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6：30，秋日的晨光透过窗帘，照进寝室，顺着没拉拢的床帘溜到床上。
唐明明紧蹙眉头，用被子捂住耳朵，闹钟还没响，她就被耳边不间断的提示音闹醒。
“您有新的任务，请查收。”
熟悉的女声。
难得安静一晚上的系统重操旧业。
唐明明整个人埋进被子里，不愿睁开眼。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然而王八持续魔音贯耳，穿透布料和棉花的阻隔，顽强的在她耳边念叨。
准确的说，在她脑袋里回响。
“您有新的任务，请查收。”
“您有新的任务，请查收。”
“您有新的任务，请查收。”
被子下的人形翻滚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探出来，唐明明眼神涣散，手指在空中乱点。
不知道戳到哪里，女声一顿，系统面板出现，列出任务内容。
【随机任务：深夜教学楼，十一点熄灯后的走廊里，似乎有模糊的阴影在涌动。】
【任务目标：解密怪谈，找出源头。该任务并非强制任务，请选择是否接受。】
【注：该任务为新手任务，不可跳过。】
好不容易双眼聚焦成功的唐明明：“……”
这系统说话怎么左右脑互搏，前一句还说非强制任务，后面又说不可跳过。
内容下面有两个按钮，左边「拒绝」，右边「接受」。「接受」键格外闪亮。
见唐明明迟迟未动，两个按钮开始如KTV灯球般交替闪烁，试图通过提升存在感来催促她做出选择。
唐明明哪个按钮都不选，再次滑进被窝。
不看不看，王八下蛋。
今天还要实习，只要系统没把刀架她脖子上，她就拖，看系统能把她怎么样。唐明明恨恨地想。
时间还早，趁着闹钟没响，再眯会。
结果唐明明刚把眼睛闭上，就听见系统女声在说。
“用户已接受随机任务，请在24小时内完成。”
她一把掀开被子，半空中透明面板上明晃晃几个大字。
【任务接受成功】
我靠，强买强卖啊。
……
唐明明再次睁开眼，距离上次闹钟铃响已经过去30分钟。
她尖叫一声，鲤鱼打挺飞身下床，揉掉眼屎就往实习医院赶。
当她刷卡进检验科实验室时已经迟到8分钟，刚好碰到带教组组长蒋叶。
蒋叶是个脸很长的女人，上了年纪，因为做了很多医美美容的项目，脸上皮肤绷得紧紧的，透着油汪汪的光，但眼角层叠的皱纹又暴露了岁月的痕迹。
她对实习生极其苛刻，坚持对本院实习生采取只调不休、身兼数职的政策。
“眼里要有活”是她的口头禅，还常常把实习不合格无法毕业的威胁挂在嘴上。每届实习生在她嘴里评价无非“懒、蠢、笨”三个字。
此外，她还爱把实习生叫到她办公室进行名为指导实为嘲讽的教育。
但凡事总有例外。
蒋叶在实习生和同事间风评不佳，但她极爱和男实习生或新入职的年轻男员工聊天，甚至在职权之内对他们呵护有佳。
所以，蒋叶得一外号“老黄瓜”，一是因为她的脸真的很长，二是取“老黄瓜刷绿漆——装嫩”之意。
现在老黄瓜看见唐明明，本来就长的脸拉的更长了。
唐明明暗叹一口气，准备接受老黄瓜的嘲讽。
老黄瓜乜斜着眼，非常大声的“啧”了一声：“有些人呐，心思不要放在不该放的地方，马上就毕业了，找不找得到工作还不一定。就业单位是要看实习表现的，动不动就迟到早退，这届实习生就数你迟到次数最多了。”
有且仅有今天迟到一次的唐明明：“……”
“说你呢，唐明明！”
唐明明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恭恭敬敬：“好的蒋老师，我以后不会再请假了。”
“今天你是白班，既然上午迟到了，中午就晚点下班，我跟你们都讲过的，实习不合格是拿不到毕业证，知道吗？”
“我知道了蒋老师。”
实习不合格就拿不到毕业证，拿不到毕业证就无法考公考编的恐惧在身后挥舞着小皮鞭，拟模范牛马唐明明一整个上午都兢兢业业地劳动着，系统强买强卖的随机任务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午休时间，唐明明在整理上午的废血标本，把几个要复查的标本挑出来对照信息，准备再次上机检验。
标本还捧在手上，按常理这个点已经午休的老黄瓜突然出现在实验室。
“那个唐明明同学，你过来一下，有事跟你聊聊。”她敲着门喊，面带笑容。
看见唐明明在上机标本，老黄瓜直接上手来拉她，夹着嗓子：“哎呀，别做了，先和我走一趟啦。”
唐明明受宠若惊，老黄瓜转性了？从今天开始做人了？
她还没回过神来，晕乎乎的被老黄瓜带到办公室。
老黄瓜脸上挂着笑，还往她手里塞了块巧克力。
德芙的，喜糖盒里拆出来的。
唐明明捏着巧克力拘束的站在办公桌前，不知道老黄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老黄瓜把一张假条放到唐明明面前。
唐明明低头一看，请假人后面写的是自己的名字，批准人那栏辅导员、带教组组长、科主任、学院长一应俱全，红章章也没落下。
她继续看，请假时间是从今天到……
到明年4月！
整整六个多月！
唐明明吃惊地抬起头，颤抖的手指着假条：“这个，这个是……”
老黄瓜见状，忙把请假条再往她那里推推。
“是这样的，唐明明同学，我们呢，觉得你备考辛苦，你看离考研也就两个月多点的时间了，所以为了让你安心备考，考出个好成绩，讨论决定，给你安排考研假，让你安心备考。”
老黄瓜脸上笑容极其灿烂，多年来靠医美绷的紧紧的面皮也皱起来：“考完研，想必你也累了，也要准备后续的面试什么的，所以又给你安排了面试假，务必让你全心全意的准备考试，拿个好成绩。”
唐明明疑惑：“可是，可是我不考研啊……”
她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在这一块深造的料。
老黄瓜苍蝇搓手：“都一样，都一样，无论是考公考编找工作，反正让你把实习先放在一边，好好准备，拿个好成绩就对了。”
十分钟后，唐明明背着书包，捏着假条，站在医院门口的大街上，十分迷茫。
她盯着请假条上面的一排签名，试图从龙飞凤舞的字迹里看出“有诈”两个字。
实习请长假的先例也不是没有，但自己一个没权没势从小镇出来的错题家平时连病假都批不下来，能有这天降长假的殊遇？
难道最近医院出啥大事了要她背锅？
没听说啊……
怀着惴惴的心情，唐明明决定先回学校。她到学校的时候下午两点，天光大亮，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热出一后背汗。
但当她骑车路过忝元湖时，天色仿佛按下加速键，在短短几分钟内就从白天变成深夜。
夜空像有了实体，黑沉沉的压下来，残余的光线埋没其间。
冷风吹过，唐明明一个寒颤，汗瞬间收回去了。
周遭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与此同时，一股陈腐与鲜活并存的气味飘散开来，像一罐尘封已久的氧气终于开盖，陈滞的气息开始流动。
“又来了。”
闻到气味的一瞬间，唐明明全身细胞都炸开了。她不是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遗忘的记忆开始苏醒。
她不敢随意走动，定在原地大幅度的转头，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有。
是因为周遭太黑而有目不能视，还是此刻就身处在在一片虚无之中？
唐明明慢慢的蹲下身，朝地上摸去，她以为自己会摸到粗糙的水泥地面，却摸了个空。
对，摸了个空。弯曲手指，甚至能触到鞋底的花纹。
脚下什么也没有，她像是凭空出现另一片时空里。
这时，前方亮起了数盏灯光。
灯光方正，勾勒出窗户的形状。所有灯光横平竖直整齐排列，是一幢7层的教学楼。
不过这灯光只能照亮极小的一块区域，一旦离窗户远些，光线就被黑暗吞食。
【随机任务：深夜教学楼】
今早系统强买强卖的新手任务。
看来此刻已身处任务之中，由不得自己愿不愿意了。
唐明明一边在肚子里问候系统祖宗十八代，一边沉下情绪，慢慢向教学楼走去。
教学楼的楼宇门是玻璃的，能看见里面灯光明亮，但这明亮的灯光，却一丝都透不到外面。
唐明明紧了紧双肩包的背带，拉开门走进去。
只是穿过一道门，却仿佛跨入另一个世界。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是对称排列的木门，既像大学教室的门，也像宿舍楼寝室的房门，走廊尽头也是一道木门。
木门上都标着序号，左1右2，以此为顺序延续。唐明明视力很好，能看见尽头门上的序号是31。
她推开1号房门。
是一间教室，进门右边墙上是黑板，擦的很干净，黑板上挂着一个时钟，时间显示7：30，左前方是课桌，上面零散着书本和笔，对面是窗户，贴了磨砂膜，看不清外面，靠走廊的墙上没有窗户。
唐明明贴墙走到教室后面，每个课桌的桌洞里都是空的，墙角放着竹枝扎的扫把和铁皮簸箕，簸箕里没有东西。
整个教室看上去像被值日生认真打扫过。
她又去翻看课桌上的书本，是第三版的《系统解剖学》，没有署名。
唐明明沉吟一会，把书放回原位，退出这个教室。
随后她进入第二间、第三间、第四间……一直到第7间，都大差不差。
打扫的很干净的教室，桌上散着几本书，书名各不相同，都没有署名。
“那个，你好？”
身后突然传来人声，唐明明骤然转身，把手上的《内科学》举在胸前做投掷状。
是一个保安，穿着黑色的保安服，50岁上下。他站在门外，借门框半掩住身体。
看到自己吓到唐明明，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局促的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哈同学，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原来还有其他人，唐明明心想，她以为任务里这种地方只有她一个人。
但在这碰见其他人不见得是好事，唐明明依旧警惕。
“你是谁？在这里多久了？”她举着《内科学》，隔着数排桌椅问道。
“我是学校保安，晚上巡逻的时候路过，不知道怎么回事，眼前一黑就出现在这里。”
也许是唐明明的出现让他感觉在困境中碰到同类，也许是他觉得唐明明没有恶意，他跨过门槛向前一步。
“同学你是我们学校的吧？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你有带手机吗？你手机能打电话不？”他一连串发问，语气急切。
“我是这个学校的，我也不知道这里是是哪里。至于手机……”
唐明明掏出自己的手机，连按几下电源键：“黑屏，用不了。”
看到唐明明的手机，保安颓废的靠在门边墙上滑坐下来，眉头紧皱：“和我一样，我手机也亮不起来，我巡逻前明明把电充满了，就是开不了机。”
他恼怒地一拍膝盖。
“对了，我叫罗洪。”自怨自艾了半天，罗洪这才想起来说自己的名字。
“你说这是个什么是事哟，我前几天丢了100块钱，上周巡逻的时候被狗吓摔到脚，现在走路都不利索。老李头说我最近走背字，要去庙里拜拜，我没听他的，结果整这事。完蛋了这下真的是完蛋了……”
罗洪懊恼不已，用手搓自己的脸，声音里带上哭腔。
唐明明盯着他的脸，看到他眼睛里满是血丝，眼下青黑，胡子拉碴。
“你被困在这里多久了？”她问。
“多久了，我也说不清楚……小同学我跟你讲，这个地方不对劲的，那个，你来，我跟你讲。”罗洪起身走到门外，招呼唐明明。
唐明明盯着罗洪的背影，迟疑片刻，跟上去。
罗洪在走廊上给唐明明比划：“这里一共有31个房间，左边15个，右边15个，门上都有编号，最里面那个是31号。”
唐明明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
罗洪继续说：“你不要以为这几个都是教室，我跟你讲，最里面有几个是寝室，但这个寝室也不对劲。”
他停下来挠头，眉毛皱起来，手指点着那个方向，似乎在想要怎么说明。
情况这么复杂的吗，唐明明暗忖。
“这个地方每到一定时间天就黑了，也不是天黑了，外面天一直是黑的……先10:40有敲门提醒，然后11点熄灯，熄灯前得到寝室里睡觉，一晚上就过去了。但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寝室会变成教室……”罗洪说。
唐明明想起教室里的时钟。
但新的问题随之而来，她问罗洪：“你怎么知道熄灯前要到寝室睡觉？”
罗洪神色古怪：“因为敲门提醒的时候说的，我不敢不听，我总觉得不听的话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听完罗洪的话，唐明明双手抱在胸前思考。
目前为止所有的信息都是罗洪的一面之词，没有证据从旁佐证，但她又不敢不信，看罗洪的状态，确实被困在这里有段时间了，他说的那些也不是不可能。
“你饿吗？”唐明明突然问。
罗洪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是有点，不过还好。”
平时实习体力消耗大，唐明明包里总是放着几个小面包，她摸出来一个给罗洪。
罗洪满口道谢地接过，顺手揣进兜里。
没有马上就吃，看来罗洪不是很饿，要么是他困在这里的时间还不长，要么就是……
唐明明眯起眼睛。
教室里的时钟显示时间是8点整，还有近三个小时，唐明明决定继续搜寻，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其他教室的布置都差不多，唐明明检查的很快，确定没有异常后就去下一间。
罗洪跟在她后面，嘴里絮絮叨叨。
“我妈都70多岁了，有点老年痴呆。我儿子刚上初中，我老婆在老家带孩子，照顾我妈，我在外面挣钱，我要是出不去了怎么办啊……”
他们一连查看了15间教室。
第23间教室。
推开门，唐明明一惊。
对面角落里，靠着一具人体骨架，扫把和簸箕搭在它身上。
罗洪从她后面探出头，看到骨架，他尖叫一声：“这是真的假的？我之前都没看讲过这玩意儿……！”
唐明明咬牙，面对这显而易见的异常，她鼓起勇气上前检查：“这恐怕是真的……”
通过一些微妙的骨性标志和解剖细节来看，这应该是具真人骨架，还是一位年轻女性的骨架。
真人骨架和模型骨架的区别很大，见过二者的人很容易区分出来。
过长的走廊、会变成教室的寝室，以及现在这具突然冒出来的骨架……
事情真是越来越诡异了。
“叩叩！”
唐明明还在检查骨架，身后突然传来敲门声！
“马上就到熄灯时间了，请学生离开教室，及时返回寝室。”
她骤然转头，教室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罗洪站在门内，声音从门外传来。
“是谁？”
听到声音的瞬间，唐明明便冲过去借势推门，但门纹丝不动。
她用力拧动门把手。
“没用的。”罗洪说，“我之前也试过，我都打不开，更别说你这样的小女生了。”
唐明明松开门把手，放下书包，听到罗洪的话，她嗤笑一声。
“我跟你们不一样。”
随后她再次上前，单脚踩住门框，双手拉住门把手，身体因为用力而后仰。
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呵！”
唐明明怒喝一声，把手连着锁芯被拽出，她往后一甩就要拉门。
奇怪的是，这门没了锁芯，却依旧纹丝不动，好似和门框长在了一起。
“把扫把拿给我。”唐明明叫罗洪。
她接过扫把，插进门上拔掉锁芯的洞里，想要撬开房门。
一使劲，扫把应声而断。
唐明明暗骂一声，又用断掉的扫把杆砸门和门框接合处，想把门砸开。
一时间，木屑横飞。
“吱嘎……”
饱受折磨的门终于打开了，唐明明手持断杆冲出去，走廊上连个影子都没有。
教室里时钟显示10：42。
罗洪似乎被唐明明的彪悍吓到了，捡起她的书包呆呆的站在原地。
见唐明明转头看来，他吓一个激灵，讷讷的提议：“要不……我们先去寝室吧……”
唐明明接过书包，听从了他的建议。
去往寝室的路上，唐明明发现每间教室的门都是关着的。
走廊上的灯光在慢慢变暗，偶有闪动。泛黄的光线照在墙上，总感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的影子在晃动。
“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猛了吗？”也许是气氛过于安静，罗洪开始没话找话。
“教室里的时间不对，过得太快了。你之前也这样吗？”唐明明没回他的话。
“我也觉得，一下子两个多小时就过去了，这地方不对劲的点儿太多了。吓人。”罗洪接上。
唐明明刚开始检查7个房间用了不到半小时，直到遇见罗洪。
后面检查了15个房间，因为房间都差不多，唐明明每个房间都是快速过一下，用不了5分钟，到23号房间为止，她以为最多用时一小时，没想到近三个小时过去了。
走廊上的灯光开始频闪，像电路接触不良。
唐明明和罗洪到了走廊尽头的寝室。
说是寝室，房门和教室的一模一样，门上序号27。里面靠墙是三张上下铺，对面是六张桌子。床上光溜溜的只有床板，桌上也没有东西。
唐明明推开对面的28号房门，里面布局一样，还有29号，30号，都一样。
她又去推31号的门，推不开。
“今天27、28会变成教室。”罗洪已经钻进30号寝室里，探出头：“小同学，要不咱两在一块儿？”
“不了。”唐明明果断拒绝，她不相信罗洪。
罗洪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说：“好的，那你自己注意安全。”他缩回脑袋。
唐明明听见他把门反锁的声音。
然后她进入27号寝室。
罗洪说今晚27号、28号会变成教室，说明熄灯一次会有两间寝室变化，除去31号，现在只剩下4间寝室，也就是说，只剩两晚了。
一旦所有的寝室都变成教室，他们将失去庇护。
熄灯后待在走廊上会怎样？唐明明不知道，但她觉得，会发生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唐明明把书包抱在怀里，靠坐在门边，她不打算睡觉，她要看看这间寝室是如何变成教室的。
很快，11点到了，走廊上传来音乐。
唐明明头一歪，昏睡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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