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素的手指在袖中蜷紧,众目睽睽之下,那枚银质烟盒像一块灼人的炭。接,便似认可了这不合规矩的赠予;不接,反倒显得自己心胸狭窄。最终,那点属于“陆少奶奶”的体面,以及一丝不愿在江南锦面前露怯的倔强,促使她伸出了手,用指尖极快地、带着疏离感地拈过了那烟盒。
“江小姐客气。”她声音平淡,未多看一眼,便随手将烟盒递给身后的采荷,仿佛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物件。她不能,绝不能让江南锦看出自己内心的波澜,尤其是那份混杂着对“情敌”的敌意和一丝被冒犯的屈辱。
宴席在微妙中继续。沈素素端坐着,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追随那抹红色身影。她看江南锦与洋人自如交谈,看陆砚云与她低语时眉宇间罕见的放松,心中的刺越扎越深。凭什么?一个行事如此不合礼法的女子,能轻易得到她苦心经营却始终遥不可及的关注?一种清晰的、被侵犯领地般的敌意,在她心中升腾。
回到清冷的卧房,摒退下人,沈素素才允许自己面对那枚被弃于妆台的烟盒。它静静地躺着,像江南锦本人一样,带着种漫不经心的挑衅。她几乎想立刻将它丢开,眼不见为净。
可一种复杂的心绪控制住了她——有好奇,更有一种想要“探查敌情”的冲动。她倒要看看,这女人究竟想做什么!她带着挑剔的目光打开烟盒,空的。故弄玄虚!她气闷地欲合上,指尖却触到一丝异样。
凭着一种直觉,她发现并撬开了那个隐秘的夹层。当看到那张卷着的字条时,她的心猛地一跳。
“画眉深浅入时无?且看枝头鹊踏梅。”
诗句映入眼帘。沈素素先是怔住,随即,一股被轻视的怒火悄然蔓延。
“画眉深浅”?她是在讽刺自己每日对镜梳妆、迎合陆家心意吗?“入时无”?是嘲笑自己无论如何打扮,也入不了陆砚云的眼?而“鹊踏梅”,喜鹊登枝,是吉兆,在她看来,分明是江南锦在自比喜鹊,暗示她才是那个能带来“好消息”、占据枝头的人!
这哪里是赠言?这分明是居高临下的嘲讽和挑衅!用她熟悉的诗词,来奚落她的处境!沈素素捏着纸条,指尖发白。江南锦那种知识分子式的、仿佛洞悉一切的态度,让她感到无比难堪和愤怒。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笨拙的学生,被先生用隐晦的方式教训了。
就在这时,陆砚云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怒火。她慌忙藏起纸条,调整呼吸去开门。
陆砚云站在门外,眉头微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今日之事,不必放在心上。江南锦此人,思想激进,言行出格,非你所能理解。安心做好分内之事,少与她往来,免得徒增烦恼。”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怒火,却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他这话,分明是认定她沈素素头脑简单,无法理解江南锦那个层次的世界,只会“添麻烦”。在他眼里,自己与江南锦,竟有云泥之别吗?
“是,夫君。”她低下头,顺从地应道,心中却有一股不服输的意气在滋长。
关上门,她背靠着门板,妆匣底层那张纸条如同战书。陆砚云的轻视,江南锦的傲慢,交织成一股强大的推力。她不再仅仅是自怜,更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证明什么”的冲动。
她要去慈云寺,她要去直面那个高高在上的“敌人”,她要亲口告诉江南锦,她沈素素,不是可以任她奚落的对象!她也要让陆砚云看看,她并非他想象中那般无知无能!
这株幽兰,因感受到了来自另一片“天空”的俯视和风雨,而提前生出了自卫的尖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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