在他经过时微微晃动，他随手抄起一个粗瓷碗，仰头灌下几大口水，这才感觉活了过来。
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于青归这才意识到他们连早饭都没吃。
他环顾四周，发现灶台边只有些陈旧的灰烬，看来丁承锋也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主。
“看来得自己动手了。”于青归拍了拍手上的灶灰，盘算着用自己的能力去林子里打些野味。
不过要是误抓了村民养的鸡，以他现在的处境可赔不起。
推开院门时，他意外撞见了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女孩一见他，立刻像受惊的小鹿般往后缩，两条细腿刚想逃跑，就被于青归一把揪住了衣领。
“别怕，”于青归蹲下身，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哥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小女孩怯生生地望着他，黑葡萄似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
于青归尽量放柔声音：“你之前说的大哥哥是谁呀？”
“是...是绿色的大哥哥，”女孩绞着衣角，“他会变出漂亮的花...”
“什么时候见到他的？”于青归追问道。
小女孩茫然地摇着头，眼眶已经开始泛红。于青归见状，连忙转移话题：“那你知道哪里有野兔吗？”
“林子里...”女孩指向远处的树林，声音怯生生的，“但是那里有好多乌鸦，还有...有毒蛇...”
乌鸦？于青归立刻联想到昨夜那栋诡异的红砖房。
“那边的红房子是谁家的？”
“高叔叔...”小女孩突然打了个寒颤，“高叔叔...很坏...”话未说完，她就像被掐住喉咙般突然噤声，小脸煞白。
于青归知道问不出更多了，只得放她离开。望着女孩仓皇逃窜的背影，他转身朝林子走去，心中隐约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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