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爱而不得,虐心啊!”
灵墟界边境的河畔,归来的魏璃然沉默地望着漆黑水面上倒映的惨白圆月,白无忧站在她身后,渐渐收起了戏谑的神态,目光中透出一丝审视。
她望着水面,轻声问:“我接下来……在这里该如何生活?”
白无忧上下打量她。许多死人重回一趟人间,发现自己无在至情至爱之人面前怎样情绪崩溃,痛不欲生他们都毫无反馈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从而变得更加疯狂……疯狂直到筋疲力尽,才真正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可眼前这人,为别人高兴得真情实感,对自己的痛苦却只一味压抑。
她平静得像是散心归来,静候发落。
白无忧活了很久,见过太多,他看得出,魏璃然正用彻底的压抑来麻痹自己————我没哭没闹,所以我不苦也不惨。
“话题转得真生硬。不想聊聊你那求不得的梦中情人?虽然他全身心投入在另一个女人身上。”白无忧背着手,故作感慨地摇头。
魏璃然无奈:“界主,狗血剧还是少看为妙。”
“逃避可耻。”白无忧一针见血。
魏璃然语气淡得像一缕烟:“我的死与他无关,江渊心属何人,只要他欢喜,我便欢喜。”
“好一朵……白莲花。若非我知晓你的死因,差点就信了。”白无忧再次点评。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魏璃然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她看出白无忧在绕圈子,索性挑明:“我想,你不止看出这些,你还看出我身中血咒,对吗?”
白无忧挑眉,面上不露分毫:“哦?何以见得?”
“修复我身体之时。”魏璃然语气平缓,单薄的身影几乎要融进夜色,“我的修复时间比同院之人长了一倍有余,其他人很快出院,是因你们直接用灵术催动其原身修复,而我……”她顿了顿,“血流尽了,你的手下无从下手,才惊动了你,你未选择常规方法,反而费尽心力,为我重塑了一份‘新血’。若非看出血咒,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血咒,长在血液之中的毒,让人痛不欲生直至死亡,因为唯一可解之法是放尽全身之血。
既然她挑明,白无忧也不再绕弯:“不错,否则你这‘新生’毫无意义。那么,我们来谈谈你身上的‘血湮归寂阵’——此阵会抽干受术者鲜血,并以此为引,将其在世间的所有痕迹,乃至他人记忆中的存在,彻底抹除,你啊!堪称神形俱灭!”他目光如炬,再次审视眼前这年轻的女子,然后夸张地鼓起了掌:“这两样东西,连同咱们这灵墟界,根源都沾着点那‘无序’。你倒好,把自己当柴火烧了个干净,狠人,真是狠人啊!”
“狠人”垂眸,长睫遮住了眼底所有情绪:“无奈之举。”
白无忧脸色倏然一正:“可宋霏霏醒来,有江渊在等。江渊身后,有你甘愿付出,只求他安好,还有为他奔走的陆岩。 这世上的人,总会被谁记挂着。”
他仔细观察着魏璃然,停顿片刻,声音沉了下去:“可魏璃然呢?她什么都没有了。那些曾让她哭、让她笑、让她放在心上的人……即便重逢,也只会漠然问一句——”
“‘你是谁?’”
这一刻,魏璃然脸上的平静终于裂开了一丝细缝,眼中迅速掠过一抹剧痛,但她终究死死扼住了。她抬手拢了拢鬓发,声音低哑:“可若还有人记得我,我或许就来不了这灵墟界,得不到这重活一次的机会了。”
“死得很惨的人,很多刚来到这,不会因为自己能再活一次而感到庆幸。”
这晚,在与人间只有一“墙”之隔的灵墟界边境,河水潺潺,裹挟着一刚踏入死亡的人压抑的、微颤的呼吸。
许久,她无奈地笑了:“我只是……不是很多人中的一位。。”
白无忧神色凝重地看着她,灵墟界能量有限,复活谁由“命秤系统”裁定,命秤系统里有死者的生平记载,他本无意查看居民生平,但因魏璃然牵涉“无序”,他才破例调阅。
看完后,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她并非敌人。但另一半仍悬着。
“这样吧,”白无忧又恢复了那副戏谑模样,打了个响指,“免得浪费你这好脑子,也省得你闲来总惦记那阴阳两隔的暧昧对象,你去我的研究所工作,帮我研究如何维持这小破界的稳定。”
魏璃然几乎没有思索,平静应道:“好。”
“答应得这么爽快?”白无忧故作惊讶,递过一把钥匙,“那我不管了。呐,你的住处。重活一次,你可有太多困难要适应,你过去的记忆会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你的每一寸骨血,你身边的每一隙阴影中,你无处遁形——苟活所需的勇气,从不逊于引颈就刃。”
魏璃然依旧漠然地接过钥匙:“明白,多谢。”
*
白无忧一语成谶。
翌日,魏璃然便前往研究所。然而第一步——去藏书馆查阅资料,就已举步维艰。她所需的那套典籍,有着刺目的鲜红书脊。那颜色撞入眼帘的瞬间,魏璃然全身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她猛地缩回欲取书的手,死死按住骤然绞痛起来的胃部,靠着书架艰难地喘息。
视线阵阵发黑,恍惚间,仿佛有一轮冰冷的满月悬于头顶,清辉无情地泼洒在她正在寸寸破裂的躯体上。她感到一种渗入骨髓的极寒,这寒冷如此剧烈,以至于身下漫延的热血都像沸腾的岩浆般烫得她浑身一颤,她全身疼的要命,却没有任何方法能缓解一丝疼痛,只能在急促的呼吸中干熬到她失去生命。
她坚持着没有逃离,硬生生捱过那阵尖锐的疼痛和可怖的幻觉,额角布满冷汗的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抹鲜红,不服输地再次伸手。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书脊,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嘴冲进洗手间,吐得撕心裂肺,喉间涌上她最惧的腥甜气味,剧痛从胃蔓延至后背,冷意蹿遍全身,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唉,昨天我说什么来着?非逞强,躺医院了吧?”魏璃然刚睁眼,就听到床边白无忧的感叹。
她望着纯白的天花板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撑着想要坐起,却因胃部隐隐的抽痛倒吸一口凉气:“抱歉,我晕了多久?”
“半天,这是重点吗?魏璃然小姐,您是不知道什么叫‘循序渐进’吗?”白无忧抱臂,语带调侃。
魏璃然转头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阳光未能驱散她脸上的苍白,她平静地回答:“但我怕的不仅是血,连红色物品都能引发如此剧烈的反应,若按部就班,我何时才能摆脱这草木皆兵的状态,正常生活?”
“啧,这么急?”白无忧挑眉,“罢了,给你指条明路——你隔壁住着位散打教练,每天找她练上几小时,分泌多巴胺是次要,主要是包能让你累得没力气胡思乱想,倒头就睡。”
魏璃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点头:“好。”
毕竟……
“我是真的……想好好活下去。”
*
时光如水,涓滴亦可穿石。
魏璃然用了八年,将自己打磨成一个外表光鲜亮丽、冷静自持的研究员。她用鲜红的唇色、绯色的衣饰、甚至家中各自的红色调装饰,来对自己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脱敏治疗”,无人知她每日都在与心底翻涌的恐惧和痛苦抗衡。
她将自己彻底重塑,表面上看算是个正常人了。
直到这一天。
“灵墟界近年频遭人间不明能量攻击,大部分灵能被迫用于维持此界稳定,已无力接收新居民。我们不得不向人间的‘枢密院’求助,啧,这个不受常规约束的秘密机构同意了,但条件苛刻——只允许派一人前往调查,并且,他们也只派一人‘协助’。”白无忧说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们追踪这股能量八年,最终确认其一处源头在人间。所以……”魏璃然翻看着枢密院的资料,“你单独找我,是想让我去?”
“不错。”白无忧爽快承认,“你去吗?”
魏璃然眼神复杂地看向他,两人神色皆凝重。片刻,反而是魏璃然先松懈下来,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除了我,似乎也并无更合适的人选。”
白无忧却仍绷着脸,递过一个文件夹:“你可以先看看他们派谁来‘协助’,再做决定。”
魏璃然接过,打开。
文件夹里,一张证件照清晰映入眼帘,照片上的人眉目如画,熟悉得刻骨铭心,她呼吸一滞,冰凉的指间,颤抖地抚过姓名栏那两个字上。
她无意识地,轻轻念出那个名字。
“江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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