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若存冷冷打断他们,“诸位,你们要论羞耻、礼数,好,我便与你们理论一番!”女孩一向水汪汪清润的眼眸,变得坚毅又冷冽,这才令人惊觉她竟不是杏眸,而是一双瑞凤眸,“当年,母亲与父亲去信族中,要将我送回奚族,你们是如何回信的呢?”
“是你们奚族推三阻四,最终因为战事急发,不得已才松了口。是你们奚族不想再与肃州奚家有干系。”
“你们虽然答应了,但是,我当年在回来路上,如何走失的?你们难道没有责任?是你们派去的人玩忽职守,路上竟跟人喝酒赌钱,让拍花子得手。我因此流落在外足有四年。”
“是文家,是兄长求到贵人处,是兄长违背同文家婶婶的誓言,才寻到我平安归来。可我归来之后呢,你们派两个人去肃州敷衍了事。若非文家,母亲与父亲忙于西北战事,我如何安身立命?”
“你——”男人想反驳,却又无话可反驳。
西北奚家,世代戎马,早就香火稀落。加上如今朝廷文臣贵过武将,早已在天都扎根的奚族自然不会将西北奚家当回事。湛州老家,更是只知天都奚家,不知西北奚家。
湛州那厢得了西北奚家的信,从头到尾只当奚善因打秋风。所以行事潦草,才闹出这样的事。
“这事,是我们对不住你。”奚族长给此事一锤定音,而后怒目呵斥儿子。再换上温和的眼神,看着奚若存道,“你这些年受的委屈,是我们的疏忽。但是,你终究还是奚家的女儿。若非如此,你父亲当年,也不会要将你送去湛州。”
“你若是男儿,西北自有你效力的地方。但,你毕竟是女儿家,是要谈婚论嫁的。你父母为你思虑深远,你若在肃州那风沙之地久了,能有什么好归宿呢?”
“文家,游骑将军少年英豪,可西北战事一向惨烈,他如今又开拔赴往最凶险的庭州,腹背受敌。游骑将军此去,文家只怕再无人了。你留在文家,终究还是为难文家。你父母,定是不想你留在西北受苦受难。”
那中年男人依旧冷嘲热讽,“听闻文家很多年前也是将游骑将军送到天都求学,还入了最好的天都学府,与一众贵胄为同窗。可见,文家也不是想世代为将的。若非形势逼人,何至于如今局面。你该庆幸你是个女儿家,否则,你父母的希望也得落空。”
“送客——”奚若存不想再与他们浪费口舌。
“你竟然不尊长者!”一众奚族人愤愤喊道,“果然是西北出来的蛮人!”
“好了!”奚族长喝令住众人,“小丫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我今日亲自到来,听了你这些气话,也是赔罪。一切要以你的将来为重。”
再这么闹下去,他们怎么跟东郡徐家交代。
奚族长竟然站起身,走到奚若存面前,“我们绝不会像从前一样慢待你。”终于说出来意,“我们特地赶往东郡徐家,为你择了一门好姻缘。”
“东郡徐家的嫡次子可思公子。”
“徐磐,徐可思,这可是东郡徐家的嫡次子!”族长儿子严肃着脸,却还是掩饰不住眼中的愤恨与嫉妒火焰。
这可是他理想的乘龙快婿。
奚若存看得出眼前奚族的纷乱心思。
奚族长说给她择选了徐磐,看起来似是他的决定。但他的儿子,明显不满此事,跟在其后的奚家族人就更不必说了。
东郡徐家,百年大族。
天都奚家拍着马都攀附不上。
竟然会同意与天都奚家结亲,竟然还是让族长的嫡次子徐磐迎娶。
更不可思议的是,天都奚家居然不让自己的嫡亲孙女嫁给徐磐,反而将这门婚事许给她。
天都奚家对她的态度,奚若存看得分明。
她相信,如果天都奚家真正能左右这门姻亲,一定不会将这门婚事许给她。所以,真正要结定姻缘的是——东郡徐家。
可自己跟东郡徐家并无往来。
无论如何,这件事,她都不能答应下来。
奚若存思虑明白,当机立断,“多谢您的好意,但是,如今我不能嫁人。”
奚族长似乎早已预料她会找的借口,“你父亲不是拘束腐儒之礼的人,你若是为了守孝,如今热孝之期已过,定下婚事,预备诸仪也要花上半载,甚至更久,出嫁之日不会落人口实。”
奚若存道:“您误解了,我的意思是,我不答应这门婚事。东郡徐家门第清贵,我不敢高攀。天都奚家族女众多,定有贤良女子可匹配。还请您另择人选。”
“你!”族长儿子听此言,立即跳出来,压不住邪火。他们想争,却不能争,眼睁睁看着香饽饽送到这小丫头手里,这小丫头却矫情起来!
“你住口!”奚族长不允许儿子再插话,反倒看向蒋明,“你是文家的老丈吧?你们少将军和夫人,想必是不想看到她继续寄人篱下,漂泊无依的吧?文家虽好,可命运难转啊。”
“老丈,这小丫头还年幼,不懂个中苦楚,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蒋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也正是如此,少将军才让他护送绵绵来天都。
文家从满门儿郎,死伤到如今只剩一根独苗。原本老将军痛定思痛,下决心要少将军从文,所以拼尽人情家财送少将军来天都求学,指望着少将军将来做一名安居天都的文臣,可世事无常,哪里都能如人所愿呢。
文家,少将军不得不撑起来,西北,少将军不得不奔赴。
兵将战死沙场,这是天命所归。却可怜文家妇人。
少将军不想绵绵也做那可怜的未亡妇人。
所以,多年来,只以兄长之名处之。
蒋明叹气,确实没有比东郡徐家更好的门第了,他开口道,“绵——”
“蒋伯伯,”奚若存却打断他,“我说了不嫁,就不嫁。”
什么东郡徐家,什么显赫贵族,她连对方是圆的还是扁的,人品如何,一切都不可知。更何况,这世上既没有比当年那个少年道士惊艳的男子,也不会有比文家兄长更有责任心的人。
这其中必有阴谋。
“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族长儿子简直怒不可遏,“既是奚家的女儿,绑也得绑回去!来人。”
竟直接动粗起来!
奚族长摇摇头,只当看不见。
东郡徐家,他们得罪不起。即便与奚若存生了嫌隙,但是只要奚若存嫁入徐家,他们天都奚家的女儿身价也会水涨船高。待奚若存作了深宅妇人,知道没有娘家的寸步难行,那时候天都奚家和奚若存的关系就会不言自和。
蒋明立即护在奚若存身前,眉头紧皱,浑浊眼瞳中已然爆出戾气。暗暗给奚若存使眼色,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奚若存只能默默攥紧手掌。她知道,自己会武的事,一定不能轻易显露人前。
“啊!”
“哎呦!”
“噢——”
“嘶——”
蒋明原本也是军士,曾经做过斥候,也做过先锋。后来,因为一场战役,他决定离开战场,不再追逐封侯。辗转几经,蒋明才决定报偿文家之恩,就此落脚文家。
奚家带来的数个家丁横七竖八地躺在正堂,各自蜷缩成一团或是半团。
他们都没想到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竟有如此身手。
奚族长与其子,都有些意外。后知后觉地想,许是今天来得匆忙,带的人手太少。
此时,倒真有些……骑虎难下。
僵持不下之际,寂静破旧的将军府,忽然起风。穿堂风涌过庭院,将一行人的衣袍吹鼓起来。
众人抬手遮住眼眸,有人道:“这破地方灰尘是真大——”
铮——
利器相击的蜂鸣灌进耳道。
奚若存叫出声,“蒋伯伯——”
蒋明随身的半臂长棍撞在一柄寻常可见的刀上,火花渐开,散发出火焦气味。蒋明直视来人,见一双黝黑眼眸,却有些迥异。
这人包得过于严实,竟连头发丝都包裹的看不出一点疏漏。
趁着蒋明打量自己的瞬间,裹得如粽子的人,立即调转刀锋,冲着奚若存疾疾刺来。
此人的目标,是自己!
奚若存一瞬间明白过来,立即闪避杀招。
蒋明见势,抛出短棍。那人觉出身后的罡风猎猎,立即回身格挡,使力劈去,将短棍击飞回蒋明手里。
两人又立即缠斗到一起。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奚族的人议论纷纷,却都不敢上前。论功夫,他们没有一个能与之匹敌的。
“怕、怕是奚善因打仗时候结下的仇家……”奚族人推测道。
奚若存在侧,仔细看那人招式,似乎想从那人的招式中看出对方的路数和来历。可对方似乎也早有防备,使出的功夫都是寻常可见的路数。
那人被蒋明打退,一时之间进退维谷。
不想意外又横生,围墙上翻下一队人马。直奔着那人而去,一群人正面与蒋明交手,分散走蒋明带来的压迫。
那人得了撤退的手势,却不肯离开,只是恨恨地盯着奚若存。
奚若存感受这道充满恨意的视线,犹豫着是否放过此人。
疾影掠过,虚幻如雾气,却又带着烟火焚人的炙热。
连城眼睁睁看着自己佩刀被飞掷出去,做了一枚硕大的飞镖,而后将那为首的贼人罩发的头巾割开。
贼人头发散开,却不曾束发,发梢卷如环。
蛮夷人。
奚若存来不及看是何人出手,却已经断出刺客的一点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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