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息魄是一个魔头。
魔头不入“晦气”之地,难不成,要往名门正派的怀里钻吗?
可笑。
而在顺利地踏进了山门之后,沈息魄便悠然自得地在陨丹门里,闲晃了起来。
他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份。
陨丹门内,只有三种弟子——
杂役弟子、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
他们的道袍,看似一模一样,都是外青内白,实则却存在着细微的差别。
杂役弟子的交衽处是灰色的,外门弟子是鲜亮的赤黄,而最为尊贵的内门弟子,则是绀紫色的。
除此之外,材质上好似无甚分别。
奇了。
明明靠着买卖丹药,赚了那么多银子,却连门下弟子的穿用,都是一视同仁的潦草。
沈息魄忍不住啧了啧舌。
“沈师弟。”一名跟他身份相同的青年弟子,冲着他疾步走来,“今个儿怎么有空,在此处乱逛?没有去伺候师兄师姐们的晨间洗漱吗?”
伺候?
沈息魄眉梢一挑。
任凭他在心中,如何不爽对方的话语,他的面上,都是丝毫不显,只是略带困惑地看向了对方:“我……”
堪堪说了一个字之后,他便停住了。
沈息魄在等待——
等待对方,看清他的容貌。
果不其然,对方甫一走到他的近前,一双眼睛,便顿时看直了。
“……无妨无妨。”少顷,对方轻咳一声,摆了摆手,“不去便不去吧,咱们人多,少了一个两个,师兄师姐们大度,想必不会计较。”
“那便多谢师兄体谅了。”沈息魄恰到好处地勾起嘴角,笑容甜美却不失恭敬,还掺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艳羡,直看得对方,身心畅快,脑中也飘飘然了起来。
“你我之间,不须言谢。”对方伸手,试图揽过沈息魄盈盈一握的腰肢,却被沈息魄,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嗯?”
对方的神色,陡然一变。
“师兄……”沈息魄微微垂首,似是羞怯了,“人多……”
“好好好。”闻言,对方的嘴角,险些咧到了耳后,“不碰便不碰,等到了夜间,师兄我再慢——慢——碰——”
对方特意将话尾的三个字,咬得极长,其中暗藏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嗯。
等到了夜间,我再慢——慢——杀——
沈息魄亦是听得一脸赞同。
但愿这位师兄,能够在他的手下,撑得久一点,不要折了他的乐子。
眼前的这人,从少年残存的记忆里,沈息魄曾经多次看过对方的身影。
对方姑且算是他们这些杂役弟子的头头。
曾几何时,对方也是什么苦活累活都干,把身为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的师兄师姐们,舔得愣是一句都说不出他的不是。
经过他锲而不舍的努力之后,他终于“升官”了。
而自打他成为了“鸡头”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做过任何一件需要他动手的事,已然改为了只动动嘴皮子。
当然,他在打骂其他杂役弟子的时候,还是会不遗余力地展现他的动手之能。
他不做,但他看不得别人不做。
哪怕别人,已经连着干了几个时辰的苦差事,只想歇息片刻,稍稍喘口气,一旦被他逮到,他也定然会将那人,折磨得遍体鳞伤。
被他折磨致死的杂役弟子,不知凡几。
但就像他方才说的那样,杂役弟子人多,少了一个两个,根本就无人知晓,即便有人知晓了,也是无人在意。
就在此间此地,杂役弟子的贱命,甚至比不上一粒只值一个铜板的活血丹。
初来乍到,沈息魄不想立马大开杀戒。
是以,他选取了一种更为简便的法子——
美人计。
诚然,他极度不喜,旁人觊觎他的容貌,但那亦是一把趁手的武器,不使白不使。
软刀虽不致命,却也能够命中要害,只是需要假以时日罢了。
相比于用快刀杀人,它的痛楚,只会只增不减。
总算是打发走了眼前的“苍蝇”,沈息魄却吸引来了更多的“臭虫”。
他发誓,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张,他甚至已经自行封闭了鼻息,只为了不要被臭死。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堂堂一个修真门派,竟然没有弟子爱洗澡?
除了最底层的杂役弟子,不管是外门弟子,还是内门弟子,也不论是男或女,每个人的身上,都浮着一层经久不散的恶臭。
那股味道,俨然已经渗进了皮肉,如同逢年过节,家家户户都会腌的腊货,即便用清水冲洗数遍,依旧根深蒂固。
我草。
沈息魄已经开始后悔,自己鲁莽而下的决定。
那个满身秘密的小子,该不会是被硬生生臭走的吧?
片刻之前,沈息魄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个个满身汗臭和馊味的杂役弟子,竟然已经称得上是陨丹门最沁人心脾的群体。
怪不得叫陨丹门呢。
原来是这么一个曲折离奇的“陨”法。
身为一个魔头,沈息魄已经感觉自己快挺不住了。
但他既是已经来了,便不会走。
逛了大半天,沈息魄暂时没有发现,道行比他更为高深的弟子。
换言之,即便他的实力,满打满算下来,还不足过去的一成,他依旧可以“会当凌绝顶”。
而这也未曾出了他的所料。
否则,他也不会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毕竟是一个炼丹的门派,还将自己,弄成了利欲熏心的模样,想必不会看重个人的修炼。
既然道行不如他,自然无法识破他的身份。
迄今为止,所有碰到他的人,但凡是认识“他”的,都将他唤作“沈师弟”或“沈师兄”,全然没有发现眼前的人,不仅换了一个壳,还换了一个魂。
甚至他们自己,都将对方原本的姓氏,替换成了“沈”,却脱口而出得无比自然。
除了看到沈息魄的容貌时,那阵无可避免的恍神,这些人面对他的态度,跟过去可谓是一模一样。
省心。
沈息魄总算是碰上了一件让他舒坦的事。
从日出慢悠悠地晃到了日落,沈息魄已经彻底摸清了陨丹门的地形。
除了日常的起居之处,陨丹门有三个极其重要的场所,分别是藏书库、贮丹阁和炼丹室。
杂役弟子只能去藏书库,外门弟子可以去藏书库和贮丹阁,而内门弟子三个地方都能自由前往。
身为杂役弟子的沈息魄,看似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但倘若他真的融入了身份,此时此刻的他,定然是在做着某种极其辛劳的苦力活。
试问一个人,若是从早到晚,都累死累活,连饭都顾不上吃,又有何精力,前往藏书库呢?
因此,当沈息魄走进藏书库,神色自若地望向百无聊赖地坐在入门处的外门弟子时,对方整整目瞪口呆了半晌。
第一惊,是因为他的相貌;第二惊,便是瞧见了沈息魄胸前衽带的颜色。
“你……”对方迟疑着抬起手。
“我想进来看看。”沈息魄莞尔一笑,“师姐,不行吗?”
“行,当然行,想看多久都行。”见他一笑,被他唤作师姐的人,也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只是笑声略显痴傻,“不过,也不能太久……”
“哦?”
“明日我不当值,你……你可千万别来啊。”师姐羞红了脸,“后日……后日倒是可以的。”
“多谢师姐告知,师弟知晓了。”沈息魄微微欠身。
“师弟不须多礼。”师姐已经渐渐从惊人的美色之中,缓了过来,“看师弟的样子,怕是第一次来到此地吧。”
“的确如此。”
“需要我为你指引一二吗?”
“还请师姐赐教。”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师姐伸手挠了挠头,屋内的恶臭,便又浓了一分,好在沈息魄已经提前封闭鼻息,什么都闻不到,“你往里走,左边是教你如何炼丹的,右边是教你如何护丹的。”
“……没了?”沈息魄略显愕然。
“没啦。”师姐眨了眨眼睛,唯一称得上清澈的目光,姑且算是灵动,“呃,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后门出去右拐,有一个茅房。”
“并无此意。”沈息魄心下一阵无言,“敢问师姐,炼丹我略通一二,这护丹,又是何种说法?”
“护丹就是护丹啊。”师姐滴溜溜地转着眼睛,贪婪地打量着沈息魄的脸蛋,好似恨不得将他,一口吞下一般,“一定很好吃……”
“什么?”
“不是,咳咳咳,我是说,丹药金贵,须得好好敬护,以免药力流失,价值受损。”师姐故作正经地板起了脸。
“哦。”沈息魄微微颔首。
看来,重点落在了“价值受损”四字之上。
“所以护丹是为了让丹药的药力,维持在出炉的那一刻?”沈息魄思索片刻,再度开口问道。
“对啊。”师姐点了点头,“师弟,你明明很懂嘛!”
“哪里哪里,主要是师姐点化得好,令我听之,受益匪浅。”
“不行,我饿了!”师姐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啊?”沈息魄愣了愣。
“我要去进食了。”语罢,师姐就已经风一般地冲向了门口,“师弟,你请自便吧。”
“……”
一个正常人屈指可数的修真门派。
沈息魄默默地下了判定。
好在他也的确不想被对方盯着。
虽然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对方嘀咕的那句“一定很好吃”,他方才听得一清二楚。
秀色可餐?
纵使对自己的样貌,颇为自信,但他依旧认为,这大抵是抬举自己了。
换言之,对方应当不是被他的美色所惑,而是被他身上的其他什么东西引诱了。
有意思。
沈息魄失笑着摇了摇头。
罢了。
还是先干正事吧。
沈息魄便抬脚走向了藏书楼的内部。
藏书楼虽有“楼”之名,实际却只有一层,而它的左右两侧,也并无明显的分界线,要不是师姐的提醒,沈息魄还真真无法分辨,其中书卷内容的迥异之处。
不知是巧合还是常态,不大不小的藏书楼之中,此刻竟是只容纳了他一人。
……终于可以呼吸了。
平白生出了一丝感动的沈息魄,缓缓地放开了对鼻息的压制。
归根结底,他还是一个人,不是天上的仙子。
想要活,他就必须得呼吸。
非要打个比方的话,封闭鼻息的原理,其实和在水下憋气,相差无几。
只不过,沈息魄是实力强大的修真者,可以憋上数个时辰不死,但他仍旧需要时不时地“浮出水面”,吸入新鲜的空气。
而这个时机,通常是和杂役弟子相遇交谈或四下无人的时候。
简而言之,小臭闻,大臭憋。
为了不要白白地送命,昔日里,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也是不得不憋屈了一回。
静静地思索了片刻,沈息魄率先来到了左侧。
显然,身为一个外来者,他对这个世界的“炼丹”,要更为感兴趣一点。
随手翻阅了几本烂得快要掉渣的书籍,沈息魄的神色,却越来越凝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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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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