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清洛望着窗外翻滚的乌云,心里莫名发慌。这些日子沐黎提起桑樾时,总带着种说不清的迟疑,那些关于“生意”“高人”的说法,也像蒙着层雾,隐隐透着古怪。
她忽然想起昨夜辗转难眠,曾起身路过桑樾的卧房,明明见窗门都关得严实,哪会怕雨水打湿?
疑虑涌上心头,她索性放下碗筷,循着沐黎离去的方向走到桑樾屋前。推门的瞬间,屋内的寂静让她心跳漏了一拍,不见沐黎的身影。“沐姐姐?”她试探着唤了一声,只有回声在空荡的屋里打转。
淮清洛往里走了几步,目光忽然被桌案上的物件吸引。那是个乌木嵌银纹的盒子,纹路精巧别致,竟让她觉得莫名熟悉,仿佛在哪见过一般。她忍不住上前,指尖刚要触到盒面,门口突然传来一声低喝:“小妹。”
淮清洛猛地回头,只见沐黎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脸色比刚才要沉几分。
沐黎急忙上前将盒子拢在掌心,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语气带着几分仓促:“公子回来了,在铺子里。这物件是要给货主的信物,耽误不得,我现在就得送过去。”
“我也要去。”淮清洛立刻跟上一步,眼神里满是笃定,半点不肯退让。
“这……”沐黎瞥了眼屋外愈发阴沉的天,乌云已低得仿佛要压下来,“万一下起大雨,路滑难行,你今日练得够多了,经不起折腾,我去就行。”
“不行!”淮清洛皱起眉,语气带着撒娇般的坚持,“桑大哥谈生意谈了这么久,肯定累坏了,我得去看看他,顺便给他带些吃的。”
沐黎沉默片刻,看着她眼底的执拗,终究还是点了头:“罢了,一起吧。”她刻意放慢了动作,让淮清洛先一步,才抬脚跟了上去。
淮清洛正要跨过门栏,身后的沐黎忽然指尖微动,一道极淡的灵气悄然缠上淮清洛的后颈。下一秒,淮清洛身子一软,毫无征兆地向前倒去。沐黎快步上前稳稳扶住她,看着怀中紧闭双眼的脸庞,低声道:“得罪了。”
随后,她小心地将淮清洛抱起,转身快步走回厢房,轻轻将人放在床榻上,又细心地掖好被角,这才拿着乌木盒子,匆匆消失在宅院外的风雨欲来之中。
朦胧间,一道熟悉身影在眼前渐渐清晰,淮清洛压根没顾上想自己为何躺在床榻上,一骨碌爬起身就唤:“桑大哥!”
桌旁的桑樾闻声立刻起身快步走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踉跄着扑到他身旁,先是举起他的胳膊仔细瞅了瞅,又原地转了个圈,再举起另一只胳膊反复查看。桑樾满眼狐疑,伸手扶了她一把:“怎么了?”
淮清洛这时正好站定在他身前,看清他衣着整洁、神色温和,半点异样没有,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沐黎最近总透着古怪,方才又无故想支开自己。她满心都怕桑樾出了什么岔子,醒来第一反应就是要确认他的安危。
桑樾被她这模样逗笑,抬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和货主磨了些时辰,倒是你,瞧这脸色白的,定是累坏了。”
淮清洛这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脑子里一片混沌,怎么晕过去的细节半点想不起来,只记得当时一门心思想去铺子看桑樾。许是这几日练剑太急,身子还没缓过来,才累得昏了过去?
她脸颊瞬间泛起红晕,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喃喃道:“我也没想到……竟这么没用,走几步路都能累倒。”
桑樾调侃道:“沐黎可都跟我说你这几日多努力了,有饿晕的,累晕的,还有晒晕的。”
淮清洛撇撇嘴:“这好像不是在夸我……”
桑樾脸上的笑意骤然敛去,语气严肃了几分:“可这些辛苦,远远比不上成仙路上的残忍。那路上或许有伏尸百万的厮杀,有血流成河的试炼,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这路,你还要走吗?”
淮清洛没有半分迟疑,抬眼迎上他的目光,斩钉截铁:“当然要走!”
话音刚落,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身影缓步走入。来人身着一袭妖艳红袍,衣摆绣着暗金色纹路,走动间衣袂翻飞,竟真有几分传言中红衣厉鬼的诡谲气势。他扬声笑道:“好个坚定的性子,这仙路,我给你铺。”
淮清洛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了一下,下意识往桑樾身后躲了躲,探头问道:“你谁啊?”
红袍男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着桑樾递去一道眼神,传音道:“尊上,你没跟她说我是谁?”
桑樾眸色沉了沉,传音回敬:“这么着急闯进来抢戏?”
红袍男子噎了一下,连忙收敛了方才的张扬,故作随意道:“我乃游世仙人,早年曾与桑樾有过一面之缘,他说这儿有个想修仙的好苗子,便特地来瞧瞧。”
淮清洛眼睛猛地瞪圆,不可置信地指着他:“你就是沐姐姐说的那位高人?”
红袍男子挺直脊背,下巴微抬,带着几分自得应道:“正是,名为楠溪。”
淮清洛盯着楠溪瞧了半晌,总觉得这张脸莫名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一位气质相近的老者,可一时又想不起具体头绪,便不再深究。她抬手拱手,语气恭敬又急切:“在下淮清洛。不知何时能拜师呀?”
楠溪偷偷瞟了一眼桑樾,眼珠飞快转了两圈,故意拖长语调回应:“现在?”
“好呀!”淮清洛立刻拽住他的衣袖,将人拉到桌旁坐下,一边倒茶一边笑盈盈地补充,“来都来了,不如顺便多收几个徒弟?”
楠溪一愣,下意识反问:“啊?”
“你看桑大哥,智谋双全,经商时连老谋深算的货主都能应付;沐姐姐更是武技高强,寻常歹人近不了身。他们说不定都是修仙的好苗子呢!”淮清洛把茶杯推到他面前,满眼期待,“你说呢?”
楠溪瞬间慌了神,眼神不住往桑樾那边瞟,支支吾吾地发出含糊的回应:“嗯……”
“好勒!”淮清洛不等他明确答复,转身就往门外跑,刚跨出门栏又回头看向桑樾,“对了桑大哥,沐姐姐在哪儿呀?”
桑樾忍着笑意,淡淡开口:“在庭院练剑。”
看着淮清洛的身影消失在院角,楠溪急忙站起身,凑到桑樾跟前小声解释:“尊上,你听我说,我刚才可没答应,哪想到她……”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桑樾抬手打断,语气平静:“无妨,顺着她的心意来就好。”
不多时,淮清洛便拉着沐黎回来了。她给他们各自倒了杯热茶:“桑大哥、沐姐姐,快,咱们一起给师父敬茶拜师!”
三人端起茶杯,齐齐站起身,成一排面向楠溪。淮清洛率先躬身,将茶杯递到楠溪面前:“师父,请喝茶!”楠溪连忙接过来,象征性抿了一口。
轮到桑樾时,他腰侧却突然往一旁弯了弯,像是刻意避开什么;紧随其后的沐黎,动作与他如出一辙,身子也往另一侧轻轻挪了挪。
淮清洛看得一脸茫然,她好奇地问:“师父,你刚才是腰不舒服吗?”
楠溪心里一慌,下意识揉了揉腰,含糊道:“没、没有,就是……有点老毛病,不碍事。”
“老毛病?”淮清洛眼睛一亮,立刻接话,“我跟着道长学过些经脉穴位的法子,要不我给你按按?保管舒服!”
这话一出,楠溪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来自于桑樾。他连忙摆手后退,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了不了!这点小事哪用得着徒儿动手,我自己揉揉就好!”
楠溪正愁没法岔开话题,闻言眼睛一亮,立刻顺着台阶下,对她说:“说起来,你们三人里,就你早年跟着道长学过些术法皮毛,底子最扎实。我便先单独教你修行法门,桑樾和沐黎二人,先从基础仙识学起。”
说罢,他抬手从袖中摸出两卷泛黄的书卷,递到桑樾和沐黎面前,故作严肃道:“这两卷《仙识要论》记载着修仙的根基门道,你们二人可要好好看、好好记,把基础打牢了,日后正式修行才能事半功倍。”
桑樾和沐黎对视一眼,齐齐起身接过书卷,同声应道:“是,谨遵师父吩咐。”
楠溪再次对淮清洛开口:“今日要好生休息,明日才有精气修行。”
楠溪话音刚落,淮清洛眼睛一亮,立刻回应:“师父!既然今日先歇着,那我带你去吃顿好的!城中锦华楼的菜可精致了,前几日我还和桑大哥去过!”
四人快步来到锦华楼前,淮清洛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往日宾客络绎的酒楼竟大门紧闭,门楣上的牌匾蒙着薄灰,铜锁也染了灰尘。“哎?怎么关着门啊?”她凑到门缝边张望,“前几日来还好好的,怎么就关了?”
沐黎上前半步,淡淡道:“许是楼主另有打算,搬走了。”
“这么突然?”淮清洛挠挠头,满是疑惑,“这么大的酒楼,说空就空了。”
楠溪打圆场:“罢了,别处也有好吃的。”桑樾顺势接话:“往前去有家望春客栈,菜色也不错。”
几人转身刚走没几步,就见街角墙根下围了群人,对着一张官帖议论。“官府这告示总算出来了,说王掌柜是经商压力大自缢的……”“唉,前几日那妖物作祟的传言可把人吓坏了,还好是虚惊一场!”“可不是嘛,好好的生意人,怎么就熬不过去了……”
淮清洛凑过去扫了眼官帖,眉头轻轻蹙起,转头对桑樾道:“桑大哥,官府果然给了说法,说是经商压力太大才寻了短见。”
桑樾点头应道,“传言终究是传言,当不得真。”
“可前几日那大哥说他死状吓人,倒真让人捏了把汗。”淮清洛语气里带着几分唏嘘,“还好不是妖物,不然这城里要不安生了。”
桑樾望着官帖上的字迹,指尖轻轻蜷起,没作声。
几人刚在望春客栈的靠窗桌坐下,点了几样招牌菜,邻桌的谈话声便断断续续飘了过来。
“唉,说起来我这心里到现在还堵得慌,怎么就出了这事儿……”一个身着短打的中年汉子端起茶杯,重重叹了口气,口音带着几分外地腔调。
对面同样操着异乡口音的人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我们哥几个上个月刚到这地界做买卖,正愁没趁手的脚力,打听着王掌柜养马是把好手,就寻了过去。他那马虽不是上等马,却养得真精神,毛色油亮,腿脚利索,我们一眼就相中了。”
“可不是嘛,”短打汉子放下茶杯,语气里满是惋惜,“更巧的是,我们挑中的那匹还怀着崽,这简直是一举两得的美事!起初问价时,王掌柜报的数就挺公道,等我们隔天去付定钱,他竟主动降了些。我当时还打趣说他是不是要转行不干了,他就只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多说别的。”
“我们还真以为他要换行当,琢磨着捡了个便宜。”另一人接话道,“结果前几日就听说他没了,起初都传是妖物作祟,我们还盼着能有高人查清楚,替他讨个公道。可方才见了官府告示,竟说是经商压力大自缢的……”
短打汉子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满是不解与怅然:“要说压力大,他那马养得好、名声也好,生意不该差啊。说实话,我倒宁愿真是妖物作祟,好歹还有人能追查根由,替他主持公道,总比就这么稀里糊涂定为‘自缢’强……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邻桌的叹息声渐渐低了下去,淮清洛听得眉头微蹙,戳了戳碗里的青菜,转头看向桑樾小声问道:“桑大哥,你常年在这城里经商,应该认识这位王掌柜吧?他这人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养马的手艺好又实诚?”
桑樾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着,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肯定:“认得。我们府里的马,都是从他那儿买的。他的马确实如他们所说,虽马种算不上顶尖,但经他一手照料,毛色、腿脚、耐力,样样都能跟上等马媲美。”
他顿了顿,补充道:“加之他卖价向来公道,有时还会主动让利,生意自然比旁人红火些。那些专卖上等马的商户,见他用普通马种抢了生意,心里本就不服气,平日里明里暗里的排挤从未断过。官府说的‘经商压力’,许是与此有关。”
淮清洛闻言一怔,抬眼看向桑樾,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的试探:“桑大哥,你常年操持生意,要是也觉得有压力,可一定要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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