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
一道急刹，车内两人不可控向前倾去，好在安全带迅速回弹，又重新恢复之前的姿势。
池隽稳住身体，难以置信扭过头去，追问：“你确定？”
在饭馆他就感觉那老板不是好人，但没想到居然沾过人命。
“我确定。”虞苏侧头，认真直视池隽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而且他杀人数量不少。”
“他发现你没？”池隽刻意放缓呼吸。
“没有。”虞苏顿了顿，又说：“但，他应该盯上我们了。”
池隽嗤笑，调整了姿势，骨节修长的手指缓缓敲了两下方向盘，整个人既放松又慵懒：“那他就试试看。”
想要收拾一个人，路子多了去，他大度，就看对方选择想怎么死，他都能满足。
“但有个问题。”
“怎么？”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人类。”
以前的妖即使化为人形，也会透出妖气，但现在不仅人类在进化，其他生物同样在进化，现在的妖已经能够完美扮演人类，不露出一丝妖气。
池隽手指停止敲击，声线沉了几分：“难不成我们还要请菩萨？耶稣？”
虞苏无语死了，白了他一眼：“我是说不确定他是不是人，你先不要轻举妄动。”
又不是说他就是妖。
“行，那你说怎么办？”
“不怎么办。”
池隽气笑了，这不行，那不行，就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难道还治不了了？
“就放任他继续杀人？”
“这事轮不到我们管。”虞苏看他一眼。
人间有警察，阴间有无常。
池隽冷嗤，满眼的轻蔑之色： “你果然没变。”
一直这么冷血。
虞苏抿唇，没再开口，只是静静看着前方。
回到酒馆，下了车，虞苏想了想，转身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
虞苏俯身：“你最近多关心陈莫。”
见池隽没有表态，又补充一句：“我认真的。”
_
昨夜下了场瓢泼大雨，直到清晨才停止，推开窗，风中带着丝丝凉意。
客人已经走远，但小十仍然站在门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约摸着等了两分钟，一道身影映入眼帘。
“池隽，早啊！”
小十笑嘻嘻与他打招呼。
“你老板呢？”
“先喝点水吧，她知道你要来。”
话音刚落，就看见虞苏慢悠悠地走下楼梯。
池隽绕过小十，大步迎上前去：“虞苏，陈莫失踪了。”
陈莫是在前天失踪的，池隽派的人把那老板以及他去过的地方查了个底朝天，但连陈莫的影子都没找到。
但他们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资料显示，本市里好几例失踪案的受害者都曾去过饭馆，只是通通与陈莫情况相同，整个人凭空蒸发。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池隽逐渐没了耐心，直接把那老板请到家里，但是对方一口咬定不关他的事，没有确凿的证据，的确不能违法扣下对方太久，无奈下只能先放人。
他这才意识到，这事儿已经超出人类的能力范围。
虞苏为自己倒了杯酒，悠悠道：“这事我管不了。”
“什么意思？”
池隽蹩眉，不可置信看她。
“我说过，这事轮不到我们插手。”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管呗。”
她看着他，眼神平静至极，两人似是无声对峙着。
“你要管也可以，那请便。”
缄默少顷，虞苏放下杯盏，起身，准备送客。
“虞苏，你别忘了，你欠我个人情。”
“人情？你是说那个有条件的人情？”
“救出陈莫，我给你提的事，一笔勾销。”
虞苏扫了对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成交。”
待高大身影离开酒馆，小十才走至虞苏身旁，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说什么？”虞苏目光始终落在那道远去的身影上。
“老板……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冒不冒险对虞苏而言，根本就无所谓。
主要是。
她伸手摸了一下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能还债，让我很开心。”
_
凌晨两点，虞苏抵达饭店，一路上行人寥寥，散魂倒是看见几个。
黑夜静谧，万籁无声，饭馆大门紧锁，或许是先入为主，虞苏发觉这个饭馆竟愈发诡异。
她谨慎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危险后，才缓缓往饭馆走去。
饭馆的门是玻璃门，门把上简单挂着一把普通的铁链锁，然而门的缝隙很大，虞苏用目光估量了一下，觉得自己可以钻进去。
她小心翼翼地将脚伸进去。
很好，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接下来轮到身体了，就在身体进入的刹那，她的脚踝碰到一个如冰块般冰冷的东西，准确来说，是那东西紧紧抓住了她的脚踝。
虞苏顿时汗毛乍起，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魂魄伏在楼梯上，接近透明的手死死抓住她的脚踝，嘴里上下开合，但声音太小，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那灵魂看上去十分虚弱，虞苏只是本能还手，甚至没用力，就见他滚下了楼梯。
可那灵魂却十分执着，朝虞苏伸着颤抖的手，这回她听清了，他反复说着一句话：“不要进去，不要进去。”
虞苏回头看了一眼漆黑的饭馆，叹了口气，撤回身体，跳下台阶。
她单脚蹲下，将灵魂扶稳后开口：“为什么让我不要进去？”
灵魂逐渐接近透明，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许久：“进…去就……出……出不来了。”
虞苏观察着他的表情，判断着真假：“你是谁？”
“我是隔壁饭……馆老板，上个月被他……杀害。”
他？虞苏想起陈莫提过一嘴，味道好的那家饭馆关门了，便问道：“杀你的是这家店老板吗？你的尸体又在哪里？”
灵魂点头，正要说什么时，突然弓成虾身，剧烈咳嗽起来：“我……我要……”
话未说完，虞苏眼睁睁看着他被地板吞噬，速度之快，让她连伸手去抓都来不及。
就在这时，巷子尽头传来脚步声，黑白无常正一蹦一跳往饭馆方向过来。
“老板？又见面啦！”白无常歪头，笑眯眯地打招呼。
虞苏颔首，看着他们手上拿着的铁链问道：“刚才那个灵魂去哪儿了？”
“不瞒您说，我们今天就是来找这些遗漏的魂魄，刚才显示在这儿，但是现在却消失了。”黑无常解释道。
“灵魂可以轻易消失吗？”
顿了顿，黑无常才答道：“按理说不会，除非他遭受过什么伤害那就难说了。”
“比如？”
“被困住，或者被妖吸走，情况很多，还需要具体分析。”
虞苏又想起一事：“那人类可以伤害灵魂吗？”
黑无常摇头。
如此，这是否就说明饭馆老板不是人？
虞苏站起身看着透着黑暗的玻璃门，她决定重新进去一探究竟。
刚踏上一介台阶，身后再次响起白无常的清润嗓音：“老板，现在是凌晨三点，阴气正重，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好。”
目送两位无常跳着离开，虞苏一个箭步跳到最上面一层台阶，打算再次从门缝钻进去。
这回，差不多半边身子已经进去。
倏地，一股奇怪的气味冲进鼻腔，虞苏忍不住皱眉。
那气味越来越浓烈。
刹那间，虞苏感觉身后一阵阴寒，耳边响起一道极轻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夜里，犹如炸弹在耳边爆炸。
虞苏眼疾手快，迅速全身而退，一个纵步直接跳到楼梯下，死死盯着玻璃门。
“真可惜，就差一步你能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老板举着一把砍刀，从门后缓缓走出来，微笑面对着虞苏。
只见他扶了下镜框，表情遗憾。
片刻，老板露出温润尔雅的笑容，可笑容还没维持多久，就见他缓缓伸出舌头舔了嘴唇一圈，像看美食一般的兴奋眼神，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你的肉我一眼就看出很鲜美，我很少能见到像你这么可口的人。”
“想吃我？”虞苏环抱手臂，勾起一抹笑：“那你得先告诉我，你是什么妖。”
“嗯～错了，我是人哦。”
老板敛去笑容，手从门缝中伸出来，熟练拉过铁链开锁：“这样吧，我不杀你，你给我一块肉就行。”
语音刚落，地底下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快跑……”
闻言，虞苏一个箭步冲上台阶，精准抓住老板的手腕，飞起一脚，狠狠踢在他的胸口。
门砰的一声碎成渣，老板倒在玻璃渣里。
虞苏走过去，脚下的玻璃发出咯吱咯吱声响，她抬起脚，狠狠踩在老板的锁骨上：“你杀了多少人？”
“五个？十个？还是十五个？哈哈哈。”说着，他伸出手抚摸着踩在锁骨上的小腿，顺势向上摸去，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真的好鲜美。”
“恶心。”虞苏脚掌再次发力，老板被迫放手，嘴里涌出鲜血。
他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
“说。”
谁知老板却突然咬着下嘴唇，带着哭腔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吧，只要不要杀我，我把钱全给你。”
只见他可怜巴巴流着眼泪，手指还无力地指向前台。
虞苏被他的操作弄懵。
下一秒，身后响起正义凛然的声音。
“举起手来，警察。”
带上手铐的那一刻，虞苏扭头看向救护车，对方像是感应到什么，抬起头，无辜地冲她笑了笑。
池隽得到消息赶到时，天空已经微微泛白。
他停好车，大步流星走进警局。
谢律早已在门口等待。
他们进去后，便看见虞苏坐在两位警察面前，闭着眼，沉默不语。
池隽一个眼神，谢律会意，走上前去，“你好……”
……
最终，谢律向虞苏和池隽转达了商议结果，他说饭店老板王英杰不要医药费，也不准备起诉，只要求虞苏真诚地给他九十度鞠躬，但要录影存档……
谢律在转述时，只见老板的脸色一寸寸阴沉下去，房间温度骤降。
他在心里抹了把汗水，试探着开口。
可话还没来得及说，池隽已经干脆地拒绝了这些要求。
谢律了然，起身去准备资料。
“我同意。”虞苏抬起头，这是她进入警局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池隽视线冷冽，直勾勾盯着虞苏，没说话，仿佛在看她能说出什么理由来。
“谢律师，请按照我的想法去安排吧。”虞苏越过池隽，径直看向门口的谢律。
然而谢律并未行动，直到池隽动了动手指。
谢律离开后，虞苏这才看向身旁始终沉着脸的某人：“池隽，我们不能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浪费时间。”
一夜没喝水，她嗓子有些干涩，轻咳两声后，一只好看的手将塑料杯推到她面前，虞苏端起水一饮而尽，接着说：“王英杰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每耽搁一秒，说不定会多死一个人。”
池隽沉默不语，长长的睫毛遮挡住眼眸里的复杂情绪。
但虞苏知道，他妥协了。
经过协调，王英杰将时间安排在第二天下午两点，地点定在警察局，由他亲自录像。
虞苏走出派出所，望着头顶的太阳，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她竟然久违地感到困意。
“嘟嘟……”
池隽坐车里，按了两下喇叭。
虞苏朝停车场走去。
“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池隽坐在车里，手指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方向盘，冷嗤一声。
“为什么不主动联系我？”
要不是他找人暗中盯着饭馆，都不敢相信虞苏就这样单枪匹马去找王英杰，还被人反将一军。
虞苏抿唇，顿了顿才开口：“我知道你派人盯梢。”
“呵，所以我还要夸你两句是吧？”
面对讥讽，虞苏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神色自若，只是将车窗打开，微风猛烈地涌进车内，凉爽的风尽数打在虞苏脸上，将困意吹散大半。
回到酒馆，里面只有两位客人。
“小十呢？”
池隽环顾一圈，没看见平时那只热情好客的大耗子。
虞苏没有回应他，只是一直站在门口。
“老板！老板！呜……”
闻声，虞苏远远看见小十正飞奔过来。
等到小十跑回酒馆，虞苏蹩眉：“你怎么变回真身了？”
“老板……我差点死在那家饭馆里，还好那股吸力吸不动强壮的我。”小十摊在地上呜呜叫唤，表情却十分傲娇：“不过小十好仗义的，昨天刚察觉到危险，立马就通知你快跑。”
虞苏难得有些表情闪烁。
“可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跑了。”小十坐起来，肚子上堆着层层肥肉，随着动作一抖一抖的。
虞苏试图解释：“我没跑。”
小十突然就不委屈了：“那你怎么没来救我？”
“呃……”
“因为她被警察抓了。”池隽冷嗤道。
“咦～”
小十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表情：“老板，你怎么会被抓？”
虞苏睨了它一眼，回了句不重要后，接着问：“你找到了什么没？”
回想昨夜，小十不禁打了个寒颤：“那饭馆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鬼打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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