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杠事件后,汪昊然确实安分了许多。他不再试图用自己不擅长的体育项目去吸引眼球,而是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学习和绘画中。林晓梦的那张小纸条像一道护身符,被他珍藏在文具盒最底层,每当感到气馁或孤单时,偷偷看一眼,就能重新获得力量。
三年级开学后,班级重新排了座位。或许是命运的巧妙安排,林晓梦和汪昊然成了前后桌。这无疑大大方便了林晓梦的“投喂”行动和随时的学习指导,也让汪昊然能更近地感受到那份阳光般的温暖。但他内心的不安全感并未完全消除,反而因为距离的拉近而变得更加微妙。他害怕自己平庸的成绩、贫乏的见识会让她失望,于是,那种“吹牛”的习惯,偶尔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一个周四的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教室里异常安静,只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林晓梦正埋头攻克一道数学思考题,忽然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她回过头,看见汪昊然飞快地递过来一张小纸片,然后立刻低下头,假装认真写字,耳根却泛着红。
纸片上用铅笔细细地画了一幅画: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面,隐藏着一个用树枝和旧木板搭成的小小“房子”,里面甚至还画了一个用石子垒起的“灶台”。画的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基地,放学后要不要去看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林晓梦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探险和秘密,对**岁的孩子有着无穷的吸引力。她用力点了点头,冲汪昊然比了个“OK”的手势,看到他嘴角克制不住地向上弯了一下,心里也觉得雀跃起来。
放学铃声响起,雨也刚好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林晓梦借口要去同学家讨论手工课作业,支开了平时一起回家的伙伴。她和汪昊然一前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了学校后墙外一片废弃的苗圃。这里杂草丛生,平时很少有人来。
汪昊然拨开一丛几乎及腰的野草,露出了他画中的那个“秘密基地”。那其实只是一个被几棵大灌木自然围合起来的小小空间,所谓的“房子”和“灶台”也远比画中简陋,但确实充满了野趣和隐蔽感。
“怎么样?”汪昊然有些紧张地看着林晓梦,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这是我上周末捡瓶子的时候发现的。我收拾了一下,把里面的碎石块都清走了。”
“太酷了!”林晓梦由衷地赞叹,弯腰钻了进去。空间不大,但足够两个小孩容身。她好奇地摸摸那些粗糙的木板,又看看那个小小的石头灶台,想象着在这里“野餐”或者“躲避追兵”的情景,兴奋得脸颊发红。“汪昊然,你太厉害了!这真是个宝藏地方!”
得到肯定,汪昊然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真实的、带着点小骄傲的笑容。他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掏出两个还有些温乎的烧饼——正是林晓梦爱吃的那家店的。“给,我……我放学路上买的。我们可以在这里吃。”
两人坐在干燥的泥地上,分享着烧饼。夕阳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鸟儿在周围叽叽喳喳地叫着。在这个属于他们的小小世界里,汪昊然显得放松了许多。他告诉林晓梦,他小时候在乡下,经常和堂哥们去田埂上、小河边找这种“秘密基地”,抓蚂蚱、烤红薯。
“那时候我跑得可快了,爬树也厉害,他们都叫我‘猴子’。”他说着说着,语气又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夸张,“有一次,我还徒手抓住过一只野兔子呢!”
林晓梦咬着烧饼,笑眯眯地听着,没有戳穿他话语里明显的水分。她能感觉到,此刻的汪昊然不是在刻意吹牛,更像是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努力想把自己最“光辉”的一面展现给她看。她只是适时地发出惊叹:“真的吗?好厉害!”这让他讲得更起劲了。
烧饼吃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第一颗星星在天边闪烁。林晓梦忽然说:“汪昊然,你知道吗?我爸爸可能……要调到别的城市去工作了。”
汪昊然正比划着抓兔子的动作,闻言一下子僵住了。他转过头,在朦胧的暮色中看着林晓梦的侧脸。她的语气很平静,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什……什么时候?”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可能就这一年吧,还没最后定。”林晓梦抱起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要是真的调走了,我和妈妈肯定也要跟着一起搬走的。”
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秘密基地里的快乐气氛瞬间消散,被一种淡淡的离愁取代。汪昊然低下头,用力抠着地上的泥土。他从未想过,林晓梦有一天会离开。她就像他灰暗世界里突然出现的一盏灯,他习惯了这光亮,从未想过灯会熄灭。
“不过没关系!”林晓梦突然又抬起头,恢复了往常的活力,拍了拍汪昊然的肩膀,“就算我搬走了,我们也可以写信啊!而且,我寒暑假肯定会回来姥姥家的!到时候我们还来这里玩!”
她的乐观感染了汪昊然。他抬起头,看着夜空中越来越清晰的星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无论你去哪里,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这句话,他说得异常清晰和坚定,仿佛一个郑重的承诺。
“拉钩!”林晓梦伸出小拇指。
“拉钩!”汪昊然也伸出小拇指,两个手指紧紧地勾在了一起。星空下,废弃苗圃里的这个秘密基地,见证了两个孩子之间第一个关于友谊和未来的约定。
那天晚上回家,汪昊然在日记本上画下了星空下的秘密基地,旁边工工整整地写着:“今天,我和林晓梦有了一个秘密。她说可能会离开,但我告诉她,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拉钩了。”
而林晓梦在家里的电话机旁徘徊了好久,最终还是没有把爸爸可能调动的消息告诉其他朋友。这个秘密,以及那个藏在杂草丛中的小小基地,成了她和汪昊然之间独有的羁绊,让他们的友谊在懵懂的三年级,悄然加深了一层。汪昊然依然会偶尔因为不安而吹嘘,但林晓梦发现,自己越来越能分辨出他什么时候是真正的开心分享,什么时候是小心翼翼的伪装。而她,也学会了用更巧妙的方式,去守护他那份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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