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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试新茬

时雪迟真的一直在教易减知,按规程教,希同也在。

案几上摊着《禹贡》。

易减知手上受伤,便主要由时雪迟执笔,在素绢上勾勒虞国九州的轮廓,山川走势、河流分野,笔笔清晰。

希同倚在窗边剥着松子,松壳落在青砖上发出细碎声响,他的食量很是异常,与其说喜欢吃,不如说是习惯嘴巴和手上总有事干。

易减知端坐对面,目光落在绢上,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虚划。

时雪迟抬眸看她一眼,笔锋未停,口中讲解着土质与赋税的关系。

“……故雍州之壤,虽不及青、徐膏腴,然其厚实,承重载物,别有一番气象。”时雪迟放下笔,拿起素绢吹了吹墨迹,“减知,此段可有疑问?”

“无。”易减知答得干脆。这些舆地知识,早在各卷游书中烂熟于心。

然而,纸上得来终觉浅……

时雪迟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将素绢推到她面前:“你心思不在此处。温故自然好,但对你而言,怕是早已知新了。”

他指尖轻轻点了点绢上刚绘制的雍州,“纸上谈兵,终是隔靴搔痒。减知,”他声音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意味,“你可曾想过,亲眼看看这图上的山川城郭,市井烟火?”

易减知抬眸,目光如深潭之水,迎向他。

时雪迟迎着她的视线,唇角弯起一个极有把握的弧度:“我是说,出宫看看。也当是我为餐玉之事赔罪。”

空气有刹那的凝滞。窗边剥松子的声音也停了。

希同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易减知看着时雪迟浅色眼眸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忽然也弯了一下唇角,那笑意如同冰面乍裂的一道细纹,转瞬即逝,带着一丝近乎挑衅的锐利。

他敢提,她又有什么不敢?

“何时?”易减知问,声音依旧平淡,却比方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鲜活。

——

御书房。

朱笔批过奏疏,落在最后一页。解舆无声地呈上另一份密函,躬身退至阴影处。

易殊观展开,目光扫过其上内容——霜华宫时宣仪请旨,携四帝姬易减知出宫五日,游历京畿,体察民情,随行仅带侍女两名、内侍一名,并请调羽林卫一名便衣随扈。

低低的笑声在寂静的书房内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玩味。易殊观指尖敲了敲密函,“他总是这么聪明。”

她将密函随手丢回给解舆,目光已落在下一份奏折上,浑不在意。

“允。”

解舆垂首:“是。”

心中了然。

陛下对后宫,尤其是这位时宣仪,确乎是历代帝王中少有的宽松。

她并不拘束后宫,也并不阻止后宫议政,否则时雪迟根本连教易减知的权利也没有。

只要不逾矩,出宫游历甚至探亲访友,在她眼中不过寻常。

只是这份宽松,落在那些新入宫的侍君眼中,便成了天大的恩宠,常沾沾自喜以为得了帝王青眼,与众不同。

然而鲜有人知的是,时雪迟出宫,其实不用给易殊观递函,也不需要有人跟随,易殊观在这点上是真真正正地给了他一个特权。

——

清露殿。

“……行程便是如此。”时雪迟指着摊在案上的京畿舆图,指尖划过一条清晰的路线,“次日卯时初刻,自承天门出宫城,经皇城,过朱雀门入外郭城,离开皇宫。”

他指尖点向舆图东侧一片密集的坊区,“然后便去东市。百工居肆,奇珍汇聚,胡商蕃客,摩肩接踵,是京中最繁华热闹的去处。”

指尖向下移动,掠过象征皇权的太庙区域:

“午间在太庙附近寻个清净食肆用膳。午后,出安化门,至京畿近郊。恰好近日蓝田有一个玉市,名为瑶瑛会,为期三天,应该十分热闹。”路线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弧线,“最后一天,”他指尖落回皇城西南角,“拜谒社稷坛,感念天地社稷之恩,而后自朱雀门归。”

“还有一点,”他笑容温煦:“我让你哥哥空出闲暇,若有机会,将一同去京畿转转。人多也热闹些。”

听及此,易减知的目光才终于从舆图上抬起,落在了时雪迟脸上。

时雪迟被她看得微微一怔,以为是小姑娘面对陌生的宫外世界和即将同行的兄长感到不安,宽慰道:“不必担心,一切有我。崔三崔四自然跟着你。此行一切从简,只当是寻常富户人家出游,不会拘束。”

易减知实际上也并不担心。

几人走后,希同嘱咐崔三崔四要收拾行李。

两位姑娘做事麻利,但凑到一起就仿佛要合为一体,眉飞色舞得好像能用鼻子交流一般。

“有什么事就说。”

崔三和易减知亲近一些,左右摇了摇肩,和易减知说:“殿下,您不兴奋吗?”

“我还以为你们会怕。”

“怕啥诶?”

“宫外天地,人多眼杂、贵人跋扈,更有拐子拍花、黠徒行诈、惊马踏街、甚至山贼剪径……”易减知每说四个字,两个女孩的表情就僵硬一分。

她不禁唾弃自己居然也有此等恐吓人的恶趣味,便宽慰道:“但你们不用担……”

“殿下你怕啦?”这是崔四。

易减知话被截住,看两个女子捂着嘴又开始用眉毛交流,无奈一笑。

她怕什么?

时雪迟的目的很明白,是他惯用的‘你便能奈我何’的阳谋——

首先借离宫五日为餐玉一事暂避风头,不让人借机攻讦霜华宫失和。更深一层,易殊观先是为他惩处了宋情这个宠君,又将众人争抢的四帝姬交由他抚养,两个身体康健的皇子帝姬都归于他名下,已是烈火烹油,权柄煊赫。

然盛极则易倾。她曾一度怀疑餐玉此事时雪迟挑拨她与易流光关系是假,故意卖一个破绽为真。

然而餐玉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易殊观却对他荣宠不衰,连一句象征性的责问都无。在这个节点上,他主动提出离宫五日,带着新得的帝姬去体察民情,无非还是想给前朝后宫一个体面的交代。

故而她笃定,此行最不会让她出问题的便是时雪迟。

当然,除非易殊观另有安排。

两位女孩不知帝姬考量,纷纷拍着胸脯表示:“殿下不怕,出门有咱!”

崔三:“我八岁时候就能扛两大袋谷子!”

崔四:“我精通算账、缝补、伺弄花草,就算真的流落在外也不会让殿下挨饿!”

易减知有点觉得好笑,若真有大难临头,谁又能顾得谁?

她也绝不允许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他人的拖累。

绝不。

——

承天门。

卯时初刻,天光熹微,承天门厚重的宫门在低沉的铰链声中缓缓开启。易减知站在车辕旁,看着门洞外逐渐展开的皇城景象,空气中似有尘烟,带着宫墙外自由却陌生的气息。

一行人已准备停当。

时雪迟一身素锦常服,温雅贵气。

希同扮作管事,精神干练。

崔三崔四穿着侍女袄裙,小脸因兴奋而微红,紧紧挨着易减知。

易减知自己则一身利落的花青色窄袖胡服,长发简单束起,两鬓垂下来的刘海配上她那与年纪不相符的肃然,显得有点莫名的可爱。

最后是一个人,斜倚在宫墙阴影里,身形高挑劲瘦,抱臂而立,下颌微抬,带着点百无聊赖的懒散。

那人一身半旧的靛蓝劲装,腰间悬着制式横刀,也歪歪斜斜地挎着。她头发随意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双带着点玩世不恭神采的丹凤眼,见到宫门开后的一行人才收敛神色。

这便是羽林卫派来的便衣护卫,校尉杨筝。

“宣仪殿下金安,四帝姬殿下金安。”杨筝走上前,抱拳行礼,动作还算标准,官话里夹杂着点北地边关的口音,“卑职杨筝,奉命随扈。这趟差事……咳,卑职定当尽心。”

可以看出她对这趟差事兴致缺缺。只是队里那群娘子军非起哄说她嘴笨心粗升不了官,不如去伺候贵人学学规矩,这才硬把她推了出来。

时雪迟微微颔首,笑容和煦:“有劳杨校尉。此行一切从简,称我时先生即可,四帝姬便是小小姐。只当是寻常出游。”

“得令。”杨筝应得干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这一行老弱幼孺。

她心道:金枝玉叶的宠君、细胳膊细腿儿的小娘子,五日行程?怕不是第一天就得累趴下。她这趟差事,怕不是还得兼职轿夫?

队伍走在森严的皇城。高墙深院,朱门紧闭,空气中弥漫着权力中枢特有的压抑与忙碌,只有身着各色官袍的身影步履匆匆。

这便是虞国运转的中枢,一道道政令由此发出,如血脉般流布天下,维系着这万里江山。

一行人也便不好出声打扰,只是走马观花地看着。

崔三崔四手牵着手,目不敢斜,盯着前头的易减知,怕是眼睛都木了。

期间时雪迟几次想牵易减知的手,被易减知下意识躲过。

希同打前领路,头不时细微地倾斜,易减知观其步伐,心知他恐怕武功极高,她有点疑惑,时氏作为传统门阀,把持科举,其中子女为何个个在武艺上下功夫?

前头一个叛逆的长子参军,后面几个小的也各有神通。

杨筝殿后,她对皇城衙署里那些掉书袋的人没兴趣,目光落在前头,便也同样有此疑惑——这个时家侍君和那小侍都是内力深厚之人,也难怪从前羽林卫从没有接到过护送雪宣仪的任务。

只是,那雪宣仪为何故作不通武功之状?若非她眼力还算毒辣,还真被他骗过。杨筝一时有点犯难,这事上不上报?

上报,这是皇帝家事,不免怪她多嘴;

不上报,身为羽林卫,恐有失责之嫌。

……要不然她讨厌这种差事呢。

她想起那些语焉不详的提点,更觉得头疼。

走过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后是飞檐斗拱、高墙夹道、青石板路,最后来到朱漆大门。一行人一路上都屏息凝神,看到朱雀门的黑底金字匾额才能吐出口气。

巨大的城楼矗立,门外,喧嚣的声浪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

朱雀门离东市只隔了两条街,东市四面各开两门,内有四条大街交叉成井字,把东市划分成九宫格局,市内店铺毗连,按行业集中排列,货财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四方珍奇,皆所积集。

街衢宽阔、幌书绫锦;炙肉焦香、异域香料;人流如织、摩肩接踵;胡商牵驼、农妇挑蔬;脚夫扛货、杂耍锣鼓。

“哇——!” 崔三崔四同时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叹,眼睛瞪得溜圆,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无比。

易减知的身体微微绷紧。冷宫七年,最嘈杂的不过是风过枯枝,鸟雀啁啾。此刻,四面八方涌来的声音、气味、色彩、晃动的人影……如同无数根细针,密密匝匝地刺向她过于敏锐的感官。

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时雪迟一直注意她的神色,便伸手到她的脸颊一侧想安抚她。

易减知下意识地反握住了时雪迟的手,她抬头想要凝眸看他,却不慎被天光晃了眼,只得偏过头去。

时雪迟抬起另一只手给她挡太阳,温声道:“减知,今日路远,若觉疲累,不必硬撑。”

“宣仪殿下放心!”崔三立刻挺起胸脯拍了拍,“小的力气可大了!背起殿下轻轻松松!”说着就蹲到易减知面前,跃跃欲试。

崔四也不甘示弱,忙道:“我也行!我可以和姐姐换着背!”

易减知看着眼前两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细胳膊细腿的小侍女,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她摇头:“不必。”

一旁的希同见状,笑嘻嘻凑上来:“哎呀,小孩子逞什么强。来来来,希同叔叔抱你一段?保管又快又稳,还能看高处的风景!”他张开手臂,作势要抱。

易减知松开时雪迟的手后退半步,眼神明确拒绝。

杨筝看着这场面,嗤笑出声,带着点看热闹的促狭:“呵,小姑娘还挺倔。”

她懒洋洋地直起身,活动了下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目光在崔三、崔四和希同身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到时雪迟脸上,带着点玩味的挑衅:“我说宣仪大人,你们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大人加三个小孩,谁背得动谁啊?要不,都交给我?”

她大拇指随意地朝自己胸口点了点,嘴角咧开一个痞气的笑,“卑职一手一个拎着走都行,保证不耽误您游山玩水的雅兴。不信?试试?”

“试试就试试。”时雪迟还未开口,希同先被激起了好胜心。

杨筝走到街边,一手揽崔三腰,一手环崔四肩背,低喝“起!”——在惊呼声中,竟真将两人稳稳离地抱起!

“如何?”杨筝挑眉看向易减知,“小殿下,要不要也上来?卑职扛三个行军都没问题,放心。”

易减知面无表情,小脸上清晰地写着荒谬二字。

时雪迟轻咳,上前挡在杨筝与易减知之间,伸手温声道:“减知莫理会她胡闹。若乏了,还是我抱着稳妥。”

易减知的目光掠过伸来的手、杨筝得意的脸、满脸通红的侍女。她一言不发,转身,径直走入前方更汹涌的人潮。

她一路走去,觉得自己或许需要补充一些营养,她讨厌被人遮挡视线的感觉。

她张望着,刚刚一行人的调笑莫名其妙闯进脑海里,不,被人背起来或者抱着走的感觉更怪,易减知看了一眼一个摊子前在自己父亲背上睡觉的女孩,这么想。

“想吃点什么?”时雪迟来到她身旁,说,“早膳的话,粥和面条都很适宜。”

易减知一直都本能般不喜欢表述自己的喜好,反问:“你喜欢吃什么?”

时雪迟想了想,有点不确定地说:“或许,蒸玉米、杂粮粥、豆沙包都不错?枣糕、糖饼也很好吃。”

他说的这些都算普通,易减知疑惑,这家伙口味怎么和凉风似的。

希同笑嘻嘻地凑过来:“早餐吗?早餐当然要吃豆浆配油条啦。”

崔三崔四早就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起来:馄饨?炊饼?肉夹馍?

杨筝则双手环胸,环顾四周,心道:自然要吃酱鸭、熏肉,辅以两碗羊汤。

众口难调,最后由时雪迟一锤定音,进了一座面阔三间的茶楼。

这间茶楼名曰云水居,在京中颇负盛名。三层飞檐雕梁,气派非凡。一楼大堂人声鼎沸,茶点香气混合着市井喧嚣,跑堂的伙计托着餐盘在桌椅间灵活穿梭,高声报着菜名。

两位老板都在堂前:一位挽着利落的圆髻,系着干净的围裙正飞快地拨弄着算盘,指挥着伙计们穿梭上菜,效率惊人,眼神锐利,声音清亮,希同介绍说这是姐姐云娘;

随即介绍另一位妹妹雨娘,云鬓微松,簪着珠花,身着色彩更鲜亮的锦缎袄子,未语先笑,正与一桌熟客寒暄,眼风一扫便已将刚进门的时雪迟一行人纳入眼中,莲步轻移便迎了上来。

“几位客官早,快请进!”她笑容可掬,目光在时雪迟素雅却不失贵气的衣袍和易减知精致的面容上轻轻一掠,“一楼嘈杂,二楼雅座尚有空位,临窗景致也好,可要……”

话未说完,楼梯处便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穿着绛紫锦袍腰缠玉带的少年公子,正摇着一把泥金折扇,大摇大摆地引着七八个同样衣着光鲜的同伴往上走,嘴里嚷着:“快快!二楼最好的临窗位置都给小爷我留出来!今日小爷做东,叫你们这儿最拿手的早点统统上来!”

离楼梯处更近的云娘见状,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却还是快步上前,解释:“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靠窗的几位客人刚用完正要走,但收拾也需要片刻,您看是不是先在一旁稍候……”

“等?”那少年公子把眼一瞪,扇子一合,指向窗外,“小爷我就要坐那儿!让他们快点滚蛋!”他的同伴也跟着起哄。

时雪迟的目光淡淡扫过那群喧闹的少年,他收回视线,对雨娘温声道:“无妨。三楼可还有静室?”

雨娘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为难:“哎哟,这位爷,实在抱歉。三楼早上一般不待客,是东家特意留给几位老主顾谈事或歇脚用的,您看……”

这时,那少年公子一行已吵吵嚷嚷地霸占了二楼视野最好的那排窗座,伙计正手忙脚乱地收拾上一桌留下的碗碟。

少年似乎注意到了下方的动静,压倒椅子,探出半个身子,得意洋洋地晃着手中的折扇,嗓音带着刻意拉长的纨绔腔调:“哟,这不是没位子了嘛?要不爷发发善心,匀你们个小杌子坐走廊?”

他身旁那群朋爆发出一阵哄笑。

希同眉头一拧,上前半步,似乎想说什么。时雪迟却微微抬手止住了他。

他依旧看着老板娘,唇边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略一沉吟,亮出睢阳时氏的身份自然畅通无阻,但他素不喜借此行事。

两息后,他像是懒得为这等小事多费唇舌,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

那是一枚不过寸许见方的玄色令牌,非金非铁,触手温凉,上面只以简练的刀工刻了一个小小的‘殊’字,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纹饰。

雨娘笑意微凝,她身后不远的云娘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脚步一顿,目光触及那枚令牌时,脸色微微一变,立刻快步上前挡在雨娘面前。

“这……”云娘声音有些发紧,双手接过令牌,仔细看了一眼,又与身后的姐妹交换了一个眼神。

云娘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脸上的神情已变得肃然,甚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惶恐。她小心翼翼地将令牌双手奉还给时雪迟,深深一福:“贵客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是我们眼拙,怠慢了。三楼清静,早已备好,请您移步。”

她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附近几桌耳尖的客人停下筷箸,好奇地望过来。二楼那正闹腾的少年公子似有所感向下一望,恰好看到两位老板娘态度的变化,要知道云水居的老板平日里对他这等纨绔也只是表面客气、实则未必多么看在眼里,一群少年笑声戛然而止,面面相觑,脸上流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那公子哥更是下意识地缩回了脖子,再不敢朝下多看一眼。

时雪迟却仿佛对周遭投来的各色目光毫无所觉,只是温和地对两位老板娘点了点头:“有劳。”随即自然地朝易减知伸出手。

易减知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没有去牵,只是虚虚握着对方手腕,默默跟上。

三楼果然清幽雅致,包厢宽敞,布置清雅,熏着淡淡的檀香,临街是一整排雕花窗棂,支开后,市井的喧嚣变得遥远而模糊,只余天光云影和流动的街景映入室内。

很快,各式精致的早点琳琅满目地铺满了桌面。

时雪迟执起玉箸,先替易减知布了几样看起来最软糯易消化的点心,声音温和如常:“……减知尝尝看可合口味?若觉得油腻,这盏杏仁茶也温润解腻。”

易减知依言尝了一口,点了点头。

“喜欢?”时雪迟观察着她的细微表情,又问,“那与昨日宫里的早膳相比,更喜欢哪一种?”

易减知咽下食物,才开口:“都行。”

“那……更喜欢甜口,还是咸口?譬如这枣泥糕和这咸水角?”

“均可。”

“总该有一点偏爱?”时雪迟无奈轻笑。

易减知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执着探究自己的喜好,便问了出来。

时雪迟一顿,有点莫名其妙似的:“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交得其道,千里同好。”

易减知有点吃了一惊,接过他的话问:“固于胶漆,坚于金石。你以为我们会是那种关系?”

她这话更直白,埋头苦吃的杨筝不由得放缓了咀嚼的动作,耳朵微微竖起,眼睛则看向希同。希同倒是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夹了个包子塞进嘴里,仿佛对这番交流早已司空见惯。

时雪迟的语气略沉,目光却放得更加柔和:“嘤其鸣矣,求其友声。我鸣我的,你听你的。你应,或不应,清风过耳,明月照江,本是寻常。”

易减知被他这话弄得毛骨悚然,在这融融冬日又一次感觉到血管内的簌簌寒风,她低声道:“同恶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成、同欲相趋、同利相死。”

天下没有无缘故的好意。

其余人没有听清。杨筝耳力好些,也只勉强听得两句,这话念叨着,比起拒绝,更似自省。

幼逢巨变者,往往先思其价,再量其利。

这对父女若想相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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